第9章 墨汁
寒興莫:“欺負觀月?先喝十碗墨汁我看看?!”
身為皚蒼國的公子,多了的特權不敢說,請個國醫回家卻是再簡單不過了的一件事,他甚至都沒有向國君報備,人就先去了國醫院,先斬後奏的帶走了裏面的首席國醫,且是在完全沒有告訴醫師要去給誰治病的情況下。
回到莫王府,帶着國醫進了觀月的小院,卻見剛才他來的時候都還鬧騰騰的小院,此時竟然安靜如雞,他府裏那個沒用的府醫此時更是呆坐在觀月房門口的地上一動不動。
寒興莫只看了那府醫一眼,莫名的就覺得有什麽不好的預感浮現上來,一進門,往床上看去,哪裏還有觀月的影子?
他出門的時候讓他好好守着觀月,就算要死也要給他吊着,結果他呢?連屍體都給他吊沒了?!
“怎麽回事?!”
寒興莫憤然走到那府醫面前,又是一腳踢到他肚子上。
那府醫本來被觀月的突然離開,以為是詐屍了吓了一跳,之後又因為柿介他們回來,說了一些是不是觀月撐不住了,他為了逃脫罪責,讓人把觀月的屍體扔出去了,之後還編了詐屍的說法之類的這種話,更是吓得那府醫以為寒興莫回來肯定會要了他的命,被吓得站在原地一時都敢動彈。
此刻見寒興莫回來,二話不說先給自己一腳,心裏更是膽怯得不行,忙跪下求饒道:“小人不敢說謊,那屋裏的人真是他自己走了的!”
沒頭沒腦的這麽一句話,連個前因後果都沒有,卻并不影響寒興莫聽明白這府醫說了什麽。
“你說觀月自己走了?他病成那樣能走?他去哪兒了?”
那府醫忙磕頭說道:“小人不知……不過……他往那個方向去了!”
那府醫忙給寒興莫指了一個方向。
寒興莫見了,瞪都懶得瞪地上的人一眼,轉身就走。
他身邊的南豐也是個會看眼色的,不等寒興莫吩咐,就先快速召集了府裏的侍從,不能因為府醫說了一個方向,就斷定人一定往那個方向去了,所以南豐下的命令算是有備無患,先把整個王府都翻一遍準沒錯!
而寒興莫,則是一路順着剛才府醫說的方向去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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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找不到人怎麽辦?那府醫是騙他的怎麽辦?
這些他完全就不打算考慮,找不到人就把那府醫剁了!
如果連南豐派出去的那幫人都找不到人怎麽辦?
不管!也剁了!那找到了又怎麽辦?不管!照樣剁了!誰讓他不給觀月治病!
那府醫不知道自己此時對于寒興莫來說已經是個死人了,那被請過來的國醫過來明明是來治病的,這會兒病人也不見了,莫王殿下也扔下他不管了,一時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在那簡陋的小院裏跟府醫一起坐下,大眼瞪小眼。
寒興莫順着府醫給他指的路大步快走,直到走到一處正在吵鬧的小院子的時候,才被裏面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
他找人都快找瘋了,這會兒哪有空去在意旁的事情?
可是偏偏就在他打算路過的時候,聽到了裏面傳來一句他何其熟悉的聲音!
“放開我!”
雖然只有短短的三個字,但是,沒有結巴,非常正常,竟是觀月的聲音。
寒興莫即将錯過的腳步一頓,馬上就轉而往那個小院跑了進去。
一進門,看到的卻是穿着粗劣的恒溫服的觀月,這會兒正被兩三個雜役侍從押在地上動彈不得,一個中年婦女手裏正拿着一碗黑漆漆,冒着熱氣的東西向觀月走近,俨然就是想要把這東西喂給觀月!
這場景讓寒興莫看了一眼就不禁頭皮發麻,他來不及多想,怒喝一聲:“你們幹什麽!”
