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常常是這樣欺負你嗎?◎
初秋的陽光自窗牖照射進來, 平等的關照着殿中每一處角落。
她烏黑的長發披散着,在陽光下泛着淡金的色澤, 哭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但兩人都沒有做聲或者移開。
郗薇悶在他的肩頭,有些不好意思。
方才她哭得那般不要臉面,這會兒停了下來, 倒不知該怎麽面對了。
可是他的降紗袍肩頭那塊已經濕透了,黏糊糊的, 不太舒服,沒辦法, 只好硬着頭皮蹭了蹭想換個位置。
李贏可不是那麽好忽悠的,看她心情穩了, 一把将她扶了直坐他腿上。
“好了, 哭夠了, 該跟朕說正事兒了。”
兩人何曾這般親密的坐着,郗薇有些不好意思,掙紮着就想下來, 卻被他一把按了住, “別動,不然朕不能保證還能像現在這樣君子。”
他低沉的嗓音響在耳畔,似是警告,又似撩撥,郗薇臉噌的紅了, 耳尖滾燙,不敢再動一下。
見她這個樣子, 他一時有些心旌搖曳, 忍不住想靠近她, 但是在這之前,他還是想先把想說的說完。
“朕之前沒來得及告訴你,鑰匙已經在送進宮的路上了,你很快就可以自由了。”
“當真?”定然是真的,這種事情沒必要撒謊,郗薇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看她分明整個人都輕松了下來,他輕輕撥弄着她頸側的青玉耳墜,“嗯,考慮得如何了?嗯?”
“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她抿唇,十分認真地看着他。
李贏颔首,“你說。”
“你說心悅我已久,已久是多久?從什麽時候?”她秀眉微挑,粉唇微微翹着,略帶得意的看着他。
他突然就不想說實話,掐着指頭,漫不經心,“唔,大抵是跟你在假山那次之後吧,你不是說第一次總會格外難忘一些麽?”
郗薇被噎了一下,半晌才道:“你不是說你不是第一次麽?還暗示我你宮裏有很多侍寝女官。”
“是麽?那你看看朕這延福宮有侍寝女官麽?”他索性也坦白了。
郗薇仔細想了想,倒确實沒有看到,她就說,那個時候他明明……
他一直在門口徘徊着,是她領着他進去的。
誰知道這人後來倒反客為主了,不要臉的愣頭青!
兩人倒是不約而同想到了一處,目光相碰間,像是觸電般趕緊移了開。
她趕緊岔開話題,“那也不算很久嘛,大半年而已。”
聽這語氣是頗為不滿意?李贏好笑的勾了勾她的手心,“那你說多久算久?”
郗薇還當真十分認真的思考了一下,“怎麽着也要兩三年?”
“唔,那行,等再過兩三年,朕再說心悅你很久了。”
他語帶戲谑,眼神卻十分認真,郗薇臉一紅,這怎麽變成了像是她在讨要他的承諾一樣,可是确實是她先提的......
一時倒找不到合适的話來接了。
就知道會掉進他的坑裏。
看她眼睫微垂,像把小扇子似的撲棱撲楞,他的心,像是被羽毛拂過,“可還有什麽想問的?”
郗薇頓了頓,對着手指,半晌,才又開口:“我會十分認真的考慮你,但是先讓我再過渡一下,畢竟我的身份,還有大長公主現在懷着孕,雖然沒什麽感情,但是……”
她頓了頓,“好吧,我承認了,我有些害怕再成親,總之,我需要緩緩才能再接受這件事,你可以再給我點時間嗎?”
