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朕還沒想好,先欠着。◎

李贏微微彎腰,靠近了她的耳畔。

“朕還沒想好,先欠着。”

因為離得近,他聲音有刻意的壓低,這樣就難免帶了些氣音。

或許是發絲微動,郗薇覺得有些癢,忍不住将腦袋往旁邊挪了挪。

“陛下不若一次說個清楚,不然臣女欠着您東西,心中難免總是要想着念着。”

“是麽?”李贏挑眉。

郗薇非常真誠的點頭。

“那挺好,就念着吧。”他站直了身子,渾不在意的撣了撣袖口。

如果可以,郗薇真想找他好好評評理,但是她剛重生回來記憶有些淩亂還有待好生梳理,她忍了忍。

算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若真找上她再說,等她被拆穿身份,如果能活着,那也是一窮二白的一個,她拿不出也沒辦法不是。

這樣一想,她心中突然就釋然了。

也就在此時,殿外突然響起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有宮人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陛下,東西奴婢已經取過來了。”

旋即,殿門微開,那宮人舉着托盤彎腰垂首一路上前,待行至禦榻邊上,他将托盤放在幾案上,就恭敬的轉身又退了下去。

若是沒看錯,那托盤裏是一套鵝黃半臂配草綠間色羅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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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顏色倒跟她昨晚進宮時穿的那件有些像,但她記得那條裙子明明被他給撕碎了,況且在假山洞中待了那麽久,肯定也已經弄髒了。

李贏指骨輕扣,“臨時趕制出來的,雖不完全一樣倒也大致相似,湊合穿吧。”

郗薇将羅裙拿出來在身上比劃了下,看着倒确實跟她昨晚的那件很是相像,不止顏色,就連裙角的深線花鳥蟲魚也十分相似,只原版織紋會更繁複多一些,這個只繡了個紋樣,想來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

也只能湊合着穿了。

“陛下,那臣女去換衣服了?”她試探着問。

李贏點頭,大方地說了聲“請便”,随即站了起來。

郗薇還以為他可算要走了,沒想到他只是轉身背對着她站在了博古架前。

等了會兒沒有聽見身後的動靜,李贏語調微揚,“這是朕的寝宮,朕總不能去偏殿吧?又或者,你是還想讓朕給你換?”

這個“還”字就很靈性了,剛剛......

郗薇心頭一跳,說了聲“沒”,趕緊麻利的将他那深衣換了下來。

等換好之後,她拍着胸脯輕咳了一聲,“陛下,臣女已經換了了。”

話音落了片刻之後,李贏回頭。

他記性不錯,這半臂跟衫裙尺寸還算合适,将少女的曲線展露得玲珑有致将将好,或許是因為着急,她胸口起伏稍顯劇烈,以手捂胸還在一下一下的順着氣。

郗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慢慢往紗幔間挪了點,正巧看到刻漏,她探身問:“陛下,宮門下鑰,宮宴也該是要結束了,若是無事,臣女就回宴上了?”

“嗯。”

就“嗯”一聲......

就當他這是同意了,郗薇提腳就往殿門口邁。

李贏沒吭聲,就看着她如蒙大赦一般往外。

從前兩人沒甚交集,偶在太學遇見也不過行個禮完事,但他其實聽過她很多驕橫轶事,比如她千金買花,比如她茶樓潑墨。

甚至于昨晚,她也是那般......

兩人那般恣意放縱過,不過幾個時辰過去她就說當做沒有任何事發生過,還一反常态畢恭畢敬的對他,生怕他不同意的樣子。

真是個小沒良心的。

可是就是這樣小沒良心的她,對那個金玉其外的僞君子卻斂了性子一往情深。

還真是......

讓人生氣啊。

所以,在她就要挪過他的時候,他叫住了她。

“衡陽。”

“嗯?”她有些不情不願地駐足停下。

李贏本想說“別整日只知道吃喝玩樂了,有空也多讀讀書,你不覺得內涵是一個人最好的裝扮嗎”,但他好像從來沒有跟她說過這麽多字,而且都不用想,她肯定會一臉莫名的看着他,腹诽他老氣橫秋又想說教,畢竟這也不是沒有前科。

于是,他住了嘴,到嘴邊的話轉了轉,就變成了“昨日那人已經畏罪自殺了”。

郗薇眼睫微顫,“這事我不會就這麽算了的。”

他其實是想說宮中出現了這種事情,他會讓人嚴肅處理的,但聽她這麽一說,完全沒有提起他的意思,他倒不好插手了。

昨晚上她失蹤了那麽久,或許有個人在身邊會好一些,于是。

“要朕派個人跟你一道過去嗎?”

“不用。”

他話才一落地,郗薇就立馬想也不想的拒絕了,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太對,于是她又補充了一句,“陛下,時候不早,母親要在宮中陪太皇太後禮佛,大伯母她們定在等我,我就先告退了?”

