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探故居迫使苦肉計
更新時間2013-6-6 8:53:02 字數:4062
一晃數十日過去,靖王府雖日日差遣往樂府打探消息,這冷雅澹卻又似失蹤了一般。靖王府的仆從也常到衛政跟前問:“前日宮中賞賜的新鮮嶺南荔枝,眼見有些壞了,還留是不留?”或“叫約的縫人已來過好幾次,何時傳他來見?”等等。衛政本來有滿心歡喜,漸漸的也只徒留苦澀了。
話說這清越府內,花如煙日子倒是過的頗為順暢。只因不久前京城公子圈裏鬧出件大事,原來右谏議大夫佟泰之子佟養行,某日在伽藍縣游玩時為一鄉野女子,設計将一鄉紳地主的兒子戲殺。此事鬧到伽藍縣令處,這伽藍縣令本來不知佟養行身份,說這戲殺罪應減鬥殺二等論罪,但可适用贖法,因而判了徒三年折贖銅六十斤。本來這等判罰于佟家并無輕損,但佟養行慣于跋扈,在伽藍縣牢中頗受了一些苦頭,自是不依,出來後大鬧縣衙,把縣令一個小妾生生折辱致死。佟家于此事尚未及反應,原案鄉紳便買通了縣令,一紙禦狀告到了皇城。事情鬧得大了,良帝命了大理寺卿徹查。此時更不知從何跳出來一些夥衆,呈了諸多證據,說這戲殺罪原是誤判,佟養行确是早有預謀,該當是個謀殺罪!
此案在京城中鬧得沸沸揚揚。雖未結案,但右谏議大夫管教不力、縱子行兇的名聲卻已經到處傳開,官運只怕也到了頭了。這佟養行平日正是與紀寧等人一個圈子,素有來往,此番也難免連累這幫富貴公子,個個受到家中警戒,幾乎禁足。除了去學中的日常功課,更是早晚着人耳提面命,紀寧幾年未曾見過祖父,拜此案所賜,近日竟也見了一回。
因了這些緣故,紀寧功課纏身、約束頗多,每日且自顧不暇,便沒什麽心思來找如煙麻煩。只教她仍于夜間在他榻下歇息,貼身照顧而已。如煙樂得輕松,又記挂着姑姑囑咐的事,每日間常在府內行走。她膽大又機靈,不多日與一幹仆衆已經上下混熟。
清越府西南角有個小院,破落荒蕪,無人打理,正是當日雅澹與她娘親栖身之處。如煙自是聽姑姑提及過,總想一探,苦無良機。只因這處無名小院與流光院離得甚遠,且荒廢幾年,從無人入內。如煙曾聽聞丫頭小厮們議論,說是此院鬧鬼。言:“夜間經過,總隐有女子哭聲。”又言:“原本院內住着三老爺小妾,犯了大錯被打發走了。”又有旁人神神秘秘道:“雖說被打發走了,卻沒人看見蹤跡。”更有說正是此女化為厲鬼,陰魂不散的。然細問之下,卻也無人知曉究竟發生過什麽事。
如煙想要去那院裏瞧瞧,心中籌措。晚間回流光院見到紀寧,忽心生一計。便向紀寧讨好道:“爺近日循規蹈矩,頗有些大人樣子。”紀寧厭道:“休提這一出!正為這煩悶發愁!”如煙笑道:“也是,往常這個時節,正是好山好水好時節,風景也好人也清爽,合該四處走走。”紀寧益發氣悶。如煙又道:“不過旁人也就罷了,咱在這清越府,不是天然的好玩處嗎?”紀寧蹙眉道:“這府裏還有什麽好玩?”如煙道:“光是那房屋景致,爺從小看大自然是膩了。不過如煙這些天聽聞一些閑事,倒是很有趣。”紀寧問道:“什麽趣事?”如煙道:“如煙聽聞,府裏西南湖邊那座小院,有些鬧鬼的傳聞。”紀寧聞言冷笑道:“婦人之見!這府裏哪個角落沒有些牛鬼蛇神,我才奇了。”如煙道:“原來竟真有這種事?如煙還道是有些居心叵測的人裝神弄鬼,故意鬧得人心惶惶。如若真是鬼怪神仙,那如煙也是不敢再近身那處,日後便躲得遠遠就是。”紀寧哪裏受得她激将,立時道:“卻躲什麽?今夜咱就去探它一探!”如煙心中偷笑。
