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表嫂可能不是臉沒擦幹淨,而是心沒擦幹淨。◎
郗薇确實不擅長那些,畢竟她生命裏的前十三年都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吃個飽飯。
這會兒被晉陽當衆說出來,若是前世,她一定會下意識去看大長公主的反應,然後跟晉陽争個高下勝負。
可是如今她明白了一個道理,一個人不喜歡你總能找到一百個理由不喜歡,哪怕費盡心思的讨好,哪怕活成她想要的模樣。
郗薇随手開始收拾桌上的葉子牌,“晉陽姐姐說得對,我确實不太擅長太學所授的那些功課,成天光琢磨怎麽玩兒了,大過年的,老祖宗跟太後舅母還要讓我學功課不成?我最近想了個葉子牌的新玩兒法,要不咱們繼續來玩兒牌呀。”
張太後本意只是教訓自己女兒兩句,倒沒想到意外戳到了郗薇,她心中正暗自後悔,聽了郗薇這話立馬附和道:“這提議倒也不錯,衡陽,你快說說。”
大開年的大家聚在一起,本就是為了逗太皇太後開心,誰也不想吵鬧起來,安樂公主是個會看眼色的,也跟着附和,“郗丫頭慣來點子多,快說說,是怎麽個玩法?”
看大家都好奇的看了過來,郗薇抓了把葉子牌在手中,随手抽出兩張,“這一堆牌總共六十張,四個人每人分得就是十二,出牌的張數至多為二,每人一輪,點子大者先出,輪數少者為勝,如何?”
新城公主不解,“只比點子大小,不管是童子還是關侯或者其他?”
郗薇點頭。
大家紛紛議論起來,這玩兒法聽着倒比從前簡單許多,且更刺激有趣,晉陽公主不甘大家的目光都在郗薇那裏了,索性直接拍手,“就這了,那輸了的可還是跟從前一般拿銀票來?”
“銀票多沒勁兒,咱們要玩就玩兒個大的,”郗薇微笑,“誰輸了,贏家就在她臉上畫上一筆,如何?”
啊?一時間女孩子們有些害怕又有些躍躍欲試,晉陽公主第一個就報了名,還挑釁的看着郗薇。
郗薇自然不會怕她,徐壽安也加了進來,這種事情總不好拉上長輩的,看新城公主躲在後面,太皇太後給指了妙玉。
妙玉本有些猶豫,張太後勸了兩句,她看了眼郗薇便也不再推辭。
太皇太後、張太後、大長公主、安樂公主幾個長輩就坐在一邊邊喝茶邊看着幾個小輩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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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時辰之後,晉陽公主尖叫了一聲,将手中的葉子牌一把扔了,“我不玩兒了不玩兒了,每次都是我輸!這裏面肯定有詐!”
說罷,她起身回頭,衆人看着她臉上的小胡子跟黑鼻頭,都忍俊不禁,就連太皇太後,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張太後拉過了她,一邊耐心的為她擦臉,一邊笑着數落,“你個小傻子,有什麽大點勁往外甩,每次最後剩個小點你能比贏誰?那不是憋死在手裏了,偏還每次不長記性。”
晉陽公主一想也是,氣呼呼不說話了,衆人看她這樣,越發忍不住笑出聲來。
郗薇強迫自己沒有去看大長公主的表情,只細細的為太皇太後解釋着玩兒法。
一時間殿內氣氛還算融洽,不過這氣氛很快就被一個聲音給打斷了。
倒是未見着人,只一個尖銳哀怨的聲音遠遠自殿門口就傳了進來。
“母後,母後,章家實在是太過分了,您可得為兒臣做主呀。”
衆人心照不宣對視一眼,這聲音呀沒別人,果不其然,不一會兒就見一宮裝美婦掀開珠簾進了來,不是館陶公主是誰。
館陶公主甫一進殿,就朝着上首的太皇太後那裏奔去,一邊走一邊抹眼淚繼續吐槽,她輩分高,小輩們趕緊識趣的給她讓地方。
“那章乾實在是太不把兒臣放在眼裏了,章家真是......嗚嗚,真是可惡。”
章乾是英國公的第四子,館陶公主的驸馬。
館陶公主是孝帝的幺女,太皇太後年紀大了,見不得小輩哭,尤其是打小看到大的,見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趕緊拉了她坐在一旁,問道:“這是怎麽了?怎麽哭成了這樣?你莫急,慢慢說。”
太皇太後久居深宮,好些事都不知道,但對住在宮外的公主們,英國公府的這些事情自然早就傳到了耳邊。
館陶公主跟驸馬章乾的感情前兩年倒也不差,每每進宮,館陶公主還會時不時的秀一下恩愛,但是這兩年,章乾就有些不像話了,沒少在外面沾花惹草。
“母後,那章乾前些日子跟個歌姬厮混,我打發了那賤人,結果這兩日他又找了個舞姬,甚至直接在外面包了院子不回來了,您說說,他這是打誰的臉呢?”
