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朕的女人,你也敢碰。◎
在夏日接近尾聲的時候, 上京朝堂發生了巨震。
以戶部倉場主事鄭立為主等人中飽私囊販賣公糧以次充好,擔心事情暴露派人私下燒毀幾大糧倉, 左相鄭尹知情不報, 包庇親子,甚至不惜派人暗殺朝廷派去的督糧道。
一朝事發,群臣激憤, 紛紛上書彈劾,帝王震怒, 下令徹查并從嚴處理,從前跟鄭氏走得較近的親系一時人人自危, 紛紛自主揭發鄭氏父子的醜聞以求劃清幹系,很快, 整個鄭氏被連根拔起。
不過一個夏日, 從前鮮花着錦的鄭氏一門就這樣退出了大越的政/治權利中心, 而謝氏雖然痛失一優秀後輩,但是宗長謝長庚得以升任了左相兼領禮部尚書。
朝堂這一清洗,新舊這一交替, 整個大越的權利愈發向皇權收攏。
天勝帝李贏成了這一場角逐的最後贏家, 帝王意志令行禁止。
李亘對此是焦慮的,前世此時,除了郗薇的身份被拆穿,明明其他一切都還好好的,可是這世, 除了她的身份沒被拆穿,一切都在向着不利的方向發展。
到底是為什麽?
他百思不得其解, 随着危機感的加重, 也不得不提前開始做準備。
自上次回門夫妻倆不歡而散之後, 郗素錦就沒回王府了,再這樣下去,他什麽時候才能生下嫡子回到臨江?
不,不行,此事現在必須越早越好了。
下定決心之後,他決定捏着鼻子放下身段先把人哄回來再說。
等到了郗府,郗素錦沒見着,他卻萬萬沒想到收到了郗薇的約見信,他不由得狂喜,謝昉死了,她這是想通了?思前想後覺得他還是最好的對象?
不然為什麽約在七寶齋呢?那可是他的地盤。
他也顧不得再花心思去哄郗素錦了,轉頭就往易金坊去。
Advertisement
易金坊是整個上京,不,整個大越彙集了最多冶煉方面能工巧匠的一片坊市。
這一片有最精煉的鑄劍所,打鐵鋪子,甚至農具等等,包括上京最奢華的幾家首飾鋪子的工坊,都在此處,而臨江王府名下的七寶齋也不例外。
這七寶齋前院是工坊,後院則是供人休息之處,因得李亘常來,這裏比之王府的規格,也不失奢華。
前世郗薇随他來過幾次,會知道這裏一點都不奇怪,李亘也沒多想,一想到她說在花廳等她,她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說,他就止不住的雀躍。
原本他是極不喜歡等人的,可是今天卻等了快大半個時辰,将襟帶整理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哪裏有一絲不妥當,這樣反複确認下,倒絲毫不覺得時間過得慢了。
甚至郗薇在侍婢的引導下過來時,他覺得今日的她竟然很是驚豔。
她長相明豔,平日裏也喜愛穿戴靓麗的衣裳首飾,那時候即使去了別莊,也整日裏愛些鮮亮的衣裳,将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但是今日卻很是......
也不是說不漂亮,相反有一種不一樣的美,或許是素淨?出塵如剛剛出水的芙蓉花,讓人直覺可遠觀不可亵玩焉。
鬓上只簪了朵小花,如雲的烏發披散着,纖腰盈盈不堪一握,交領月白長裙随着她的行動娉婷袅袅款款而來,一陣風拂過,發絲與裙裾微揚,待離得近了,那張臉明明粉黛未施,顧盼間卻輝光眸動,瓊鼻菱唇,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精致。
侍婢将人引到,行禮之後,就貼心的将門帶上,退了出去。
郗薇來的時候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此時也并未有什麽表示,她本來就是要跟他單獨談的。
看她對此并無意見,想來是默認想跟他單獨待在一處,他心情不錯,淺笑着迎上前,正想問她特意将他約在此處,是有什麽話要跟他說。
可惜他還未開口,她腳步微退,将兩人距離保持在半丈開外。
“我來只想問你一件事,謝昉的死,跟你有沒有關系?”
看她眼神冰冷,他的心像被澆了盆冷水,面上驚詫否認,“薇薇,你在說什麽?謝昉的死跟我怎麽會有幹系?”
就知道他不會承認,她伸手攤開掌心,赫然是那沒青玉耳珰,“那你怎麽解釋這個東西,竟然會在你的身上?”
李亘一看,臉色微變,他還以為是不甚丢失了,萬萬沒想到竟然被郗薇拿到手了。
“這耳珰你是如何拿到的?”腦中畫面一閃而過,他忽然恍然大悟,“是郗素錦?”
