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有些人就是欺軟怕硬的。◎
上元佳節之後, 朝廷各部開始各司其職正常開印,太學也要如期開學了。
忠獻王大妃即将進京, 大長公主忙着給李贏添亂子, 也沒空管郗薇,她樂得自在,就想趁藍序還沒回來這段日子把小金庫收拾收拾, 于是太學開館第一日,她準備去跟校書郎請個假。
大越太學在皇城南部, 自南熏門進,一共有七館, 其餘六館是為男子官學,而貴女公主們學習的場所是在昭文館。
絲蘿碧縧的傷還未好全, 這次陪同的是花月蘭舟, 到了宮門處, 馬車就不能再前行了,她倆也随同小厮留在了原處,郗薇必須步行至昭文館, 這也是她不太喜歡來太學的原因。
南熏門是側門, 有統一的下鑰時間,但是比其他宮門的下鑰時間要晚,郗薇是掐着點來的,甫一走下馬車,就已經有好多貴女們已經等在了此處, 郗素問跟郗素錦早就已經到了跟其他貴女們寒暄了。
郗薇還看見了一個本不該在此處的人。
于靈犀今日穿了着了件鵝黃短襖配草綠間色裙,腰間加了條石青披帛, 頭上珠翠點綴, 鬓邊還特意簪了簇西府海棠, 襯得整個人明媚又張揚。
她父親前兩日連升兩級,她終于有了資格能進入太學了,今兒個是她來的第一日,已經走了一圈打過招呼了。
章瑤因得最近她父親傳了歌姬懷孕的事情,頗為擡不起頭,也沒有說話,于靈犀以為她故意不想跟她說話,于是特意裝不知道祝福英國公府添丁,章瑤羞得簡直無地自容。
“英國公府添丁否還有待商榷,倒是聽說你們于尚書府妾室扶正呢。”郗薇漫不經心撇了撇頭發,前幾日于尚書才升了官,于靈犀的哥哥就被爆出寵妾滅妻的事情,還好捂了下來,不然于尚書教子無方只怕又會變成于侍郎了。
勳貴跟朝臣不一樣,勳貴有祖蔭,多是領個閑職混日子,朝臣若是有什麽,那就是影響仕途的大事了,于家對此諱莫如深。
郗薇最看不慣的就是欺負老實人,但是章瑤自個兒不硬氣她也無話好說,撂下話堵了于靈犀的嘴就準備走了。
于靈犀當然不會就這麽算了,她跟郗薇不睦已久,新仇舊恨的,說話就開始找茬,“大家寅末就等在這兒了,哎,不像有些人,快卯正了才姍姍來遲,你說遠吧,明明同一條街的早就到了。”
郗素問跟郗素錦同住郗府,她們倆可是早就到了的,于靈犀這話不僅是在說郗薇懶,也是想說她不合群。
郗薇不知道于靈犀的腦袋是怎麽長的,明明在她這兒從來沒讨到好,但偏偏還是每次都要來找她的晦氣,她懶得理她,眼看宮門下鑰了,她徑直往宮門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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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無視的于靈犀氣得不行,她來太學了她竟然一點也不驚訝?她一定是裝的,不然為什麽幫章瑤那個膽小鬼說話,說不定此時心中已經百般不是滋味了,她這樣安慰自己,嘴上也不停,“哎,我說郗薇,你沒看見我嗎?好歹也是親戚,怎麽招呼都不打一個?”
早就聽說于靈犀跟郗薇不睦,見面就掐,一時間衆人都不自覺的安靜了下來,等着看好戲。
郗薇本是想着告了假就回去,偏偏這于靈犀上趕着找罵,也沒必要忍她,她一步步往于靈犀走去,頭上步搖環佩叮當,周圍的貴女們紛紛讓了開來。
離得近了,她輕笑了一聲,“靈犀妹妹,你知道在太學學的是什麽嗎?”
于靈犀為進太學拔尖是卯足了勁兒的,沒少在私學努力,她當然知道太學學的都是些什麽,聞言不屑道:“當然是禮樂射禦書數,女子又以禮樂書為重,你在太學兩年了,不會連這也不知道吧?”
