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還請你不要多想。◎
水面波光粼粼,一時有些刺眼,李贏松開了手。
他想問一句“是誰”,那個跟她第一次的人是誰,但是又覺得好像沒有什麽必要,是誰可能滿上京都知道。
不過是場露水情緣罷了,他輕笑了一聲,突然覺得這兩日的旖思旖念像個笑話一般。
或許他真的對她不知不覺間太過關注了些,但被她這樣說出來實在是......他是帝王,他也有他的驕傲,知道是一回事,坦然承認很難。
甚至他更願意相信也許她說的是對的,他只是因為從前沒有經歷,所以一時得了滋味才會意亂情迷。
他退後兩步,扯了扯唇角,“衡陽,你是不是對朕有什麽誤會?”
“那日是你求着朕幫你,但第二日你就說了當做無事發生,朕當時就同意了,至于今日,早上确實是朕犯了糊塗,将你當成了侍寝女官,不過你打了朕一巴掌,也算是兩清。”
他頓了頓,“至于這衣服,不管怎麽說你也是朕的表妹,朕出于愛護才禮贈于你,還請你不要多想。”
他說這些話時一本正經,郗薇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一樣。
她在想些什麽啊,她琴棋書畫詩詞歌文樣樣不通,還愛出門閑逛瞎出風頭,拜于靈犀跟郗素錦所賜在上京也算是聲名狼藉,誰會喜歡她啊,李亘不會,李贏更加不會!
想明白了這點,她突然如釋重負,本來兩輩子的事情就有夠複雜,若再加上李贏......
她從來沒有忘記他的狠辣,雖然那并不是針對她,但她作為被殃及的池魚,實在是不敢在攪和,況且她現在因為大長公主的事情腦中一團亂,這樣回到原點就很好,她也有時間去思考今後該怎麽做。
看她明顯松了口氣的表情,李贏一時說不出心中是何滋味,她連裝都不會裝一下。
“皇祖母不是讓你給她帶幽昙回去麽?”他找了個臺階。
“李順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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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在。”李順不知何時突然出現在了廊庑盡頭,手中捧着一個灑金青花盆,上面用絹紗細細密密的罩了起來。
傳聞這幽昙只在夜深時開花,遇光則謝,花期最長一個時辰。
眼見着耽誤了這許多時候,郗薇趕緊接了過來,“多謝陛下。”
她又朝李順道了句謝,連聲音都變得輕快起來。
李順趕緊忙不疊擺手,指了個小內侍送郗薇回慈寧宮。
眼見着兩人的背影飛快的消失在夜色之中,李贏轉身便往反方向走。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待确定人都走完了之後,在誰都沒有注意的花叢深處,有兩人悄悄走了出來,不是前來找鄧三的妙玉主仆是誰?
郁翠宮。
宜蘭為妙玉一邊貼着額心的花钿一邊恭維道:“娘娘長得可真美,若不是整日穿着這身道袍,只怕就是素來以美貌著稱的衡陽翁主也比不上您。”
“就你會說話,”妙玉點了點宜蘭的嘴唇,“鄧三失蹤了,我空有美貌又如何?還不是得一個人住在這冷冷清清的郁翠宮。”
忽然,妙玉擡起了頭,“鄧三失蹤了這麽久,也不知道去了哪兒,衡陽那邊也是,發生了這種事情,這一點動靜沒有就很奇怪。”
妙玉自妝奁中拿出了一個錦盒,随手敲擊着。
宜蘭有些懷疑,“娘娘,您說那晚上會不會衡陽翁主根本沒跟臨江王一處?但那晚宴上王公大臣都在,只臨江王離開過呀,應該沒有其他人吧,不過臨江王确實沒待多久就回來了。”
越想越不對,妙玉也想起了一事,“陛下中途離開,直到宴畢才回來,而衡陽可是直到出宮才出現的,今日也是奇怪,陛下跟大長姑母向來不睦,可是聽說衡陽在路上暈倒,還是李順親自送過來的。”
宜蘭眼皮一跳,“娘娘,您說......有沒有可能那晚上鄧三出了意外,是遇上陛下了?”
妙玉猛地站了起來,“剛剛在太液池畔,看陛下跟衡陽的距離,挺近的,可惜李順他們守在邊上,咱們不敢離得太近,不然定能聽清他們說些什麽。”
不是她多想,上京從不缺少美人,皇帝李贏登基三年了,年紀也不算小了,可從未見他對哪個宮人貴女假以辭色。
皇帝跟大長公主關系不好,按照常理來說,他跟郗薇是不可能那般親近說話的,平時是不可能,但若是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呢?
妙玉心頭巨駭,但同時她的心裏又升起了一絲嫉妒,不會吧,郗薇運氣這麽好?這種事都能碰上皇帝?
不然怎麽解釋臨江王府跟大長公主府都沒有動靜,不然怎麽解釋郗薇找她質問?還說不想嫁給李亘了,妙玉額頭冒汗,越想越是這麽回事。
她的心裏突然酸得冒起了大泡兒。
原來皇帝也并非表面上看起來的那般冷情冷性,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誰能經得住那種誘惑?
鄧三到底只是個卑賤的人,雖能給她一時撫慰,但哪裏能跟九五之尊相比?
