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衡陽翁主不能給您的,奴婢都能給。◎

延福宮,福寧殿。

皇帝這幾日火氣是一日比一日重,連帶着殿內的氣氛都壓抑了不少。

蘇秋領着蘇冬捧着金木托盤往殿中去,皇帝不喜在寝宮看見多餘的人,她們要在他回殿之前将衣物整理存放妥當。

李順是禦前總管,不過他基本都是跟着皇帝前朝後宮的跑,很是繁忙,這福寧殿的日常起居就都是蘇秋在管着。

“陛下素來愛潔,你動作可仔細着些,別将才熨好的錦衣給弄出褶子了。”她小心提點着。

蘇冬忙不疊的點頭,“知道了,秋姐姐,你放心,我會注意的。”

說罷,放好之後,她食指輕輕自錦袍的金線上劃過,這才戀戀不舍的起身,跟着蘇秋出去了。

大越宮女年滿二十就會放出去嫁人,李贏登基時不過十五,蘇秋本是內事府撥來的負責教導皇帝人事的侍寝女官,因得皇帝對那些事情并不上心,于是她這個女官就真的只是做些薰衣疊被日常起居之事,因得得力,她在延福宮也算有幾分臉面,不過這也是最後一次當值了。

蘇冬是她的親妹子,因得家裏人相求,她就向宮裏舉薦了她進來,蘇冬人也長得漂亮會來事,又看在她姐姐的份上,內事府就還是将她指到了福寧殿來繼續做侍寝女官。

“陛下冷情,你若想好好在這福寧殿待着,不該有的心思就別有,否則到時候被攆了出去,誰也救不了你,沒得還害了家裏。”

她方才的動作自然被蘇秋看在眼裏,出了福寧殿,蘇秋敲打了她兩句。

對于這個老實木讷的姐姐,蘇冬其實有些看不上,虧得生了副文靜的樣子,在宮裏待了這麽幾年,貼身伺候皇帝,竟然一個位份都沒有撈到,所以對于她的話,她十分不以為然。

但她畢竟是她舉薦進來的,所以她多少壓下了心中的不服,面上倒是親親熱熱的,“我知道了姐姐,你放心,我會好好接着這份差事,定不會讓家裏失望的。”

家裏為什麽要千方百計把她送進宮做侍寝女官,還不是指望着能飛上枝頭,畢竟前朝不是沒有先例,蘇秋心裏門兒清,眼看着自己沒成功,家裏就巴巴的又讓她将妹妹舉薦進來。

忍不住嘆息一聲,她言盡于此,就看妹妹自個兒造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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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贏回到福寧殿已是戌時,他有每日沐浴的習慣,回到寝殿便徑直進了內室。

皇帝洗浴不喜他人服侍,宮人們進進出出,将一應用具準備齊全之後,便自覺退了出去候在室外。

李贏進了內室後便自個兒解了大氅,幾下除去外裳,泡在了浴池中。

“那是我第一次吃到這麽甜蜜的食物,我以為我喜歡它,就對它很是偏愛,直到我吃藕粉丸子多了膩了,我才發現我喜歡的并不是藕粉丸子,而是只是那種甜甜滑滑的感覺。”

“但是其實很多食物都有,人也一樣。”

好不容易閑下來,她的話就又适時的在耳邊響起,李贏摩挲着手上的鹿骨扳指,他知道自己那日多少有些惱羞成怒了。

但是他分不清楚到底是在惱她急于撇清的态度,還是怒她說他是因為第一次才念念不忘,又或者是二者皆有。

因得不是天生的太子,他進京之後勤勉刻苦,熟讀《聖訓》、《聖言》,勵精圖治,就是為了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要做一個好皇帝,但這兩日卻總是會想起她,想起她的話。

他深知這種感覺不是一個帝王該有的情緒,他說服自己或許她說得是對的,他只是從前未曾放縱體會,所以此時才會被迷了心,但這只是短暫的,他很快就會恢複原樣。

但沒想到他失策了。

他做事向來是有計劃的,精确到每一天每一點時間,比如沐浴只需要一刻鐘。

眼見着刻漏時間已到,室內水聲響起,蘇冬心砰砰直跳,将盛衣物的托盤高高舉在頭頂上,蓮步款款掀簾邁了進去,因為緊張,她甚至一時沒有找到高幾。

是婢女送衣物進來?久久未曾聽見出去的腳步聲,李贏疑惑,“還有何事?”

蘇冬的心再次“砰砰”的跳了起來,她從未聽過如此聲音,如玉石相擊,一下一下叩在心上,她鼓起勇氣,語帶微顫,“陛下,可要奴婢為您擦/身?”

李贏眉頭微挑,這福寧殿的女官何時如此沒有分寸了?他順手扯了件浴袍裹在了身上,回過身來。

“你是誰?”他雖然平時沒太注意周邊女官的長相,但跟了幾年的聲音還是很熟的。

聽得這一聲,蘇冬心中既喜又澀,喜的是陛下終于注意到了她,澀的是她已經來了半月了陛下甚至不知道她這個人她的名字。

她壓下激動,聲音比平日還要輕柔婉轉,“回陛下,奴婢是新來的侍寝女官,名喚蘇冬。”侍寝兩個字被她咬的有些重。

李贏突然想起好像是有這麽回事,他對這些不甚關心,也沒個所謂,反正不外乎是為他疊衣鋪床,于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東西放地上,你先下去吧。”他向來不喜歡沐浴之時還有外人在,這新來的女官沒甚規矩,李順還需調校一番。

蘇冬抿唇,蘇秋的警告言猶在耳,但她不甘心。

這兩日晚間她在外室值寝,偶爾能聽見幾聲呓語,并且她這兩日收拾皇帝的貼身衣物時總能聞到不一般的味道......