登時觀月也好,那中年婦女也好,裏面的其他侍從或者廚娘也好,聽到聲音都齊齊往寒興莫的方向看了過來,寒興莫更是快步上前,奮起一腳,把那個要給觀月灌「墨汁」的人一腳給踹飛了……
踹飛了還不止,她被踹得砸到了牆上,卻好一會兒都沒能掉下來,俨然是貼在哪兒了……
觀月愣愣的往那個被踹飛的管事方向看了一眼……
“嘶!”太慘了……慘得他都沒眼看,這要是踹在自己現在這病弱的小身板兒上,怕是他就得交代在這兒了……
再往踹人的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毫無疑問看到的是那張初中的時候天天盯着看的臉,也是從一開始就給自己留下心理陰影的這麽一張臉,雖然知道這其實不能算是同一個人。但老實說,觀月看着這張臉,心情有些複雜……
還不等觀月多想,剛才還拽着他雙臂的那兩個侍從就已經松開了他,「噗通」一聲跪到了一邊。緊接着,這整個廚房院子裏的人也全都跪了下去。
觀月有些茫然的看了地上這一群人一眼,一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應該跟着跪好還是不跪好……
男兒膝下有黃金好嗎?他就算是拜年沖着壓歲錢都沒有朝任何人跪過,一定要說的話,那也就是在廟裏拜菩薩的時候敷衍着跪過而已。
而在觀月左顧右盼,心中還不知道如何抉擇的時候,剛踹了人一腳的寒興莫已經朝他走了過來,而且,面色非常的不善!
觀月看着寒興莫的眼睛,想要判斷出他這會兒的心情差到什麽程度,正好這時候,貼在牆上許久了的那個廚房管事才從牆上滑了下來,落在地上發出「砰」得一聲!就非常響!
觀月見了不自覺咽下一口唾沫,這怎麽突然就有點兒腿軟了呢?
剛才還在想的跪天跪地跪菩薩,現在就恨不得把面前這人當菩薩了。
畢竟,據說他現在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男寵!注意!他不受寵!
觀月沒敢再多想,或者說,甚至都有些怕寒興莫看出他在想什麽,腿上一軟,跟着那剛剛落地那管事掉下來的動靜就要跪下。
“诶!”
寒興莫見了一把把他拉住,問道:“你這是做什麽?”
觀月看着這張臉就想起初中的時候,他被這張臉的主人救了,想要道謝的時候,緊張得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時候的模樣,還有那時候對方對于他結結巴巴的樣子特別嫌棄的模樣,還有說的那句話,頓時更加緊張,說不出話來了。
“我……我我我……我看他們都……”
寒興莫一聽他說話結巴就忍不住又皺起了眉頭。
“剛剛不是說話說得挺順溜的嗎?怎麽一見我又結巴了?”
觀月聽完一愣,對上那張帶着怒色的面孔,聽到這句堪稱嫌棄的話,心裏莫名的就不是滋味了起來,幹脆垂着頭不說話了。
“怎麽又不說話了?”寒興莫問。
觀月垂着頭不看他,卻還是嘴巴磕巴了一下的說道:“怕……怕你煩……”
說着又想起初中時候那嫌棄自己的人轉身離去的身影,在那之後,他們再也沒有面對面說過話,頓時心中更是一陣酸楚。
寒興莫聽完,明白過來自己剛才可能是吓到他了,一時臉色更加難看,但更多的卻是為難……
可能是為了緩解尴尬,寒興莫将注意力又落到了剛才被他踹得灑在了一邊的「墨汁」上,這下眉頭是別想舒展開了……
“這是什麽?”寒興莫問道:“你們這是要給他吃什麽?想毒死他嗎?”
跪在地上的大多是雜役侍從和雜役侍女,平時一般都見不到寒興莫,這會兒寒興莫又好像全身上下都貼着「我脾氣不好,不好惹」的字樣,一群人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沒……沒毒的……”
觀月見自己煮的東西被貼上了「會毒死人」的标簽,有些為難,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插話道:“我……我做的……沒放……奇怪的……東西……就是……鐵鍋……可能……火大了……”
寒興莫:“……”
他一時都有些不知道應該吐槽哪句好了,但他竟然說這是他煮的?
