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你那些稀奇古怪的話本子沒教你?◎
郗府, 菁華館。
大長公主看着素來溫和的丈夫,簡直有些難以置信, “你說什麽?”
“阿令, 我早說過了,豎子不足與謀,你看中李亘好拿捏, 但卻沒想過他不堪一擊,我收到線報, 七寶齋已經被陸允帶人給抄了,李亘去了昭獄, 想來不日就能聽見風聲。”
大長公主一掌拍在桌案上,“那你還等什麽?還不讓門客們去各府當說客, 對了, 還有各地的藩王, 堂堂臨江王,竟然就這麽不明不白的進了昭獄,對, 只要削藩的消息一放出去, 只怕立馬就能人心惶惶激起反抗,我看李贏這個皇位,還穩不穩當。”
“現在不是時候,”郗太傅起身,攬着她的肩膀, “這樣對咱們沒有任何好處,其他藩王進京, 再親能親得過你們?太皇太後畢竟還在呢。”
大長公主不服氣, “我又不是當真要藩王進京, 不過給他添些堵罷了,最近的事情想起來就生氣,我就說那是個狼崽子,跟他皇考一個樣兒,他現在是越發勢大了,再不找點事,以後那朝堂之上,哪裏還有咱們的地兒。”
不是以後,左相跟臨江王府倒了,他們現在已然是步履維艱,只不過皇帝未曾趕盡殺絕罷了,之前他還以為是顧忌着太皇太後,如今想來......
夫妻倆對視一眼,如今想來怕是因為郗薇的緣故。
不得不說誰也沒想到,姜還是老的辣呀,還是得太皇太後高瞻遠矚。
因得年紀大了,之前雖然有小道消息,但是大長公主懷孕的消息一直并未正式說出來,現在也快六七個月了,算是坐胎穩了,宮中賜下賞賜也是尋常。
大長公主看了眼一旁排成山的大開禮盒,有大紅織錦軟綢襁褓,金鑲白玉如意,葫蘆紋抱金鎖挂脖項圈等等,全部是宮裏賜下來的,若是太皇太後賜的倒也不稀奇,奇的是翊坤宮聖母皇太後所賜。
兩人多年不和在京中幾乎人盡皆知,這次蔣太後不僅将郗薇接進宮小住,還親自先放下身段賞賜郗府期待破冰,實在是做得不要太明顯,也算是給足了大長公主臉面。
“呵,她蔣環如今想跟我做親家,倒是拉得下臉了,”大長公主白了郗太傅一眼,“你生了個好女兒。”
郗太傅輕咳一聲,輕撫着她小山般的小腹,“那也是你的女兒,不管怎麽說,你就是她名正言順的母親。”
大長公主心頭冷笑,當前些日子郗太傅告訴她真相的時候,她氣得沒差點又早産,好在孩子保住了,并且還知道了是個兒子,這是她全部的希望了,為了這個孩子,她要學會忍耐,好在并不需要太久,等一切塵埃落定,這些礙眼的人,她一定一個不留。
“得了,你可別這麽說,我嫌惡心,方才那些也是氣話,”大長公主一把将他的手拍了開,“你放心,人前我會給你留足面子的,一切都會按照計劃進行,好了,你去拿我的名帖送宮裏去吧。”
郗太傅也知如今這樣怕已經是她最好的态度了,他伸手想拍拍妻子的肩膀,在看着她明顯不悅的臉色時終是放下了手。
也罷,當年确實是他做錯了事,往後她總會明白他的心,即使她要走一條不歸路,他也會陪她一起。
鑰匙第四日的時候終于送進了宮,鎖鏈解下來的那日,李亘因私造兵器與謀殺朝廷命官,被削去了王爵,整個臨江王府被罰沒一空,封地徹底收歸國有,郗素錦及時拿出了和離書,倒是逃過一劫。
大越有許多的藩王封地,但是大多都比較小,除了高祖皇帝因得私心留給小兒子的這塊,當初就有讓兩兄弟分而治之的意思,位置也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将這一塊收了回來,朝廷對整個大越的控制又加強了一步,打消了不少人的其他想法。
天勝帝李贏在朝堂上的聲望也隆威日盛。
王府被處理沒多久,太皇太後就病倒了,郗薇去看望的時候,老人家已經不太能站起來了,需要時時卧床,但是卻硬拉着将她留了下來,說是想讓她陪伴最後一程。
誰都明白她的意思,臨江王府與鄭尹倒了臺,皇帝就只剩下了大長公主這麽一個釘子,是拔是留端看那位的意思。