待得夜深,各院落都吹落門燈、緊閉大門。紀寧這屋也佯裝熄燈睡覺,等衆人都睡得熟了,二人便悄聲潛了出來。紀寧對清越府自然熟門熟路,連如煙黑夜識路竟也不在話下。二人一路蹑手蹑腳到了那荒廢的院門口,不但避過了值夜巡更的家丁護衛,且也費時無多。
這晚正是十六,月亮又大又圓懸于高空。二人近的前去,見那院門上挂了把綠幽幽的破銅鎖。如煙上前用手輕輕一拉,只聽銅鎖咯吱一聲便應聲落地。見紀寧還在原處猶豫,她便領頭先推門進院。
這院本來不大,只得一間兩進堂屋,旁邊兩間廂房,圍成一個院落,想來當年也倒是精致。只可惜眼下草木深長,藤蔓瘋爬,院中連條下腳的道都尋不見了。月光明晃晃地照進院中,反照得院中草木一片慘白。饒是紀寧平日膽大包天,此時也覺得有些心中發毛。他見如煙在前方走的正急,也不及伸手,便一腳把如煙裙裾踩住。如煙“哎喲”一聲。紀寧忙伸手去拉她,問道:“怎麽了?”如煙道:“卻是爺将如煙裙角踩着了。”紀寧這才挪開腳,卻将她手牢牢牽住,道:“夜**深,還是牽着走吧。”如煙便依他。
二人一腳深一腳淺總算走到屋門口。借着月光瞧去,只見那屋門松松垮垮已經塌了半扇。另外半扇卻正向內敞開。如煙留神往地下去看,果見月光下地上厚厚塵土上有幾個清晰的腳印。她卻不動聲色,向紀寧問道:“爺可知道這院裏原先住了何人?”紀寧想了想道:“三叔房裏的一個姨娘?卻又好似沒名分似的。”如煙問道:“沒名分豈非跟我一樣身份?怎的不在三老爺房裏伺候,還有個院子住住這麽自在?”紀寧道:“這我卻不知。”又道:“怎麽你跟我住一起就不自在了?”
如煙見他又犯別扭,只好先不去搭理。自己在這堂屋中四處轉轉。眼光所及,無不是蛛網遍布,凋敝破敗,心中想到姑姑如此愛潔淨的人,不免有些酸楚之意。正惆悵,忽聞身後砰登一聲似重物落地,她才要回身去看,只覺得眼角掠處有黑影壓來。她腳下一錯,輕身騰挪,堪堪避開來襲,左手順手一揮,一把白色無味的藥粉已經灑出。
來襲的人“咦”的一聲,退開三步。如煙緩了口氣定神去看,角落裏卻站着一個長身男子,一襲玄黑夜行服,面容落在陰影處卻看不真切。再看,才發現紀寧軟倒在地,原來剛才重物正是紀寧身子。如煙壓低聲音喝道:“什麽人?”
那人沉默片刻,忽道:“竟然是你!”言罷緩緩走出陰影,在月光下露出臉面。如煙定睛一看,甚覺面善,再一細想,可不正是當日她親自送回靖王府的靖王爺衛政麽!如煙大吃一驚,一時竟不知作何反應。
衛政連連問道:“你會武功?你是她的人?是她讓你來的麽?”如煙未及回答,衛政又道:“是了,這裏是她舊居,你深夜來此,想必也是為了當年發生的事。”如煙這才道:“我們……我們是聽說這裏鬧鬼,所以來探探。”衛政聞言,又看向地下躺着的人,如煙道:“這是上輕車都尉大人的獨子冷紀寧,我是他丫頭而已。你……沒把他怎麽樣吧?”衛政道:“不過點了昏睡穴而已。半個時辰自然便醒。”如煙何等聰明,便問道:“王爺,莫非是為了姑姑的事而來?”衛政點頭道:“我料想當年肯定發生過什麽事。你姑姑眼下在哪?”如煙搖頭道:“姑姑不曾說,只說離開一陣。”又問:“王爺有什麽發現麽?”衛政卻不答。見衛政一臉沉痛,如煙心中暗自稱奇,又聯想到那日姑姑使她送此人回府的情形,雖然口中說着不欲再見,臉上神情卻依依不舍,今日此人又為姑姑深夜潛入相府,看來此二人關系未必如姑姑所說“故人”二字那麽簡單。他是皇親貴族,又身手不凡,卻得好好利用一番。便硬着頭皮道:“如煙十歲時蒙姑姑搭救,這些年來一直追随姑姑左右。深知姑姑有血海深仇,才甘願為她潛入冷家。”衛政卻喃喃道:“血海深仇?”如煙道:“怎麽王爺不知?當年姑姑險險逃出冷家,但這院裏的人,娘親、乳母、丫頭卻無一幸免。”衛政震驚,問道:“所為何事?”如煙道:“姑姑也不清楚,所以才命如煙暗中查探。只可惜,如煙也尚無所獲。”衛政心痛莫名,半日才道:“難怪她當年不告而別,她一介弱女子,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又問如煙後事,如煙搖頭:“如煙不知。如煙是顯昭十九年跟随姑姑的,之後就随着姑姑賣身到了樂府門下。”又道:“王爺是姑姑至交好友,還要為姑姑挂心才是啊。”