如果......如果郗薇能,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她長得也不比郗薇差,甚至還多了些風情,還有出家人跟堂嫂的身份......
妙玉打開了錦盒,看着裏面躺着的晶瑩剔透的藥丸,心中突然湧出了一個十分大膽的想法。
郗薇捧着幽昙回到慈寧宮的時候,東暖閣依舊燈火通明,想來還在等她。
她抄了近道想往暖閣側面進去,不料路過窗牖下時,卻聽到太皇太後略帶愠怒的質問聲。
“阿令,如今比不得從前了,你還是得認清時務,不管他認哪支為主祀,你讓那些老臣去鬧就罷了,你自己何苦還摻和在裏面?好好當你的富貴閑人不好嗎?”
聽這語氣莫不是大長公主已經回來了?郗薇原本提起來的腳又收了回去。
果然,那頭語帶不服的女聲傳來,不是大長公主又是誰。
“母後,父皇跟皇兄的江山,咱們拱手讓人也就罷了,若是連祭祀都要把他們的牌位挪開,孩兒日後還有何面目去見父皇跟皇兄?當初若不是您跟侄兒囑他嗣皇帝位,也不會有後來這些事了。”
太皇太後捏了捏眉心,“那不過就是個借口罷了,當初你讓他嗣太子位,禮法上也說不過去,那畢竟是他的親生父母,跟你也是姑侄,你說你沒臉見父兄,依哀家看,這不過是你不想放權的理由罷了。”
“您要這麽想我也沒話說,”大長公主賭氣道,“不過是又如何?父皇傳下來的江山,本就理應在咱們手上。”
她投生在皇後的肚子裏,是孝帝的嫡長女,打小受寵,又經過了哥哥跟侄兒兩朝,權勢滔天,可是嘗過了權利的好處,她又怎肯輕易放手。
但觀少帝,也不是個甘心做池魚的,不過登基三年,朝中已然有了能與她分庭抗禮的勢力,她若不及時放手,天家無情,只怕下場不會太好。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太皇太後知她是個軟硬不吃的臭脾氣,忍不住嘆息一聲,“罷了,哀家老了,管不動你們了,如今衡陽也大了,哀家看着她與皇帝般配得緊。”
大長公主哼笑出聲,“母後,您也別費心思了,這事兒就算我同意,皇帝也不會同意的,更何況衡陽喜歡李亘那小子,我看他也挺好。”
臨江王府雖然也姓李,但這一支跟嫡支歷經十幾代血緣已經遠了,按照祖制,到李亘這一代,臨江王府就該除爵了,但因着他幫大長公主找回了女兒的緣故,他順利将臨江王府又承續了一代。
照理說從前的大長公主是看不上臨江王府的,但是自跟李贏離心離德,她突然發現與其去扶一個血緣近的正統,不若扶個旁支,這樣別人不僅不會以為理所當然,還會為她馬首是瞻。
于是她也就順了張太後跟江太妃的意,願意撮合郗薇跟李亘,不過她也有自己的私心,李亘勢力有限,聽話倒還罷了,不聽話也方便去父留子。
雖然郗薇自小沒有養在她的身邊,她也膈應那個賤人柳詩情養了十三年,但到底是她的女兒,生下的孩子跟她有血緣,若她打小養着,感情自是不一般,最重要的是,好拿捏。
太皇太後有些生氣:“你當哀家不知道你在想什麽?衡陽雖在那人身邊養了十幾年,到底是你的親骨肉,你過不去那個坎兒也就罷了,她是無辜的,你又何必還拿她當工具?阿令,你真是被寵壞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大長公主撇過頭沒有做聲,太皇太後無法,只得打感情牌,“哀家這把老骨頭也不知道還能折騰幾年,就想看着兒孫滿堂大家都好好的,你明白嗎?”
大長公主也不是有意要氣自己母親,于是也緩了口氣,“我知道的,但是母後,你真當那李贏是你親孫子?當初他那父王就是個白眼狼,現在看他也沒好到哪裏去,我的計劃若是成功了,只要衡陽跟李亘結合,生下的孩子才是既姓李又有咱們的血脈。”
“最重要的是,那孩子将由我親手養大,我也不用看着衡陽就想到那賤人。”
只怕這最後一句才是最重要的,這麽多年她一直放不下當初那件事,太皇太後嘆息一聲,“這麽多年了,阿令,你要是實在過不去那個坎兒,不如跟懷瑾再生一個?”
大長公主沒有做聲,但是郗薇自窗下透出來的光影,能看見她正高高的擡着下巴的影子,不需要看見,郗薇也能猜到她定是滿臉不屑。
太皇太後見她如此,忍不住語重心長的勸着,這麽多年了,自找回了郗薇,夫妻倆感情好了不少,一度是上京貴族圈的模範夫妻,她以為那些事情該早就過去了,卻沒想到在孩子這個事情上她還是過不去那個坎兒。
室內兩人兀自說話,因得在慈寧宮,絲毫不擔心會被人聽去,而意外在窗下聽着這一切的郗薇,最後的那一點微末希望也消失了,心冷得像掉進了冰窖。
“翁主,您回來了。”婢女的聲音響起。
郗薇吓得一跳,室內突然整個也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