宮裏宮外如今都在傳一件事,畢竟都是孝帝這一支的,太皇太後跟蔣太後都屬意立衡陽翁主為後,旨在緩和關系,一個能讓皇帝兵不血刃收歸所有權利,二來大長公主一系也能全身而退。
郗薇對此也只做不知,專心哄老人家開心,前世春天的時候太皇太後就去了,這一世能撐到現在,已經算是不錯了,若是能熬過今年,那也是極好的,不過陳太醫說的估計是最理想的狀态,太皇太後的身體,很有可能撐不過這個冬日。
太皇太後眼見着自己身體越來越差,若是她去了,國喪還有一年,一年可以發生好多事情,她心中越發不安,于是狠狠心,讓沈嬷嬷将皇帝與郗薇都叫到了床前。
“皇帝,你雖然不在哀家膝下長大,但哀家跟孝帝一直念着你這個孫子,哀家近日做夢,常常夢見孝帝說要來接哀家,哀家讓他先等等,因為哀家還有件事放心不下。”說罷,太皇太後朝他伸出手。
李贏俯身,回握住了她的手,“皇祖母有話不妨直說,孫兒能辦到的,就一定為您辦到,但您也要保重身體。”
“有你這句話,哀家就放心了,”她又轉過頭朝郗薇伸出手,“衡陽,你也過來。”
太皇太後的臉已經布滿皺紋,連笑容都有些勉強,郗薇心中一酸,坐在了床榻邊上,“老祖宗,陳太醫說您身體好着呢,衡陽還等着您今年的壓歲錢呢。”
“哀家盡量吧。”
太皇太後笑着搖了搖頭,一手拉一個,将他們的手拉到了一處,“皇帝,雖說哀家名義上的子女甚多,但你也知道,哀家一直最放不下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阿令,有些話哀家不便多說,只問你一件事,衡陽這孩子是個惹人疼的,你願意替哀家照顧她一生一世麽?”
雖然早就知道太皇太後在打什麽算盤,但是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麽快就将這事兒提上了日程,是因為她自己也感覺到大限将至了麽?
李贏目光灼灼看向郗薇,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稍稍用力,“皇祖母,就算不是為您,孫兒也願意。”
聽了這話,太皇太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哀家果然沒有看錯,衡陽,你呢?你願意嫁給陛下,永結兩姓之好麽?咳咳......”
郗薇設想過很多場景,但獨獨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前些日子才與李贏說好緩一緩,縱然這些日子他表現不錯,蔣太後也跟她能說到一處,但沒想到這就要做決定了,而且叫她怎麽說得出口,若是太皇太後知道了她不是大長公主的親生女兒,還會這麽迫切的想問她嗎?只怕當場就要去見孝帝。
所以面對太皇太後的詢問,她一時很是猶豫。
“衡陽?咳咳......你說呢?咳咳......”許是心中激動,太皇太後劇烈地咳嗽起來。
李贏也知郗薇的顧慮,即使他十分想,但他并不想在這種情況下逼迫于她,“皇祖母,您先緩緩,這有些突然,衡陽她......”
“皇帝......你先別說話,咳咳......衡陽......咳咳......告訴哀家,你願意麽?”
太皇太後緊緊抓着她的手腕,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神裏有愛憐,有威懾,也有一個老人最後的請求。
郗薇看着她的手,幾乎只剩一張橘皮了,她抓她抓得那麽緊,像是用了所有的力氣。
郗薇嘆息一聲,“我願意,老祖宗,我願意的。”
得了這句話,太皇太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嗽也不咳了。
......
