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讓朕看看。◎

整個七寶齋都被陸允的人給清了場, 有膽敢反抗者,直接就地處決。

羽林衛雷厲風行, 很快所有人都被押倒了內院外的空地上, 一個個綁了起來挨個等候審問。

李贏找了間僻靜的屋子,将她放在了椅子上,解釋道:“朕進來的時候, 有人偷襲,因得那箭支特別, 所以追過去查看了一番,這才來得晚了。”

郗薇垂首, 她并沒有怪他,畢竟他趕到了。

看她沒作聲, 擔心她受了傷, 李贏伸手就想将方才攏在她身上的外袍拿開。

“別......”郗薇一把抓了緊, 聲音有些低,“我沒受什麽傷,那些血跡都是李亘的。”

李贏薄唇微啓, “朕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得被撞了兩次, 頭整個暈乎乎的,郗薇手松了開,無奈的別過臉,也罷,要看就看吧, 那鏈子還得靠他解鎖。

李贏将籠在她身上的外裳拿開,白色長裙上暗紅色血跡是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好在衣衫完好, 只頸部的掐痕因得她皮膚白皙而有些明顯, 其他倒确實如她所言沒有什麽傷口,他臉色稍霁,直到目光落在了腕間。

纖細的皓腕上,一條赤金色鎖鏈很是醒目,甚至上面還有一個精致的黃銅小鎖,他伸手捏了想用蠻力将它捏開,可是沒想到試了幾次竟然無果,他常年練武,若是尋常的鎖,一個用力便能給捏開,可是這只竟然不行。

他俯身靠近了細看,差點沒當場失控,那只黃銅小鎖上,竟然還刻了“吾妻薇薇”四字。

他又去看腳踝處的鏈子,竟然也是一樣。

這李亘,分明是早就圖謀不軌。

“啪——”

一旁的案幾應聲而碎,顧不得手上的疼痛,他憤怒的将陸允叫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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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允十分詫異,但是面上不露分毫,查看的時候只盡量将目光放在鏈子上,不一會兒,就退了開,等再回來的時候,朝着李贏搖了搖頭,“陛下,他嘴硬得很,不肯說,屬下搜遍了他全身,也未找見。”

聽了他這話,李贏臉色有些不好看。

“陛下,這鏈子想來應該是特制的,砍斷鏈子也不行,若是用一些非常之法,又有可能會傷到翁主,依屬下看......”

陸允欲言又止,最好的辦法,當然是找制作他的人拿鑰匙,李亘不給,還有那些工匠呢,大不了重新配個,只是費些時間罷了。

李贏又何嘗不知,只是看她瑟縮在椅子上,眼神裏滿是希冀,那鎖鏈他真是一秒也看不下去了。

他起身站了起來,伸手,“把劍給朕。”

陸允一驚,但還是解下了佩劍,恭敬遞了上去。

李贏持劍行至她身旁,“相信朕嗎?”

這手鐐腳铐她戴着,別說出門了,就算是換個衣衫都不行,就算不能解開,先砍斷也行,郗薇毫不猶豫的點頭,伸出手腳。

他“叱”的抽出寶劍,劍身反射的白光照在她的眼睛之上,她偏過頭緊緊閉上了雙眼,整個身子忍不住一顫,顯然是十分的緊張。

但她沒有後退,就這樣往前伸着,李贏一個手起劍落,只聽“哐當”兩聲,兩條鎖鏈應聲而斷。

雙眼仍舊緊緊閉着,她害怕一睜開眼就會看見自己身首異處,緩了幾瞬,她才緩緩睜開眼睛。

還好,雖然鐐铐沒法解開,但是至少中間的鏈子是斷開了,她終于長舒了一口氣。

李贏心中是有氣的,但是看着這會兒的她實在是發不出來,只能按捺下那些奇怪的情緒,安慰道:“你放心,就算沒有鑰匙,朕也會找工匠為你解開。”

郗薇當然知道他會,但她現在最想的不是這個。

“我要沐浴。”她怔怔道。

烏發幾許散亂,領口與裙裾上确實有許多血跡,整個人看着很是狼狽。

李贏颔首,陸允趕緊吩咐人去辦。

......