館陶公主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吵得太皇太後頭疼,她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原來就是他們小夫妻倆的事情。
館陶公主跟安樂公主都不是太皇太後肚子裏出來的,但是待遇千差地別,無他,安樂公主會審時度勢,同樣是出身皇室嫁進公侯之家,忠勇侯府被安樂公主捏得死死的,而英國公府卻日日雞飛狗跳。
大長公主看太皇太後不停捏着眉心,拿出了長姐的範兒,“你堂堂一個公主,跟個歌姬有什麽好計較的,拿捏她有一千種法子,何必髒了自己的手,非要鬧得人盡皆知。”
“我讓公公婆婆去處理此事,他們都毫不做聲,我心裏窩着火呢,我不去誰去?”
館陶公主理直氣壯,“長姐,我不是你,你除了母後撐腰,還有那麽多擁趸,太傅也是個謙謙君子,不像我家那個,哎,當初盲婚啞嫁的,如今吃了虧回來,竟是連娘家都不為我出頭了。”
說罷,竟然一點公主儀态也不顧,徑直在殿中哭了起來。
太皇太後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當初除了大長公主是自己請婚,安樂公主跟館陶公主的婚事都是她做主的。
大越驸馬不得擔任要職,那些文人清貴是很不願意尚公主的,她只能把目光放在不襲爵的勳貴後代身上,為了她倆的婚事那時候她廢了不少心思,沒想到到頭來還得了這種埋怨。
前兩年的時候聽她抱怨,太皇太後還招了英國公夫人進宮來談話,結果她又護着自家驸馬,反倒讓太皇太後沒臉,如今見她這樣,太皇太後的身體本就不好,心也冷了,壓根不想再管。
“館陶,哀家可以幫你去訓斥一頓章乾,甚至可以再幫你敲打敲打英國公夫婦,可是然後呢?”
“鬧一架回頭又貼了上去,那你這樣哭哭啼啼進來抱怨,除了讓人看笑話還有何用?”
館陶公主得了訓斥,哭聲非但沒小,反而更大聲更委屈了,一衆小輩都沒有說話,郗薇擡眼,就看見了簾幔後正兀自垂淚的章瑤。
她是館陶公主跟驸馬章乾的獨女,父母鬧得如此難看,其實最難堪的是她,她甚至沒有勇氣站到殿中來。
前世她其實是不喜歡章瑤的,因為她看見她總覺得看到了自己,那個被父母忽視的自己,她想的是要奪得大長公主的關注,而章瑤卻總是膽小懦弱哭哭啼啼。
可是也許是重生了一次,也許是知道了自己并不是大長公主的親女,現在的她對那種渴望釋然了許多,對章瑤反倒多了絲同情與恨鐵不成鋼。
太皇太後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嬷嬷趕緊将手杖遞上,太皇太後接過,擺了擺手,朝張太後道:“哀家老了,精力時有不繼,聽着這些瑣事頭疼,就先去休息休息了,你們姑嫂留下寬慰寬慰館陶,至于小輩兒,讓她們先自去玩兒吧。”
“是,母後。”
張太後應下。
嬷嬷攙扶着太皇太後回後殿了,幾個小輩也陸陸續續走出了殿。
晉陽公主新得了一只大彩龜,興沖沖邀請小姐妹們去她宮裏觀賞,郗薇跟妙玉默契地推說有事,晉陽公主本就是順口一問,聞言開開心心拉着徐氏姐妹去她宮中了,新城公主跟章瑤也跟在後面。
一時間就只剩下了妙玉跟郗薇兩人。
慈寧宮開闊,兩人站在回廊下,任何人自此處經過都能聽見她們的談話。
“衡陽,上次為你畫的畫像,我已經畫好了,保證形神兼備,你要跟我去我宮中看看嗎?”妙玉停了半步等郗薇上來。
誰知郗薇遲遲沒有動,只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妙玉摸了摸臉頰,有些不自然道:“怎麽了這是?這麽看着我?我将将臉上的墨汁沒有擦幹淨嗎?”
郗薇收回了目光,忍不住冷笑,“表嫂可能不是臉沒擦幹淨,而是心沒擦幹淨。”
妙玉聞言,臉色變了幾變,好不容易定下神來,故作淡定道:“此言何意?”
“表嫂久居深宮,想來對宮中各種私密知之甚多,”她靠近了她的耳畔,“不知道有沒有聽過一種叫鈎吻的秘藥?”
鈎吻二字一出,妙玉整個人都顫了一顫,不過她很快鎮定了下來,“衡陽怎麽忽的對藥材起了興趣?不過正正好,我最近讀道家經典倒偶有提起此物,不若去我宮中,咱們好好探讨探讨。”
遠遠看着,兩人面對面站着,似在說着什麽女孩子間的小秘密,可是離得近了,就會發現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同尋常。
郗薇還有什麽不明白,除夕夜那晚她中毒的事情跟妙玉絕對脫不了幹系,但她實在是想不明白這是為何,看她兀自往郁翠宮走,她趕緊提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