自殿中出來,兩人在廊庑下走着,看她一直刻意落後半步,李贏回頭問她,“今日的事朕着實沒有想到,你若覺得後悔,朕會去跟皇祖母說再緩緩。”
郗薇撇嘴,“誰說我後悔了?”
陰霾霎時消散,李贏頓住了腳步,朝她伸出手,“那為何悶悶不樂的?有什麽顧慮就說出來。”
郗薇十分自然的将手擱在了他的掌心,兩人相攜着一路往前,“我只是在想,老祖宗以為我是大長公主的親生女兒才撮合咱們的,若是她知道真相,豈不是諷刺?”
李贏笑,“那你打算告訴她嗎?”
“才不要,”郗薇搖頭,“她身體本就熬不住了,若是知道了,只怕當場就得......”
她抿唇,那些不好的話終究不忍心說出口。
他安慰似的撓了撓她的掌心,郗薇看了他一眼,“大長公主從前可不喜歡老祖宗将咱們拉一塊兒了,這次也不知道怎麽竟然同意了。”
李贏扯了扯唇角,還能是什麽,時勢比人強,說不定背後還在打什麽鬼主意,但他對她可不打算這麽說,她只需要安安心心做他的新嫁娘就好了。
“從前她與皇考母後不睦,加之在政事上又與朕分歧巨大,不想你進宮也是自然,如今她朝上的事兒參與得少了,母後又親自給她賠了禮,她自然也就不再拿喬了。”
“賠禮?”郗薇詫異。
李贏做出一副本不想說卻又不得不說的表情,“嗯,這事兒說來話長,你還記得母後上次過來福寧殿?她後來将朕罵了一頓。”
“罵你?為什麽?”
“唔,你那會兒不是身上有鎖鏈麽?”他睨了一眼她纖細的手腕,“母後以為是朕與你在玩什麽不像話的情/趣。”
“不像話的情......趣?”郗薇更不解了,“這有什麽關系?”
看來她是真的不知道,李贏忽的來了勁兒,似笑非笑得看着她,“你那些稀奇古怪的話本子沒教你?”
一說話本子,郗薇下意識就想起了碧縧買的那本,她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張圖,上面有兩個小人,似乎也有鏈子,當時她壓根不敢多看,囫囵的就翻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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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明白了什麽!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她的臉突然紅了個透!這種事情人家會怎麽想啊!還是長輩!
“好了,不逗你了,母後把朕叫去說了一頓,她十分擔心咱們鬧出些什麽,跟皇祖母一合計就想先把咱們的婚事定下來,又擔心大長公主使絆子,于是就主動示好送了禮去府上,大長公主便也順着臺階下了。”
原來如此,郗薇沒想到原來這背後還有這麽多事情,這些日子蔣太後對她如何她是有數的,前後兩輩子,甚少體驗到母愛,此時的她只覺得心裏暖洋洋的。
她的心事向來寫在臉上,李贏不想她多想,于是故意轉移話題,“明明朕才是她親生的,卻總擔心朕欺負你。”
“本來就是。”郗薇白了他一眼。
李贏睨了她一眼,“呵!”
他捏住了她的手心,等大婚那日,按着那話本子上的插圖,他得都試試,讓她見識見識什麽才叫真正的欺負。
......
欽天監本是擇了三個吉日,因為各方都比較着急,于是帝後大婚的日子定在了冬月十八。
郗薇沒想到這麽趕,但是想着趕一點也好,這樣她在郗府住的日子也會短一些,于是便也開心的接受了。
是的,她畢竟現在還是大長公主跟郗太傅的女兒,她必須得在郗府備嫁,并且這也是大長公主在帖子裏特別陳情過的。
于是在一切安排好之後,與傳旨的宮人以及聘禮一起,她便聲勢浩大地回了郗府待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