一切準備就緒,非禮勿視,暗衛們趕緊退了下去,內室一時間就只剩了他們二人。

李贏掃了她一眼,轉身準備往外走。

“陛下......”郗薇張嘴,想叫他留下,卻又說不出口,雖則鏈子被砍了斷,到底是有些不方便的。

她不會知道,在她開口的那一瞬,李贏的唇角難得的彎了彎,但很快就隐了下去,故作淡定般開口,“朕在屏風之後,你若有事,就喚一聲。”

說罷,徑直轉去了絹紗山水屏風之後。

不知為何,聽了這話,郗薇的心霎時安定了下來,解開衣襟,提腳邁入了浴桶之中。

盡管她動作已經很是小心輕緩,但是鎖鏈還是難免會來回碰撞,聲音忽長忽短的,明明無甚規律可循,但卻難免讓人忍不住去猜想她此刻正在做什麽。

水聲混雜着鎖鏈的叮當聲,他自顧摩挲着手上的鹿骨扳指,想将神思拉回來些,但還是下意識豎起耳朵,仔細聽着裏面的動靜。

忽然,屏風後傳來了一聲悶哼,緊接着是“咚”的一聲,似有什麽東西落了地。

莫不是摔着了?李贏站了起身,想沖進去查看,可是腳步卻忽的頓了下來,“衡陽,可是有事?”

“沒......”腳上沉,郗薇就站在浴桶裏伸手去夠地上的澡豆,眼見着就差一點了,她只能努力再探着身子往前,誰知道腳下一滑,額頭磕在了浴桶上,她下意識閃避卻整個往水裏紮去。

洗澡水湧入口鼻,窒息的感覺讓她求生欲突發,忍不住猛地鑽了出來,趴在浴桶上嗆咳出聲。

李贏聽得動靜,哪裏還管什麽男女有別,繞開屏風掀簾幾步就走了進來。

“你沒......”事兒吧?

話未出口,兩個人都愣了下來,郗薇一個緊張趕緊重新鑽進了水中,因得太過突然,水花濺得老高,兩人的臉上發上,都落了不少。

方才的景象在眼前揮之不去,李贏覺得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往一處湧,情不自禁往浴桶中的她走去。

郗薇的心也跳得飛快,她本意是自己去撿省得叫他進來幫忙尴尬,卻沒想到弄巧成拙,眼見他一步步走近,她只得一步步後退,可是這浴桶本就不是很大,不過幾息,便再退無可退了。

“我沒事,剛剛是澡豆掉地上了,已經撿......撿起來了。”她飛快解釋道,希望他能聽懂她的潛臺詞。

“嗯。”

光是嗯,腳下卻沒停,不過幾步,就走到了她身後。

這樣近的距離,郗薇本能的覺得危險,她轉過了身子,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神充滿警惕。

她的一側臉頰與脖頸很紅,明顯不是因為害羞或者憤怒,李贏伸手,“讓朕看看。”

說罷,他牽開了她試圖遮掩的手,俯身細細地打量。

原本瑩白細膩的肌膚上此時布滿了一條條細細的擦痕,甚至有些地方,隐隐有小血珠滲了出來。

目光掃過一旁的澡豆與澡巾,方才聽見的鎖鏈跟悶哼也就不難猜了。

她在清洗自己,像把自己當成了一件衣裳,尤其是李亘碰過的下颌與頸側。

被發現了小秘密,郗薇垂首,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李贏覺得心頭有團火,都說帝王當喜怒不形于色,這些年他也一直是這樣的,但是此時,他根本不想控制。

“你先洗着,朕出去一趟。”

李亘知道他們會很快的回來找他,但他沒想到會看見李贏親自進來。

向來目空一切的年輕帝王,何曾一路往前還會回首餘光。

“朕的女人,你也敢碰。”

指骨軟趴趴的吊着,痛楚提醒着他當時的李贏是有多狠,也讓他突然醍醐灌頂。

他情不自禁笑出聲來。

“呵呵......呵呵呵......”