聽了這話,郗薇可以确定,郗素錦說的是真話,因為這耳珰她從未示人,若非李亘拿到手過,他又如何知道這是一枚耳珰?
看她神色,李亘也意識到了說錯話,糾正道:“阿錦凡事都想跟你争,這次使性子不過是因為我說讓她不要來找你麻煩引發的,她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薇薇,你可別聽信她的一面之詞,讓咱們之間徒生誤會。”
說話間還不忘展示一番他對她的深情,郗薇簡直惡心,郗素錦雖然讨厭,但是怎麽可能拿這種事來撒謊,就她那想象力,編也編不出這樣的故事。
她冷笑,故意詐他,“咱們這麽多年老相識了,你還要裝嗎?李亘,你當我傻嗎?實話告訴你,就算沒有謝昉,我也不會跟你在一起!”
李亘萬萬沒想到,處心積慮會得到這麽一句,一時也有些火了,好心情消失殆盡,他一步步朝她逼近,“為什麽?你明明曾經那麽喜歡我,我也誠心為之前的錯誤致過歉了,甚至不計較你殺了我,還一心為我們的将來謀劃着,甚至在剛剛,我還滿心期待着。”
他一步步逼近,她一步步後退,繼續刺|激他,“可別‘我們我們’的說了,我嫌惡心,我也從來沒喜歡過你,前世沒有,這世也沒有,你以為的追逐不過是為了迎合大長公主罷了,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去別莊呢?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那一簪子下去一點情面都不留呢?”
他再不複從前溫文爾雅的模樣,額上青筋暴起,皮膚潮紅,雙拳緊緊攥着,似在極力壓抑怒氣。
可是當看着她憎惡的眼神,他再難壓抑自己。
“呵呵,真好,我的無情是假,你的有情也是假。”
開始他還能盡量平靜的語氣說出來這話,可是突然,他猛地一拍幾案吼了出來,“只有恨是真的!你恨我,所以死也要拉我墊背?我早就懷疑了,你們肯定是早就攪在一起了,我說為什麽前世他還站出來為你說話!你們這對奸夫淫|婦!”
郗薇差點沒好笑出聲,“對啊,丈夫不敢說話冷漠以對劃清界限,奸夫卻仗義執言,還真是諷刺呢。”
這一說簡直是戳中了李亘最深的心事,他一把猛地将她推到在地。
随即又有些後悔,指責道:“你這骨頭跟嘴什麽時候能軟一點?若是你當初肯求一求大長公主,或是跟我母妃說些軟話,我們何至于走到那個地步?”
這一摔差點讓她眼冒金星,郗薇按了按眉心扶着桌腿緩緩站了起來,眼帶蔑視地看着他,“李亘,你真好笑。”
大長公主府都放話說是她們母女貪慕富貴殺人頂替了,她幾乎成了惡女的代名詞,還怎麽可能去求她?至于江太妃,壓根就不喜歡她,卻為了大長公主故意讨好她,心裏不知憋了多少氣,就等着一朝翻身好報複呢,讓她去讨好這些人,比殺了她還難以接受。
她的眼神太過鄙夷,像是在看一個小醜。
李亘心中的那點後悔頃刻消失不見,他忽然獰笑了起來,“我好笑?是,确實是我好笑,竟然妄圖讨好你來讓你回心轉意。我覺得回來之後我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你知道是什麽嗎?”
他一步步逼近,郗薇本能的覺得危險,只能一步步往後退着,可惜背後是牆面,已經退無可退。
李亘的手倏地捏緊了她的下颌,她努力想掙脫,卻被他緊緊拽着,随手扯下了簾子上的系繩将她給綁了上,“你猜得沒錯,謝昉的事情,我出了不少力,那支一箭貫胸的羽箭,就是我命人放的,這就是我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啧啧,眼裏總算有別的情緒了呢,”看她眼神幾欲噴火,李亘冷笑,“接下來,我要做第二件第三件了。”
他轉身去一旁的立櫃裏面翻找着,突然一陣金屬撞擊聲響了起來,他拿出了一副赤金色鐐铐。
郗薇忍不住破口大罵威脅,可惜他仿佛沒聽見似的,整個的将她按住,一邊将鎖鏈叩在她纖細的手腕一邊笑道:“誰讓你不乖,非要逼我,既然沒有愛,那有恨也是好的,你今日既主動送了過來,那以後也別走了,就在這裏等我吧。”
“李亘,你混蛋!”
她越罵越掙紮,李亘就越興奮,甚至開始後悔,放着這麽好的辦法不用,還去費盡心思的讨好她,簡直是吃飽了撐的,他不管不顧的,幾下就将她的手腕跟雙腳拷了起來。
纖細的腳踝與金色鐐铐簡直絕配,李亘越看越滿意,像欣賞着什麽絕世名畫,“薇薇,其實這東西我做出來很久了,只是一直沒下定決心,也沒機會給你用上,你喜歡嗎?”