“看來靈犀妹妹确實是下過功夫的,”郗薇擡了擡眉,“你也知道這禮在開頭吧,老師教導德禮為先,上次我就教過你了,論理你該稱我一聲翁主姐姐,你不講禮也便罷了,竟還直呼我名諱,此其一,我為尊你為卑,我為長你為幼,要請安也是該你上前,此其二,我着急去見博士,你卻不分情況拉我挑釁,輕重緩急不分,此其三。”
“靈犀妹妹,無論在太學還是在私塾,德行可比才識重要多了,會看眼色也是一種本事,你可得好好修行修行。”她嗓音清甜,微揚的語調卻透露出高高在上的不屑。
“你!”于靈犀想跟牙尖嘴利的郗薇争辯,可是确實是她挑釁在先,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一時間臉漲得通紅卻說不出一句話來,急得直哭。
郗素問趕緊上前,低聲勸着,“兩位妹妹,大家以後都是同窗,少說兩句以和為貴才是正理,若是被老師聽見,少不得各打五十。”
郗薇冷笑一聲,“大姐姐若真這麽好心,就該早些教教靈犀妹妹,一而再再而三,本翁主的耐心是很有限的。”
說罷,頭也不回往昭文館裏去。
郗素問臉一白,她做事向來如此,誰不誇她一句溫柔大方,只郗薇每次都不留情面,她心中默念不生氣不生氣。
眼看着她的身影走遠了些,有看不慣郗素問跟于靈犀的覺得解氣的,也有心疼她倆的覺得郗薇跋扈的,三五成群結着隊竊竊私語,章瑤看徐壽安姐妹沒有動,她抿抿唇還是跟了上去。
“衡陽姐姐,衡陽姐姐,你等等我。”
郗薇轉身,看章瑤氣喘籲籲地追了上來,她腳步微頓,“你有事?”
看她語氣冷淡,章瑤怯了怯,“沒,沒事。”
郗薇了然,轉身繼續往前。
章瑤懊惱的一拍腦袋,重新跟了上來,鼓起勇氣,“衡陽姐姐,你真厲害,那于靈犀今日一來沒少炫耀,我嘴笨不知道怎麽回答,多虧你給我解圍。”
她明明擁有良好的家室,父母也算寵愛,卻總是給人感覺怯怯的,郗薇也想不明白,她明明不喜歡她這樣的,但是又忍不住會為她出頭,會覺得她可惜。
“怎麽了?我說錯什麽了嗎?”看她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章瑤下意思捂了嘴。
“沒什麽。”郗薇擺了擺手,也不準備多說,人之患在好為人師,她也不能替她做什麽。
章瑤急了,立馬趕上。
她一直很佩服郗薇,雖然是大長公主的女兒,但長于鄉野,剛回上京什麽都不懂,不過這才幾年,那通身的氣勢卻像是與生俱來的,誰都不帶怕的,小嘴巴啦啦反應快得很,這讓嘴笨的她十分羨慕。
“衡陽姐姐,那于靈犀故意裝不知道提我爹爹的事情,郗素問明知道她不對,卻也不阻止,等于靈犀被你說了沒讨得了好她又站出來裝好人,你剛剛那一通怼,可真叫人痛快。”
郗薇挑眉,“你這心裏門兒清嘛。”
“我就是說不出來。”章瑤十分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她年紀小,臉上還帶着些略顯稚氣的嬰兒肥,整個人平添了許多天真無邪。
其實在某些方面,郗薇是羨慕她的,但也僅僅一瞬,若果讓她選,她還是會選自己的人生,只是她還是忍不住對她充滿憐愛。
揉了揉她的腦袋,郗薇似不經意道:“多練練就好了,有些人就是欺軟怕硬的。”
章瑤傻笑,鼓起勇氣拉住了她的手,“那衡陽姐姐你多教我吧,我也想變得跟你一樣厲害。”
郗薇沒說話,将手抽了出來,徑直大步進了昭文館。
她很快是要離開這個圈子的,不該有的羁絆不需有,況且她并沒有很厲害,她都是被逼出來的,她必須堅強,她只能靠自己,但這些卻并不能訴諸于人。
被推開的章瑤有些傷心,她就知道,沒人會喜歡怯懦膽小的人,尤其是像郗薇這樣,她垂下腦袋,十分沮喪的走在後面,如果她沒猜錯,旁邊那些人定也是在嘲笑她,說不定還在說着她們家的八卦。
進了昭文館舍,講學博士跟校書郎都在,郗薇拿出了告假書,校書郎看過之後猶豫了一下。
“翁主,臣婦不可以給您批這個假,往常您就總請假,這樣于您的學業不利。”
校書郎是個四十出頭的女人,平日裏木着張臉,發髻挽得一絲不茍,為人頗為嚴肅刻板,她向來不太喜歡郗薇,明明天資不錯卻不把所有心思都用在功課上,整日圍着弘文館的臨江王轉,如今臨江王自太學出師了,她就想幹脆請假不來,這讓校書郎覺得很是生氣,于是板着臉就更嚴肅了。
郗薇簡直無語,她并不想學這些東西,它們以後又不能教她謀生掙錢維持生計,況且她還想趁這段時間好好梳理一下自個兒的私産,把能變現的都變現。
她還想再說兩句,校書郎板了臉補充道,“并且翁主,今日開館第一日,陛下會莅臨勉勵,您既過了來,就堅持一下。”
她此言一出,整個館舍都沸騰了起來。
“什麽?陛下?往年不是只去弘文館那邊麽?”