沒有人理他的陰陽怪氣,李贏坐在了上首的圈椅之上,這一路過來已經冷靜了許多,但語調仍舊森冷,“把鑰匙交出來,你或許可以死得輕松一點。”

李亘脖子上傷口觸目驚心,月白錦袍的前襟幾乎都整個被鮮血給染紅了。

李贏突的想起了在摘星樓的星臺之上,那時候郗薇定是口下留情了,不然不會只會留下一排深深的牙印。

李亘不接話,眼睛卻恨恨的瞪着反問,“誠然您是一國皇帝,可我好歹也是藩地之主,若是有罪,也該經三法司會審,而不是擅闖民宅,動用私刑,您這樣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嗎?”

懦夫向來喜歡拿語言做武器,李贏冷笑着起身。

一步步朝他走近,他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藩地之主?溥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算哪門子的主人?”

說話間,陸允捧了黑漆托盤進來,而那托盤之上,赫然是一塊赭紅石頭。

李贏拿過托盤上的赭石,順手丢在了李亘的腳邊,方才還嘴硬的他頃刻之間臉色灰白下來。

“三法司會審?大越律令,私冶兵器,凡兩副,以謀反論處,此其一,其二,謀刺皇帝,其三,謀殺朝廷欽派命官,這每一樁,都是抄家滅族的大罪,李亘,你就算有九個頭,也不夠朕砍了。”

“呵,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些東西我壓根沒有見過,”李亘垂死掙紮,“我不明不白出了事,即使是皇帝,他日史書工筆,你也難逃口誅筆伐。”

“欲加之罪?你覺得朕會在乎這些?把鑰匙交出來,朕可以考慮留你個全屍,”李贏踢了踢腳下的赭石塊兒,不想跟他多費口舌,“你最好想清楚,你的那些工匠也是會的,不過是多花上些日子罷了。”

李亘氣極,他不明白,明明重活了一世,私下裏做了這麽多準備,甚至不惜改良自制武器,為什麽還是輸得這麽窩囊?

都是因為那個女人!

他恨恨地想,前世也是死在她手上,這世若不是因為她,他早就娶妻生子回了臨江,天高任鳥飛,李贏想要拿住他可沒那麽容易,如果不是她,這裏還是秘密,他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到工坊這裏,不會被李贏堵個正着,一切都是因為她!

脖子上涼涼的,他知道是傷口又流血了,這感覺他太過熟悉。

方才李贏打橫抱走她的樣子歷歷在目,每一幀都在狠狠的攻擊着他,兩人是那般相配,他突然無比後悔,自己為什麽會這麽蠢,什麽謝昉,分明就是個替死鬼!

是啊,他早該發現的,當初在宴上,他公然請婚,謝昉也站了出來,那種情況下,皇帝竟然遲遲沒有下旨,當時只以為是宮裏兩邊都不想得罪,現在想想他們還真是天真,甚至前世......

腦中某些刻意忽視的畫面突的回閃,好恨吶,他張開嘴,露出滿是鮮血的牙齒,緊緊的咬着,脖子上的鮮血汨汨流出,身上滿是殷紅,場面一時十分的觸目驚心。

“李贏,你還真是命好。”

對于這話,李贏不置可否,他确實是天命所歸,但他付出的努力別人永遠也不會知道,不過也無需去跟一個将死之人解釋。

他睥睨的眼神更是讓李亘心頭憤恨,強烈的不甘讓他此時只想逞一下心頭之快。

“你不就投了個好胎?如果烈帝沒死,或者但凡太皇太後不顧念孝帝,這皇位,怎麽可能輪得到你?”