足尖處像被一條蛇游過,郗薇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她現在是真的慌了,謝府今晚為謝昉舉行喪儀,李贏答應過要帶她進去,她在約定的地方留了地址,還故意拖延了一下,算着時間,按理說他也該找到這兒了,這也是她方才一直激李亘的原因,可是為什麽到現在了他還不出現?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意外?
如果他一直不出現呢?她不能坐以待斃!難道要先去求眼前這個瘋子?她忽然沉默了下來。
李亘對她這表現很是滿意,伸手撫上了她的臉頰,“這才對嘛,早這麽乖就好了,又怎麽會有這些事情?想讓我解開它嗎?”
郗薇側開臉避開了他的觸摸,但耳朵明顯豎了起來,是在等着他的下文呢。
“腳鐐不行,手铐卻是可以的,如何?想嗎?”李亘笑了笑,“這樣吧,你如果能将我哄開心,我就給你解開,我開心多久,就給你解開多久,至于怎麽哄?”
他眼神似刀,自下而上的從她身上掃過,最後目光落在了她紅唇之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只聽一聲金屬摩擦聲響起,她朝他勾了勾手指。
李亘得意的笑了起來,蹲下了身子。
郗薇靠近了他,張嘴狠狠地朝着他的頸部大動脈咬了下去,恨不得撕下一塊肉。
李亘吃痛,他前世是被她用金簪紮入大動脈血竭而亡的,那種眼睜睜感受着自己生命漸漸流逝的感覺太可怕了,他再也顧不了其他,伸手就将她一個猛推,卻不料脖子被撕下了一道裂口,鮮血汨汨流了出來。
而郗薇也就這麽飛了出去,即使摔得眼冒金星,還是朝他啐了一口,“李亘,你做夢去吧,別說你殺了謝昉,就算沒有他,我也再不會多看你一眼!”
李亘本是捂着脖子,聞言冷笑出聲,傷口也顧不上止血了,徑直朝她過來,“是嗎?那好啊,我們就看看到底是誰先求饒。”
說罷,他欺身而上,一手将她下颌給捉了住,一手作勢就去撕她的衣裳。
就在郗薇絕望之際,房門“嗵”的一聲整個裂開倒下,李贏攜着天光就這麽走了進來。
他淩厲的眼神落在角落的那一刻,眼中再也不是讓人晦暗難懂的情緒,而是殺意與怒氣外放蔓延,整個花廳都似蒙上了一層寒冰,讓人心生畏懼不敢動彈一分。
因為走得急,袖間袍角帶風,他幾步邁了過來,一腳蹬上了李亘的心口将他給踢了開。
趴倒在地的李亘只覺心頭巨震,一口鮮血忍不住噴了出來,他難以置信地回頭。
就見盛怒的帝王解下外袍一把将郗薇給罩了上,随後将她打橫抱了起來,冰冷的嗓音如刀似劍,凜冽刺骨,将他釘在原地。
“朕的女人,你也敢碰。”
話音甫一落地,李贏一腳踩在了他的右手上,李亘忍不住慘叫出聲。
懷中之人似猛地顫抖了一下,他緩和了臉色,方才低聲道:“衡陽,對不住,是朕來晚了。”
看他垂眸看了過來,郗薇下意識緊了緊領口,但随即反應過來,再顧不上其他,急急道:“陛下,他親口承認參與射殺了謝昉!那支羽箭,說不定就出自這個工坊,這裏很可能還留有其他痕跡!”
她就不信,前世有段時間李亘隔三差五的過來,經營了這麽久,會沒有什麽異常,就算她找不到,李贏的人一定可以!這也是她将他倆一起引到這裏的原因。
她烏發散亂,血跡斑斑,瑩白的肌膚上紅痕遍布,看不見的地方也不知道有沒有傷......
自被他抱在懷中,她整個人就一直狼狽的顫抖着,明明是驚吓過度的表現,卻強撐着,不管不顧地指認李亘......
他心疼憤怒之餘,甚至隐隐有一絲嫉妒。
謝昉在她心裏就那麽重要?讓她如此不管不顧?
甚至她這麽着急獨身來找李亘,是不相信他的話嗎?
他的目光太過晦澀,郗薇看不明白,也沒時間去琢磨,只急切的又重複了一遍,“陛下!就是他,害死謝昉的主謀!”
聯想到那地址上的字跡,他垂眸,将眼中的情緒盡數掩蓋,“衡陽,你放心,他跑不了了。這事兒容後再說,朕先帶你去看看傷。”
說罷,他抱着她,大步邁出了花廳,只留下一聲命令,在院子裏回響。
“陸允,讓人封鎖整個七寶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