開始聽見她的那話,李贏是有些生氣的,但是當聽見的她說害怕成親的時候,他的心又忽的軟了一角。
原來她在擔心這些,會有顧慮也是正常,他安撫似的将她無措的手指抓緊,“你放心,這些事情朕會處理妥當。”
“大長公主府不過強弩之末,朕未處理也是看在你跟皇祖母的份上,你若是不想,大可不必再回去,就住宮中,朕會再命人為你建一座翁主府,那是獨屬于你一人的私産,往後你盡可自己處置。”
……他想得可還真遠……
一方面郗薇覺得非常愧疚,但另一方面,她又想任性一下,“這個時間我也說不清楚要多久......”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李贏扶住了她的雙肩,迫她正視着他,咬牙切齒,“衡陽,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她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倏地,他認輸般又補充了一句,“行,你可以緩一輩子,朕都可以等,但你是朕的女人,不管心裏還是眼裏都不許再有任何男人。”
郗薇小聲嘟囔了一句。
李贏沒聽清,正想再問,卻聽她又道;“等這鐐铐解了,我還是先回去一趟,有些事總要說清楚的。”
“嗯,也行,”李贏一把将她摟了住,“衡陽,你想做什麽只管去做,什麽都不用擔心,朕會一直在你身後。”
朕會一直在你身後......
這兩日的情緒轉得太快,一切都像夢一樣,她都有些懷疑會不會真的只是一場夢。
她蹙眉看他,“你戳我一下。”
“嗯?”
看他一臉不解,她解釋道:“我想看看我是不是在做什麽美夢,不然為什麽你突然這麽好說話?”
!
一句話,成功讓李贏的心顫了顫,墨色的瞳仁裏暗潮洶湧,半晌表面才歸于平靜。
他輕笑一聲,“原來你的美夢就是朕對你好?”
?
這是什麽曲解話語的本事啊,郗薇無語,“算是吧,畢竟在夢裏你常常是......”
還沒說完,她意識到了不妥,連忙一把将嘴給捂了住。
“原來你也會夢見朕,”李贏雙目灼灼地看着她,“常常是這樣欺負你嗎?”
他伸手将她的雙手拿了開,兀自俯身而下,将她的唇給堵了住。
郗薇拍打着他的肩讓她松開她還沒說完,他卻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一個用力,将她抵在了貴妃椅上。
“唔唔……”
她試着去推他,可是就她那點力氣怎麽推得開?而且身後是軟軟的椅背,壓根就沒有着力之處,若不是他的手掌托在她的腦後。
方才的芙蓉花瓣與芰荷散落在四周,他晃眼瞧着,她撕碎了他的花,他賭氣一般用的力氣就大了些,肆意輾轉揉碾着如花般的櫻唇與蕊心。
小沒良心的越退縮,他越不準,五指情不自禁擦入她的發絲,如雲如緞的細膩觸感讓他幾乎流連忘返,忍不住來回撩撥着。
“衡陽……”他略略離了開些,卻又輕輕觸碰着,鳳眸滿含希冀地望着她,像是直直的要看進她最深的內心,“給朕。”嗓音暗沉。
郗薇整個人都有些暈乎乎的,尤其是他在她耳畔蠱惑的聲音,低啞卻又似有一種特殊的魔力,鬼使神差的,她環住了他的脖子,一口啃了上去。
她本就在下面,人又暈乎乎的,與其說是啃,不如說是小口啜着,他渾身一僵,期待地摟緊了她。
因得這兩日他衣不解帶地照顧她,下巴的青茬已然不少,郗薇覺得有些紮人,撇撇嘴就想要退開。
他一把捏了住,“撩完就跑?嗯?”
“沒……沒……沒跑啊……”她有些結巴。
看她委屈的小表情,他輕笑一聲,重新覆了上去,這一次,不再似方才那般婉轉試探,因為他真的觊觎她很久了,若不是兩人未曾正式成親,他恨不能立馬将她拆吃入腹,讓她櫻櫻求饒。
殿中呼吸聲,嗚咽聲,伴着黃花梨木的金絲藤紋貴妃椅輕輕搖晃着,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悅耳又愉人。
殿內兩人正情到濃時,難分難舍,外殿卻突然響起了陣陣喧嘩。
“娘娘,太後娘娘,陛這會兒正忙着呢,您若有什麽急事,奴才先派人去通禀一聲。”
李順兒半佝偻着快速往前,抄了把近道往欄杆上跳下去,正好擋在往殿中猛沖的蔣太後前面。
“通禀?”