他把觀月煮的東西踹地上了?不對!這不是重點好嗎?重點是!
“誰讓你下廚做東西的?”寒興莫問觀月……
觀月:“……”
這時候他要不要看一眼那個廚房管事兒的大嬸?
可是感覺看過去一眼說不定這大嬸又要挨一腳,剛才那腳看着還挺疼的?再挨一腳會不會死人啊?
見觀月不答,寒興莫又将視線落在廚房的其他人身上……
“誰讓他下廚做東西了?”
整個廚房區鴉雀無聲……
“沒人說是嗎?那就每個人去刑室領五十鞭子!”
話音剛落,跟着寒興莫一起來這邊找人的侍衛們就朝跪在地上這群人走了過去,拉起一個人就要拖出去,其他人也是緊随其後。
第一個被拉起來的小子聽着話就被吓得夠嗆,忙叫嚷道:“是!是張管事讓做的!”
而這會兒,剛從牆上掉下來的張管事也才剛捂着肚子跪在地上,一聽這話,更是連同後背的汗毛都跟着一個激靈豎了起來……
“誰是這裏的管事?!”寒興莫怒道。
一群差點被拉出去挨鞭子的人再不敢遮掩用手指指向張管事,又有些人是怕被張管事報複的,戰戰兢兢的朝剛捂着肚子跪在那兒的中年婦女指了過去。
“殿下明鑒!”那張管事見了,忙沖着寒興莫先磕了兩個頭說:“是觀姨娘說要喝綠豆湯,這時候觀……公子……正好路過這邊,聽見了,說是要自己為觀姨娘做一碗綠豆湯,這才下廚做了……剛才的那一碗湯,沒有任何人逼迫觀公子啊……”
寒興莫嘲諷一笑,這拐彎抹角的,卻已經是明着指控觀月要給觀玉下毒了啊!
如果他進來之前沒有看到剛才那一幕的話,再加上觀月那結巴的毛病,怕是還真就說不清了,可是剛才他明明看見這個惡毒的婦人讓人抓着觀月,要給他灌湯!不敢逼迫觀月做湯,卻敢逼迫觀月喝湯嗎?
“你當我好糊弄是不是?”寒興莫說:“你當我的這兩只眼睛是擺設?剛才發生的事情都看不見嗎?剛才那碗燙冒着如此熱氣,你抓着觀月的下巴就敢往下灌!你不敢讓他做湯,卻敢毀他的臉?!”
張管事聽了,當即更加惶恐的沖着寒興莫磕頭。
“奴婢不敢……奴婢……奴婢只是……”
要說這張管事平時腦子倒也還夠使,這會兒卻是因為寒興莫的急言令色有些慌了,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話來否認。
而對于剛才寒興莫的這一番說辭,觀月心中感覺到更多的卻不是松了一口氣和被信任了之後的喜悅,而是對于寒興莫「颠倒黑白」的能力十分佩服,倒不是說觀月覺得自己是黑,被寒興莫洗白了,而是這碗綠豆湯,他竟然承認了這是一碗綠豆湯!
要不是這人剛才确實沒有看錯他差點被強灌湯,他都要懷疑這眼神兒不好了。
“來人!”
寒興莫也不願再聽這糟婆子扯淡,當即下令道:“把這個糟婆子拉下去,她不是要灌人喝墨汁嗎?拉她下去喝十碗加熱後熱騰騰的墨汁!要是還能活着回來,今天的事就不追究了。”
“是!”
兩個侍衛順從的一拱手,上去就拉了張管事起來……
張管事當即滿臉驚恐……
剛才他們殿下說的貌似并不是喝觀月那黑得像是墨汁的綠豆湯,而是真正的墨汁啊!喝那玩意兒?十碗?喝下去還有命在嗎?