“輪不到朕,難不成輪得到你?”李贏挑眉,懶得再跟他廢話,“陸允,拖去昭獄。”

竟然是昭獄?李亘簡直難以置信,他這是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眼見着侍衛們捉了上來,他拼命反抗,可惜徒勞無功。

氣憤之下,他只“桀桀”笑出聲來,狀若瘋癫,恨聲問:“想知道郗薇的身世嗎?”

話一說完不久,身上的壓迫驟然輕了下來,他被重新扔回了地上。

李亘知道想活命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報複的機會來了。

“呵呵,但是我不會告訴你,至于你說的什麽你的女人,我告訴你,她是我的妻!我的妻!”他怒吼道。

李贏糾正他,“你的妻是郗五小姐。”

越是平靜,就越是山雨欲來。

“吾妻薇薇,你可知是何意?她很早之前就是我的人了,”李亘詭異地笑了笑,“我品嘗過她最柔軟的地方,也見識過她最深的隐秘,她的肩胛蝴蝶骨下有一......”

話未說完就被怒聲打斷,“陸允,給朕拔了他的舌頭!”

李亘本是在笑,聞言再也笑不出來,正要報複似的繼續亂說,卻被壓了住只能唔唔兩句。

“唔唔......啊......”

慘叫聲起卻又戛然而止,整個大廳霎時靜寂無聲!

李亘痛得滿地打滾兒,鮮血順着唇角大口大口的流了出來。

李贏一腳踩在了他的右手之上,李亘表情瞬間猙獰,再突然變成了渴求,但是怎麽也開不了口,只能無望的開合着。

“想激怒朕求速死?”

他垂眸,語氣是一如既往的輕描淡寫,但說出來的話卻讓人膽寒又絕望。

“關進昭獄,讓他活到謝昉的頭七。”

意思是他還要這樣甚至更慘的再在昭獄裏活七天?李亘只恨剛才為何不立馬觸柱而亡。

他掙紮着,蠕動着,伸手努力想朝郗薇在的地方爬過去,可是也只能停在了門口,他再也沒有力氣爬過這道檻,光是圓睜着雙眼已經耗費光了他所有的精力。

“是。”

領命之後,暗衛們頃刻給人塞了塊救命丸,立馬拖了下去。

“吾妻薇薇,你可知是何意?她很早之前就是我的人了......”

李贏按了按太陽穴,他記性向來很好,當初在除夕宴那晚之後,她擔心他喜歡她,開解他念念不忘是因為第一次,他反問她,當時她是怎麽說的來着?

“因為我不是第一次啊。”

當時他也懷疑過那個人是不是李亘。

仔細想想,李亘方才那些話固然有激怒他的成分,但是裏面卻未必全是假話,他盡量忽視那些刺激他的話,一路抽絲剝繭。

郗薇從前喜歡李亘的事确實鬧得沸沸揚揚,但是開年沒多久,兩人就決裂了,對,她親自去他門口砸了一地的花瓶,那時候他還嘲笑過,她可總算知道看人了,而且向他要的第一個請求,是婚姻自主,還有她跟謝昉......

聯想到方才瑩白的肌膚上細小擦痕,他分明在她眼神裏看到了深深地厭惡。

是的,厭惡,甚至還有許許多多的疑問。

李亘到底對她做過什麽讓她突的厭惡?謝昉又做過什麽讓她無理由的信任?還有他說的身世,是說她不是大長公主的親生女兒嗎?可是這事兒彼此早就心照不宣了,不然還有什麽呢?

李贏百思不得其解,他直覺這裏面有什麽事情被疏忽了。

但這些也不算重要。

重要的是經過今日這事兒,他也算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無法忍受她會變成別人的妻子,光是聽見都會發瘋。

從前他不管,但今後只能是他。

正好,這次就直接光明正大帶她回宮。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5-17 18:47:22~2023-05-18 16:02: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看完這章就去學習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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