看李贏沒有說什麽,她轉身頭也不回的邁出了這福寧殿。

眼見着少女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殿門口,李贏轉了轉手上的鹿骨扳指。

也許是昨晚給了他幻覺,倒是他忘了,她現在是衡陽翁主,是大長公主跟郗太傅的女兒。

跟他,從來都不在一條道上。

醜時三刻,雞鳴,宮門大開。

禦花園的含章臺,由于張太後跟少帝早早就去歇息了,王子皇孫與衆大臣倒是放開了徹夜宴飲,命婦貴女們有去相熟的宮中玩耍的,也有夜游禦花園的。

但不管去了何處,一旦醜時三刻宮宴宣布結束,大家都會在宣德門前集合,仆人也會在這時彙集,禮官會根據進宮名冊一一清點人數,這也是為了防止有人滞留宮中或者有人出逃而早早就定下的規矩。

“周侍郎府,五人。”

聽得點名,周侍郎一家上了前來,禮官将手中的大紅名冊遞了上去,待周侍郎勾過,禮官放行。

自家馬車早就候在宮門口,一家人上了車徑自離去。

“徐國公府,十一人。”

“汾陽王府,十三人。”

......

于府跟郗府離得近,于靈犀一直捎帶着眼往郗府那邊看。

郗薇的大伯也就是郗素問的父親郗道韞乃戶部尚書,他們府上的主子這次一共來了七人,大長公主不占名額,其中長輩有郗尚書夫婦和郗太傅,小輩則是郗素問兄妹四人。

郗尚書跟郗太傅去公署辦差了,其餘四人都在,單單只除了郗薇。

按理說郗府若有大長公主領着,家眷若是第一個要出宮是沒有人會說什麽的,但現在情況就是郗府少了個人,禮官又不好當衆徇私,郗府的家眷就等在一旁了。

郗素錦不滿的嘟囔,“她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自私跋扈,昨晚上到處跑也就算了,這會兒還不過來,這不是成心讓我們好等。”

郗大夫人低聲斥責,“素錦,好生說話。”

宣德門前此時都是各家命婦小姐,一個落不好就變成了人的碎嘴花子,于是她輕聲制止,但郗素錦是三房的嫡女,向來得老夫人寵,非她肚子裏出來的,她也不好管,況且她說得也沒錯,大家确實都在等郗薇一個人。

郗素錦跟郗薇自來不睦,好不容易抓着她小辮子當然不會放過,尤其是這種場合。

她努了努嘴,“本來就是,咱們這些姑娘家的,吹吹冷風也就算了,反正學的不過是些打發時間的玩意兒,就是可惜了長兄,大半夜陪我們吹冷風就算了,還沒法用功讀書。”

此話一出,郗大夫人臉色雖然如常,心中到底也不爽了。

她就一個親生兒子,今年春闱就要下場,雖說他們這樣的人家也不需要走科舉才能上仕途,但兒子學問向來不錯,若是能高中也是一段佳話,對他以後的仕途也大有裨益。

唉,這郗薇還真是随了她母親大長公主那性子,自私跋扈不分場合從不為他人着想。

郗禮也看出來了母親的不悅,他身體不好,又飲了酒,忍不住有些想咳嗽,但為了不讓母親的擔憂加重,他強忍着沒有咳出來。

“長兄,你怎麽了?臉色這麽差。”郗素問關切道。

郗禮想說無事,可是喉嚨裏本就憋了一口氣,這一開口,一時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郗素問趕緊扶着,一邊為他順氣一邊擔憂的看向自家母親。

郗素錦在一旁點火,“我就說吧,她那人不會管別人的,說不得她此時還在慈寧宮裏暖洋洋的睡大覺呢,只咱們眼巴巴還在這兒等着。”

“她若一直不來,咱們難道要在這兒等到天亮?況且她明明能差使得了宮人的,偏也不過來報個信兒,我看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郗大夫人深吸了一口氣,她雖然覺得一起進來不一起出去不太好,別人可能會說閑話,但自己兒子的身體更重要,更何況她們等到這時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至于馬車,她們出去了再喚一輛過來就是了,說不得人家也未必稀罕。

于是郗大夫人領着郗府衆人,越過人群走到了禮官旁邊。

“崔禮官,犬子吃多了酒,這會兒不适得緊,咱們府上大長公主跟翁主去了太皇太後宮中,其餘人都在這兒了,你看能先讓我們歸家麽?”

禮官常年管着各司名簿,當然知道大長公主素來不跟她們一起出宮,不過衡陽翁主往年倒是一起的,但是貴人們的事兒他哪裏敢多問,郗大夫人說是那就是呗,于是他大筆一揮,就放郗府衆人出宮門了。

說來也是巧,那邊剛走了不久,郗薇就到了。

臨江王早早回了府,只怕她是撲了個空,于靈犀心中歡喜,忍不住唇角彎彎走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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