李順兒撓了撓腦袋,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蔣太後鳳眸微挑,雖則宮中是有這樣的規矩,但是往常最多她進到延福宮的門口,皇帝就親自迎出來了,今日這将她攔在外面,可還是第一次。
兒子不想讓她摻和這事兒?那悶嘴葫蘆随他皇考,她不出馬怎麽行?
蔣太後腳下一轉,就往前走了,“那哀家就去看看衡陽,這次總用不着通禀了吧?”
這次還真找不着理由了,陛下也沒下吩咐,萬一是他想岔了可怎麽整?可是萬一沒想岔,這壞了陛下的好事兒......
李順兒一拍手心,這可還真是有些左右為難了。
眼見着蔣太後就快進殿了,他忽然靈機一動,大聲提醒道:“太後娘娘,您等等奴才,哎喲,您慢點兒,這地上滑~~~~”
李贏自小練武,耳聰目明的,早就聽見了外面的喧嘩聲,他本以為李順能勸退,誰知道竟讓人進了來。
但軟玉溫香在懷,怎麽舍得輕易松開,尤其是感受到她的身子一緊,掙紮着想要推開他的時候,他啄了啄她的唇瓣,啞聲道:“乖,再來一次。”
也不經商量的,俯身碾上了她的唇瓣,她正想抗議,不料卻被他趁虛而入,她試着想将他推抵出牙關,可是在他那裏卻像欲拒還迎一般,深深的伆了下,他飛快退了出來。
“按照母後的腳步,她還有會兒才能進來,”他掃了眼她的衫裙,“朕幫你......”
“我自己來!”郗薇又羞又窘,“你先躲起來!”
說罷,一把将他往簾幔深處的雲母屏風後推。
“朕為何要躲?”李贏不甘願的回頭問她。
“李順不是說你忙麽?你忙還在我這裏,叫我怎麽說?!太後娘娘會不會對我有意見?!先躲起來!”
李贏萬萬沒想到,他堂堂皇帝,在自己的寝宮,竟然還有躲起來的一天,看她小臉緊繃,一副不聽話就要幹架的樣子,跟十六歲那年初見她一模一樣,他只得扶額,乖乖站在了屏風後面。
郗薇趕緊理了理領口與裙角,再重點檢查了一遍脖頸處,分明有些隐約的紅痕,時間緊迫,她拉了拉衣襟遮掩,發髻是來不及绾了,索性拿發絲擋了擋,确認無誤之後這才迎了出去。
蔣太後進了中殿,就不再繼續往前了。
絲蘿端着茶水進來,眼見着太後坐在了羅漢榻邊,她趕緊将茶水送了上去。
聽說延福宮之前是沒有宮婢的,就這兩日才安排了些過來,蔣太後多看了兩眼。
郗薇自垂花罩出來,就看見絲蘿正跪在地上回話,她趕緊上前請安。
“衡陽見過聖母皇太後,娘娘萬福。”
聲清若鹂,倒不像是在病中的樣子,而一絲粉黛未施,但卻眉目如畫,無論見多少次,她都忍不住感慨還真真是個美人胚子,難怪能叫她家那鐵樹開了花。
蔣太後起身,親自将她扶了起來,拉了她的手,示意她坐旁邊,“衡陽,哀家聽說你生了病,可好些了?”
“回太後娘娘,晨起覺得甚是輕松,應該已經不礙事了。”
“嗯,那就好,”蔣太後瞄了眼內殿,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不然皇帝還不知道怎麽折騰太醫院呢。”
“太後此言何意?”
看她詫異地看了過來,蔣太後掀了掀杯蓋,心想這孩子果真什麽都不知道,她笑着抿了口茶,“你不知道?你這兩日斷斷續續高熱不退,整個太醫院都是膽顫心驚的,皇帝發了好大一通火,連早朝也罷了,整日整夜地守着你。”
......