一時如煙又想起之前自己為應急所撒的毒粉。雖說也不是什麽特別的毒藥,但藥性所致難免會有損傷,連忙從衣袋內翻出解藥,遞給衛政一丸道:“如煙不知是王爺大駕,冒犯之處王爺見諒。這是解藥,請王爺速速服下。休息兩日便無事。”衛政接過藥丸,沒有就吃,反問道:“你姑姑本來不懂這些。前日她卻知道給我喂食迷藥,卻是從哪學來的本事?她不會武功,你的身手卻似不錯,又是跟誰學的?”饒是如煙機靈,答道:“姑姑的本事哪裏來的我卻不知。不過如煙的武功卻是姑姑平時用積蓄為如煙請樂府護院大叔們教的。姑姑說,身為女子,總得有些傍身的技藝才行。”一席話又說道衛政痛處,便不再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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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煙怕姑姑日後責怪,又催衛政吃下解藥。衛政卻忽的微微一笑,輕問:“你這毒藥藥性幾日?”如煙不知他何意,只好答道:“這藥略帶迷性,本來是拿來一時逃脫保命之用。王爺內力高深,這點迷性竟然不起作用。不過如不解它,卻要痛上十來日,待到七日之後,藥性入心,便解不了了。不過王爺放心,七日之內,這毒卻也不難解。就是尋常大夫,略通藥理,也能配出解藥來。”衛政笑着點頭,手上一使勁,那粒藥丸便霎時被挫成了灰燼。如煙大驚,待要說什麽,卻聽衛政說道:“你不必多言。只需幫我找到你姑姑,轉告她我只有七日,請她帶解藥來救命。她應知我衛政脾氣,我認定的路,是死路也是一樣走到底的。如若她來晚了也無妨,自當是到靖王府來給故人送個行罷。”一番話說得如煙瞠目結舌,心道哪有人拿自己性命作要挾的!
衛政交待完畢,臨走前又向如煙道:“你姑姑的事,本王自會認真查辦。你不必向她多言。”如煙應了,見他腳下一縱,便上了屋頂,三兩步間已然縱遠。心中還暗自稱奇。
約莫半個時辰的功夫,果見紀寧悠悠醒轉。一時睜眼,卻不知身在何處。擡眼入目,是如煙好奇探詢的臉,他反應不及,便露出一個傻笑。豈料如煙一巴掌拍在紀寧臉上,紀寧吃痛,大叫道:“為何打我!”卻見如煙松口氣道:“我還道是爺被吓成個傻子了!”紀寧忿忿起身,又問:“我怎麽躺在地下?”如煙道:“我正四處查探呢,忽聽爺一聲慘叫,就趴地上了。我再去看時,卻見一只大灰鼠大搖大擺正從爺身上溜達,不過吱溜煙兒的就沒影兒了。爺說,這是不是灰鼠成精了?”紀寧斥道:“荒謬!”身子卻忍不住向如煙挨近了些。他對如煙的話半信半疑,又死活想不起昏迷前自己如何如何,一時也不知如何發作。
這邊紀寧正要使性子,二人忽聽見一些動靜。豎耳細聽,卻正是一陣陣微弱的女子哭聲。紀寧大駭,一把抓住如煙手,輕道:“莫非真有鬼?”如煙咽了口口水,看了看院中一地慘白月光,耳中又不時飄來陣陣哭泣,縱是平日如何膽大,此時也不免有些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