“對呀,去年還是太後娘娘來的昭文館呢,今年不來嗎?”
“聽說太後娘娘身體不适,太皇太後年事已高,後宮沒個主事的,所以今年咱們這兒就沒人來了,陛下索性一起。”
“怎麽會?太後娘娘身體不是向來好好的?”
......
“晉陽公主,您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哎,對呀,晉陽新城兩位公主久居宮中,可知這是為何?”
晉陽跟新城公主悶在一邊沒有說話,她們沒好意思說坤寧宮閉門謝客,她倆也好久沒能進去了。
郗素問雖跟旁邊的小姐妹說着話,可是心中也有些激動,不動聲色看了眼郗薇。
“咳,肅靜。”
大越尚武,以武立國,校書郎站在了沉香夔龍紋的講堂之上,拍了拍桌案上的戒尺,“陛下巳時就要過來,屆時七館學子齊聚校場,館長吩咐下來每館都要獻禮,咱們昭文館要抽出三人組成禮儀騎隊,大家有自願參加的麽?”
一聽說不僅皇帝要過來,還有七館齊聚,一時間昭文館內的貴女們都激動了起來,大家年紀家世相仿,都是青春萌動的年紀,少男少女們難得有機會見面相處。
有那定了親的可以名正言順見個面,那沒定親的,也可以趁機展示選看,尤其是弘文館的學生,不僅家世一流,學識也是一等一的,之前可有不少名士名臣都出自弘文館。
還有些消息靈通的貴女,她們的目标則放在皇帝身上,總之大家紛紛想着要好好展示一番,但騎馬迎接一事,除非非常自信的,不然誰也不願意。
一來,昭文館的位置挨着弘文館,是最好的接觸的機會。騎馬就離得遠了,而且騎馬得換騎裝,本來就沒多少時間,全換衣服耽擱了,人家說不得都熱聊上了你還沒出現,再說了騎裝再飒爽也沒有繁複的衣裙漂亮啊,更別說戴那些好看的首飾發簪了。
二來,現在天氣日漸熱了起來,這一騎馬,身上出汗了,妝發花了散了不說,味道也不好聞,哪裏有在旁邊好好坐着能保持儀态?
一時間沒人願意站出來。
校書郎看了眼在座的少女們,又問了一遍。
場面一時有些過于安靜了,但是仍舊沒有人站出來,校書郎臉色一沉,正準備點人。
不過這一次晉陽公主站了出來,“老師,這裏就我跟新城還有衡陽有封號,咱們作為李氏血脈應是當仁不讓,不過新城日前扭傷了腳,那就我跟衡陽算兩個吧。”
晉陽公主說罷,微笑着看了眼郗薇。
誰不知道在昭文館她倆倒一倒二,不過晉陽公主騎射不錯扳回一成,這次她想出風頭,就準備拉個最墊底的陪襯,偏還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這把戲郗薇一聽就明白,她本想直接拒絕,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李亘雖然自弘文館出師,但按照慣例今日開館他也會來,并且會坐在弘文館的隊列之前,從前她總跟着他跑,但現在她并不想跟他再有什麽接觸。
而且,她不“擅長”騎射,若是騎馬的時候“不慎”傷着了,那告假不就順理成章了?校書郎總不好還拒絕她吧?
思索了片刻,她也沒有說什麽就當是默認了。
看郗薇跟晉陽都在,郗素問有些猶豫,但一想到聽說皇帝喜騎射弓馬娴熟,反正也沒有私下接觸的機會,不若趁着郗薇墊底争取留個好印象,她決定賭一把,也站了出來。
不用自個兒點名三個人就齊活了,校書郎頗為欣慰,但她又擔心郗薇,于是意味深長的訓斥勉勵了幾句。
好在郗薇還算知禮,一一應下,看她如此表現,校書郎放下心來,繼續對着大家道:
“爾等一言一行皆要注意,隊列整肅,切要展示我昭文館女學之風儀。”
“是。”衆人齊聲應諾。
準備好之後,衆人紛紛結伴往校場而去,她們三人需要單獨去換裝。
雖是同樣的騎裝,但晉陽公主跟郗素問還是費了些小心思精心打扮了一番,等她們出來的時候,郗薇已經等在廳中了。
晉陽公主跟郗素問對視一眼,驚豔眨眼變成了妒羨。
郗薇明明只是簡單的用金色絲縧紮了個高馬尾,偏偏一身紅色束腰騎裝挺拔,纖腰盈盈不堪一握,高頸鹿皮長靴襯得她雙腿筆直修長,整個人看着飒爽又随性。
不過簡簡單單的裝束,卻神人心魄,倒顯得她倆的小心機過于隆重了,晉陽公主冷哼了一聲。
無所謂。
就她那騎術,現在有多美等下就有多狼狽。
作者有話說:
嘿嘿,收到地雷營養液評論好開心,我盡量雙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