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陀螺(羅谖篇)

這位委托人在清晨就已經到達了林宅,在下定決心敲門之前,她已經在大雨中徘徊了幾個小時,我可以感受得到她心中的矛盾與猶豫,看來是遇到了什麽困擾,然而來與不來是她自己的選擇,我不會幹涉。

她進來時,并不是一個人,緊緊追随在她身旁的是一個身着淡藍色上衣,灰色長褲,白色運動鞋的鬼魂。“他”看起來并無惡意,因女子非常寒冷,伸出雙臂想要抱緊她,可是卻如煙霧般從她的身上穿過,觸摸不到。男子詫異的看着自己的雙手,表情痛苦又迷茫,也許是知道在這個會客室裏,只有我能夠看到他,聽到他說話,便問我,究竟發生了什麽。

“不如一起聽聽她怎麽說吧”,我也只将聲音傳到男子的耳中,因為前來委托的女子看似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我想若見到我對着空氣講話,可能會真的承受不住。

聽着女子的講述,我知道這個鬼魂叫做張司銘,而他們遇到的女孩并非人類,下車的位置距離女孩那麽遠,不可能聽清她的哭聲,應該是故意引誘他們過去。

張司銘則是滿臉的震驚與不可置信,他一直低語着“不可能,不可能的,我絕對不會傷害她,為什麽我什麽都不記得了,究竟發生了什麽?”我想他并不是故意裝作不知,有些時候鬼魂的記憶會錯亂,也許是發生的事情超過了他所能接受的範疇,所以為自己編造出一段假的回憶躲避其中。

而女子的委托讓張司銘一邊苦笑着一邊從眼中流出黑色的淚水,“是嗎?她再不想見我了啊?請你告訴她放心,我,不會再纏着她……”待赫五送女子去客房休息,張司銘才又對我說:“不知道我這個樣子還能不能委托您,若可以,請查出我的死因,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原本打算可以迅速解決此事,然而要這三個孩子留在家卻實屬不易。

小五自從住下後,就總是無法心安理得的接受這種平靜的生活,每日天還不亮,就早早起床打掃庭院,俢筠和恪兒瘋鬧過後淩亂不堪的房間,他會默默的整理好,我在廚房忙碌時,他也會試圖幫忙。

我告訴小五他這個年齡要保證充足的睡眠,懂得分擔家務是好事,卻并不意味着全部都要他一人來包攬,小五聽後又默默無語,我知道他只是想要做些什麽來減少心中的不安,無奈之下只好說他的身手還不錯,倘若以後真的有什麽委托,幫助我調查就好,他這才稍稍安心一些,早上也偶爾賴床了。沒想到,這個孩子竟真的記在了心裏,他要求同去,我沒有反對,想來豹妖是會渴望追風逐日的恣意與颉颃傲世的氣魄,小五擁有矯健與敏銳,力量與膽識,他不并是沉溺于安逸之輩,而是需要磨練的空間和機會。

俢筠說要同去,則讓我懷疑是因為他在家悶得久了,或者只是好奇心太重。俢筠是個聰明的孩子,若是肯認真的學習某些東西,可以掌握的紮實牢固,又理解的透徹深入,雖然稍欠靈敏,也有很大程度上歸咎于他的不自信。俢筠每次成功的運用某個術法,都會将其視為奇跡般由衷的欣喜,似乎他從未期待過自己會成功一樣。這三個孩子中,俢筠是最需要鍛煉的一個,他肩負的責任太重,整日捧着筆墨的确無法成為一個合格的禓祓師,他需要歷練,只是,我認為還不到時候。不過,我倒是想知道他一定要去的原因是什麽。

這件委托,于我而言并非難事,但是對這兩個孩子而言,卻是極好的鍛煉機會。

最讓我不解的是恪兒,小家夥最近心情很不好,總是找機會耍耍脾氣,飯前吵着要吃些零食,睡覺時又一定要聽故事,若不順着他,就會哭鬧,可是思維言行又仍是小孩子的樣子,不像到了叛逆期。

恪兒年紀雖小,可是卻極為敏圌感拘謹,說話做事又總是小心翼翼,小家夥極易生病,雖然經過這一個月的調理,身圌體健康了許多,和其他兩個小子相比,還是顯得瘦小單薄。所以看到他不知道撐傘,淋得濕圌透又站在外面吹着冷風,着實讓我擔憂又氣惱,沒有讓他一起聽委托的內容,是因為恪兒本來膽子就小,我不願他過早接圌觸這些鬼怪之事。不知是不是因為私心和偏袒,我總認為鍛煉勇氣與意志不急于一時,希望恪兒能快樂又無憂無慮的成長。

把恪兒帶回他自己的房圌中,小家夥不肯配合換上幹爽的衣服,也不肯吃藥,想到這些日子裏,恪兒的表現,一時有些惱火,把他按在床圌上,就打了幾下,許是因為我早已将恪兒當做自己的孩子,對待他時沒有那麽多的顧慮,會比對其他兩個孩子的管圌教更多一些,可在小孩子的眼中,就是嚴苛了吧。

恪兒趴在床圌上小聲哭着,還嚷着讨厭這裏,問起原因,他也不說,若是平時,我可能會哄上一會兒,可這一次心中有些煩躁,覺得小孩子只是在任性的哭鬧,而我當時也沒有抑制情緒,想到上次把俢筠打得重了些,就将恪兒的褲子也褪了,揮着巴掌教訓起來。可能是我的手勁很大,恪兒的皮膚也太細圌嫩,不一會,小家夥的屁股就被打得通紅,還浮起了幾個腫起來的手指印,孩子哭得更兇了,哽咽着說了一句“別不要我……”

我有些詫異,将恪兒抱着坐起,輕輕拍着他的背,沒有說話,等着小家夥的情緒漸漸平穩下來。恪兒雙手環着我的脖子,趴在我的肩上,我能感覺到小孩溫熱的淚水滴在背上,小家夥哭得聲音有點啞,好久才委屈的問:“我算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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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理解他的意思,恪兒又說到:“谖是筠哥和小五哥的師父,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筠哥和小五哥都好厲害,我什麽都不會,現在有他們陪着谖了,是不是又要把我送回那個黑黑的石牢裏去了?我不想變回石頭……別不要我…谖等等我,我也會變強的…”

小小的孩子,心思怎麽會這麽沉重複雜,我深深嘆氣,原來這才是小家夥一直害怕的事情,一直都缺乏着安全感,心中又填充了過多的危機意識,我告訴他,只要他想留在我身邊,就可以一直留下,恪兒不肯相信,一定要我答應也做他的師父。

于是小家夥終于安心了,可是卻病得更嚴重,身上燒得滾燙,用酒精擦過身子降溫後,又冷了起來,只好一層層給他裹上被子,再喂他吃藥。還好,當天夜裏,就不再燒了,休息了兩日,氣色幾近恢複。

然而,就在俢筠和小五出發的第二日晚,貼在起居室的那張符紙燃了起來,這符紙本是一對,另一張在俢筠手中,顯然,那兩個孩子遇到了危險,我早該想到他們年少氣盛,遇事會缺少深思熟慮,縱然叮囑再多也無濟于事。

這一次,恪兒乖乖的同意在家等着,于是,下一刻,我出現在那兩個孩子的眼前,總覺得我就像陀螺一般,圍着幾個孩子團團轉,直到這時,我才終于開始佩服和理解曾經師父帶大我們師兄弟九人的艱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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