她自以為窺探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好不容易逮着這樣的機會,她不想錯過。

可是現在皇帝讓她退下去......

她緩緩将金木托盤放在了幹淨的地磚上,屈膝半站了起來,可是就在她轉身想往後退的時候,狠狠心兩只腳往自個兒裙擺踩去,地磚濕滑,踩到裙角的她整個身子往後一仰,徑直就往李贏的身上摔了過去。

李贏有練武的習慣,反應比常人快很多,見勢略略側身,蘇冬就與他擦肩而過往浴池裏摔去。

只聽“撲通”一聲,浴池濺起了巨大的水花,她嗆了口水騰的浮出水面。

看李贏緩步走來,她白了臉色第一反應竟然是踉跄着往後倒退,整個大殿籠罩着一層說不出來的低壓,她也是現在才知道蘇秋臨走時的警告是何意思。

李贏站在浴池邊上,看着水中兀自撲騰的少女,郗薇的話又适時的在耳畔響起,突然他伸了伸手,對着蘇冬道了句“過來”。

那水不過剛剛沒到李贏的腰間,對蘇冬來說卻已到了胸口,這一聲如夢似幻,氤氲水汽蒸騰,愈發襯得皇帝身姿高峻挺拔,蘇冬像得了什麽鼓勵頓時有了力氣,踮起腳尖緩步往前。

她告訴自己別緊張別緊張,現在可是難得的機會,即使不是因為富貴,能與陛下這樣的男子共赴一場雲雨,那也算是值了。

她盡量保持着自己最美的體态與身姿,因為踮腳,水現在只到了她的腰間,上半身衣衫盡濕,美好的曲線展露無疑,行得近了,她伸手扯了扯皇帝的褲腳,嬌嬌怯怯喚了聲“陛下”。

不愧是千挑萬選才挑出來的侍寝女官,平心而論,這張臉很美,眉眼都是細細妝點過的,即使在美人成群的皇宮也毫不遜色,看得出來她是用了心思想留下來伺候他。

看皇帝沒有動,蘇冬攀着浴池邊的石階,帶着濕意,一傾身整個人都貼了過來,語氣是說不出的嬌媚,“陛下,衡陽翁主不能給您的,奴婢都能給。”

李贏的臉霎時沉了下來。

跟郗薇賭氣所以放縱女官的勾因,簡直是匪夷所思,是昏了頭了吧,為什麽要被她的一句話左右來折磨自己?

他一把掐住了蘇冬的脖子,“你也配?是誰給你的膽子竟敢窺探朕的心事?”

“唔......嗚嗚......”蘇冬臉色霎時紫漲,差點被掐死。

李贏一把将她扔了下來,像扔一個破布娃娃。

李順着急忙慌趕了進來,見此心下大駭,連忙下令,“來人,将這以下犯上的奴婢拖出去。”

親衛适時出現,領命将蘇冬堵嘴給拖了下去。

随即有宮人魚貫而入,放水的放水,清刷浴池的清刷,大殿幾息又恢複了寧靜,像方才的事情從未發生過。

李贏坐在東配殿的書房,通常來說像現在這個時刻,沐浴完若是沒有緊急政務,他會在東配殿看會兒《聖訓》或者《實錄》。

但是今日例外了,他沒有看書,而是坐在案前正自個兒下棋。

李順被訓了一番,只敢遠遠陪在外間,陸允推門進來,正想直接就往裏面走,被他一瞬就給拉住了手臂。

“你這是作何?”他不解的問。

李順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拉着陸允走到屏風後,低聲提醒着,“陸統領可是有很急的事兒?陛下這會兒心情不好,若是不好的事兒,你最好明日再說。”

傍晚的時候看着不還好好的麽?陸允不解,他正想說也不是什麽特別急的事兒,就是之前探查的事情有眉目了,不料簾後就傳來了皇帝的聲音。

“是陸允?進來。”

“是。”

他朝李順聳了聳肩,掀簾徑直進了去。

李贏坐在矮幾前,正一手執黑一手執白在左右互搏,看陸允進來,他将一笥白子推了出去,指骨輕敲,“與朕來一局。”

陸允面有難色,想說不了吧,這不虐菜麽?但是一想到李順說的陛下心情不好,沒敢說出來,硬着頭皮将棋笥接了過去。

“陛下,去安陸州的人已經回來......”

“落子。”李贏指骨輕敲,打斷了他。

陸允無法,只得仔細觀察棋盤上的局勢,思索片刻,才将将落下一子,沒想到黑子随即跟了下來。

他看了一眼皇帝,見他目光一直鎖在棋盤上,他也将目光移了回去,專心致志思考下一步。

如此幾個來回,眼看着已經被包抄得差不多了,他将手中的白子放了回去,拱手道:“陛下棋藝高超,屬下望塵莫及。”

“再來。”

兩人又走了幾把,毫不意外的,陸允沒有在他手下走過十五步,每一次都被殺得片甲不留。

看皇帝沒有停的意思,他實在是受不了了,起身恭敬地跪了下來,“陛下,屬下不過一介武夫,着實不太擅長此道,不若屬下去将太學的學士們叫來,陪您下個痛快?”

李贏也覺得還因為郗薇的那一番話發脾氣沒什麽意思,于是将手中的黑子随手抛在了棋盤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黃花梨木的矮幾,“說罷,都打聽到了些什麽。”

總算說到了正事兒,陸允心頭一松,靠近了李贏耳畔,“那謝昉确實出自陳郡謝家,因得少有賢名頗得謝家看重,不過他這次上京卻沒有遞出一張名帖,只終日流連茶肆書坊。”

“是麽?謝氏給了他諸多機會,他卻棄之不用,難不成是在等朕?”

李贏一下一下叩着棋盤,“行吧,朕去會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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