“殿下!殿下!!殿下……奴婢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殿下……”
就在這張管事自己的叫嚷聲中,她被越拖越遠。最後,總算是徹底沒了動靜……
觀月順着廚房院子的大門方向看去,對于寒興莫這近乎殺人的行為,竟然是半點感覺都沒有,所有的重點都被他放在了寒興莫讓人喝墨汁上。行吧!至少說明他的眼睛是真的沒問題。
觀月很快将視線縮回,結果剛一扭頭回來,就正面對上了寒興莫那盯着自己的雙眼。
“你怎麽突然來這兒了?”
觀月有些慌亂的忙縮回視線,垂下頭,一句話都沒說,卻不想對方的右手背卻突然探上了他的額頭。
觀月也不敢躲,感受着對方有些涼涼的手背,本來就緊張了的心,更是止不住「砰砰」跳了起來。
“也沒發燒了,溫度也正常,哪裏還難受嗎?”
觀月想着對方不喜歡他說話,便緊抿着嘴唇,一言不發的搖了搖頭。
“怎麽不說話了?那麽怕我?臉怎麽這麽紅?”
觀月還是不說話,将腦袋垂得更低……
寒興莫看着觀月對自己如此「抗拒」的舉動,慢慢的心裏那點兒不舒服就又湧了上來……
他好像完全忘記了前幾個月他都還對觀月做過什麽。
雖然他并沒有親自吩咐,或者動手讓觀月難堪過,但是觀玉對觀月的針對,他卻是知道的,可是那時候他卻選擇了視而不見,假裝自己不知道。
他也說不上來,知道了自己喜歡了多年的觀月竟然是個男人,他是不是真的就這麽難以接受。
總之,他選擇了當一個瞎子,這其中可能有想讓觀月知難而退,主動離開的意思,可能也有如果一直這樣,觀月是不是會因為受不住了,主動來找他求助的想法在裏面。
可是如今他卻突然感悟了,當走進觀月的房間,看到觀月直挺挺的躺在那裏,連心跳都幾乎沒了的時候,他是真的慌了,怕了,怕自己失去他,怕觀月救不回來。
而此時,讓他如此焦慮擔心的人卻只敢垂着頭用腦袋上的呆毛對着他,一句話都不敢跟自己說,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寒興莫的思緒跑偏了不少,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不但沒有因為憤怒而丢下觀月轉身離去,反而是上手一把抱起了觀月……
觀月沒想到這麽尴尬的氣氛裏還能有這樣的發展,被吓得驚呼一聲,看向寒興莫。
寒興莫說:“我請了國醫過來,讓他給你看看……你也大可放心,我以後都不會再讓別人欺負你了……”
說完心裏又浮上了一絲使壞的想法……
“只能我一個人欺負。”
觀月:“……”糟糕……這怎麽還上火了呢?有點兒臉熱……
見觀月吃癟,寒興莫的心情總算是好起來了……
作者有話說:
關于觀玉欺負觀月的這件事,寒興莫不會追究之前觀玉對觀月做了什麽,因為在他看來這都是他自己默許了的,自己做錯了事情不能怪別人是一個原因,觀玉雖然是庶出,但也是已經去世的老師的女兒也是一個原因。但是之後如果觀玉還要作死,那就不一定了。
其次,寒興莫現在對觀月的感情其實還并沒有怎麽深,看到觀月躺床上不動彈了雖然會愕然,會後悔,會難過,但也只是如此,就算那時候觀月真的死了,他可能會認清楚自己對觀月的喜歡,會後悔沒有好好對他,導致最終失去了觀月,但是,也僅是如此。
他可能會想辦法處置觀玉,讓她永遠都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但他甚至都不會因為觀月死在觀玉手裏而殺了觀玉,因為到那時,觀玉就是他老師留下的唯一血脈了。
為什麽這麽安排呢?當然是因為寒興莫有好感的人可以是以前的觀月,真正愛上的人必須是現在的觀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