郗薇還以為恍惚間見到的他的身影是幻覺,沒想到是真的,難怪下巴上青茬那麽紮人,她掃了眼帳幔,又将目光給移了回去。
蔣太後将茶盞擱在了矮幾上,“哎,皇帝也是随了他皇考,做的比說的多,不善于表達。”
郗薇沒吭聲,太後這話她不知道該怎麽接,其實她也挺認同的,他有時候說話真的很難聽,不過今天好像還好,說得都蠻中聽的,心裏雖如此想,但她也沒說出來,畢竟他還在簾幔後面。
“這事兒也怪哀家,太拘着他了,什麽都要學,什麽都讓他做到最好,”蔣太後瞄了眼垂首不言的郗薇,“但是他皇考去得早,封國那麽大個攤子,總要人處理,哀家不對他要求嚴格一點,我們母子就會被人吃得渣都不剩,好在他從不讓人失望。”
郗薇其實很想說或許他不會說話這點,不是被拘出來的,顯然這本事父母都沒具備,還有察言觀色這點,果然上天是公平的。
蔣太後卻絲毫不覺,她覺得她在為自己兒子争取,說了不少皇帝小時候的事,比如什麽六歲能背完《全唐詩》,八歲便通讀《史傳》,十歲就能百步穿楊等等,直聽得簾幔後的李贏扶額。
“是嗎?呵呵,陛下果然天縱英才。”郗薇附和着。
提起兒子小時候的表現,蔣太後渾身來了勁兒,自己兒子什麽都遠超常人,唯獨這娶妻一事給落了後,她這個做母親的,自然要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了。
郗薇內心是拒絕的,她并不想去聽別人的小時候是有多厲害,即使那個人是李贏,偏偏蔣太後興致高昂,她也只能附和敷衍着。
時間不知不覺就這麽過了去,許久沒說這麽多話了,嗓子很是幹,想着郗薇大病初愈,也不适宜耗費太多精力,于是蔣太後準備先打道回翊坤宮。
郗薇沒太注意,站起來就準備送她出門,沒想到這一動,手腕上的鎖鏈一松,差點沒掉出來,她慌張的掃了一眼,蔣太後卻似沒注意這裏,也不知被看見沒,她趕緊掩了掩袖子給遮住。
眼見着蔣太後一行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口,她終于松了口氣。
那廂剛出了延福宮的蔣太後卻沒那麽輕松了,她簡直震驚得無以複加。
“阿雲,你方才看見衡陽的手腕沒?還有有沒有聽見什麽奇怪的聲音?”她問身側的心腹。
雲嬷嬷有些欲言又止。
“說,別吞吞吐吐的。”
雲嬷嬷深吸了一口氣,“是,娘娘,奴婢聽見了也看見了,是金屬碰撞聲,翁主的手手手腕上......似乎是鎖鏈......若是奴婢沒眼花,好像腳上也有。”
果然,她沒有看錯,還好她立馬将眼神轉了開。
蔣太後心裏一“咯噔”,誰敢在有敕封的翁主身上上鎖?并且還是在皇帝的寝宮......
難怪皇帝二十的人了,一直遲遲不願立後選秀充實後宮,難道他跟他堂兄烈帝一般有什麽特殊的嗜好?虧她還為他做足了臉面,說是衡陽在她宮裏。
她為人向來規矩,發現這種事情簡直氣得不行,難怪方才她一個勁兒誇皇帝的時候,覺得衡陽的臉色有些奇怪,要不然莫非是他用強權逼迫的人家?
不像話,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娘娘,奴婢看着,陛下不似那般不知分寸的人,說不得是......是......年輕人之間的情......趣......您又去得急......”雲嬷嬷連自己都有些不信,但也必須勸着。
皇帝是她打小看到大的,什麽性子她也有所了解,那認定了的事情,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的,別說現在他是九五之尊,從前在封國,也什麽都是他說了算,但凡他要做的事情,蔣太後是勸不住的,還不如少一事。
蔣太後一聽,也有些猶豫了,無意間撞破這種事情,說也不好說問也不好問,而且這年輕男女住一個宮,雖說宮殿也夠大,但是誰還能去攔着皇帝了......
為了保險起見,看來還是得早日将他們的婚事給落實了,就是李令愛那裏,保不齊要拿喬,也罷,大不了舍下她這張老臉呗。
豁出去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5-21 21:45:20~2023-05-23 00:34: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冬眠的魚骨頭 6瓶;沣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