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驚美色冷氏露禍患

更新時間2013-6-8 16:43:14 字數:4561

話說紀寧如煙二人在小舟上捱到第二日清晨,總算遠遠見有人走動。二人上了岸,都連連打了幾個噴嚏,想來夜裏還是受了風着涼了。如煙便回去煮了蔥白姜水給二人喝了。到了午時,她自覺已無事,偏紀寧頭重腳輕,竟發起熱來。如煙也不敢耽擱,連忙上報冷二夫人。等了兩個時辰,總算等來個大夫。然紀寧卻不大配合,只迷迷糊糊嘟囔要睡。那大夫也不為難,略瞧了瞧,只說風寒,開了服藥,又囑咐些需注意的事項。如煙無法,送走大夫後只得守在紀寧床邊,寸步不能離開。

紀寧卻翻來覆去地睡得極不安穩,因為燒的難受,時不時就把被褥蹬的遠遠的。如煙只好随時注意幫他添蓋。一時又說要喝水,如煙去倒水時,卻發現壺中是空的,再看茶铫子裏卻是涼水。如煙往院中一瞧,半個人影也無,想來都不知道溜到哪兒打盹去了。只好自己複又去廚房燒水。幸好廚房裏還留了些食物,如煙忙了半天早餓的兩眼昏花,一邊燒水,一邊先把自己肚子填飽。正想喘口氣,就聽見正屋那邊驚天動地的聲響。她趕緊放下手裏家什往那邊跑。

到了紀寧房內,入目一地狼藉。紀寧已醒,雙目通紅的坐在床邊喘氣。也不知他使了多大的勁兒,竟把房內一個紅木桌幾生生掀翻,上面書紙筆墨、挂架裝飾,散落一地。這番動靜總算驚動了院內沒躲遠的小厮丫頭,有幾個也不敢進屋,只在窗邊門前試探。如煙無奈,喊他們進屋收拾,自己要去扶紀寧。手剛碰到他衣角,便被一把推開,就聽紀寧吼道:“都給我滾!”

底下幾個下人吓得渾身哆嗦,向如煙看看,如煙也沒說話,便再不敢多留,忙不疊的都跑了。如煙更郁悶,待也要撒手不管,卻見紀寧病的歪歪倒倒無人過問,也實在可憐。她在心裏嘆了口氣,也不顧紀寧撒潑任性,仍去扶他躺下,口中道:“何苦發這麽大脾氣,自己身子須得自己保重!”紀寧躺下卻背過身去,仍發狠說:“不是讓你們都滾!都稱了心吧!”如煙一轉念,大概知道他因何生氣,便好言解釋道:“才剛爺迷迷糊糊說要喝水,如煙燒水去了,并未曾走遠的。”紀寧聽聞才覺氣順了些。因聽說燒水,這會兒更覺得嗓子裏火燒火燎,便問:“水呢?”如煙一拍腦門叫道:“哎喲,別燒幹了!”

好不容易伺候紀寧喝了水,又洗了一把臉,哄他又躺下了。卻見紀寧眼睛雙目圓睜,把如煙盯得緊緊的。如煙頗不自在,便道:“爺你不睡了?我叫他們把藥端來先喝了吧。”紀寧道:“別忙了。他們熬的藥我不喝。”如煙道:“這是什麽道理?難不成爺你長到我來之前,都沒喝過藥?”紀寧幽幽道:“喝啊,所以才落下現在這麽個身子。”如煙又待要問,紀寧卻打斷她道:“別問那麽多了。總之我不會吃也不會喝來路不明的東西。”如煙氣道:“怎麽來路不明了?不喝藥病不好可怎麽辦?”又道:“那還是我給你現煎去。”紀寧卻不讓她走,半日方道:“我有藥。”自己遂起身在櫃子裏翻了個小箱子出來,打開一看,裏面各色常用藥丸什麽牛黃清熱丸、紫雪丹、大活絡丸應有盡有,紀寧只自己找了些安宮牛黃丸就水服了,仍收好箱子躺回床上去。如煙奇道:“爺還有收藏丸藥的嗜好呢!”紀寧只白她一眼,卻沒搭腔。

一時紀寧吃過藥,吩咐如煙在跟前守着不許離開半步,才複躺下,不多時果然睡得安穩多了。如煙在他床邊也無事可做,因自己昨晚也休息的不好,便趁機打個瞌睡。二人安安靜靜的睡了個午覺,無人打擾,倒也香甜,比起昨晚卻又是另一番況味。約莫睡了半個時辰,如煙醒轉,雖然姿勢不甚舒服,到底也算休息過了,周身清爽。再看床上紀寧,因病中虛弱,還正酣睡。如煙怕他醒來不見人又要發急,并不敢走,只好在床邊閑坐。實在無聊,視線不覺就被床上人吸引。

如煙一邊打量,一邊在心中贊嘆。要說容貌人才,冷家的這位小公子,實在也算得上萬中挑一了。只是平時頑劣撒潑、不務正業的時候多,女孩子們不是怕他就是看不上他,所以并不召姑娘們待見。如煙入府幾個月,說實話也沒怎麽正眼瞧過這位主子爺。如今看他安安靜靜躺着,既不張牙舞爪也不奸佞無恥,臉色蒼白帶些病容,還真有些楚楚可憐的意味。如煙想到這一形容,不禁覺得好笑,自己竟呵呵笑出聲來,連忙将嘴掩住。

還好紀寧并未有所覺。如煙放下心來,幹脆趴在床沿上湊近去看。只見他劍眉入鬓,眼裂深長,鼻若懸膽,薄唇又如嬰兒般微微嘟起,怎麽看都是美男子一個。如煙想到他幾次親近自己,不覺臉上也發起燒來。她猛地直起身子,心中那種“要糟糕”的感覺又升起來。

如煙退後幾步,拍拍自己臉。待心緒平靜後再去看床上人,果不其然,方才還平穩的心跳又開始騷亂。她行事素不扭捏,從不自尋煩惱,如今這般異常狀況,倒叫她自己吓了一跳。她撫撫自己胸口,心道,莫非我也被美色所惑?

如是猜測,她倒也鎮定下來。複又踱到床邊,見床上人對她心事一無所覺,兀自睡得安穩,心忖,被美色所惑倒也無妨,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何況我又不是君主龍鳳,就算貪圖美色又能如何?思來想去,倒也安心。反正在這府裏也得待上些時日,有美人在側也不失為一件樂事。如煙越想越開心,再想到自己與他還親過抱過,不但不覺得他無恥下流,反而還有些得意起來。

紀寧這一覺天昏地暗,醒時已是黃昏。此時窗外天色昏昧,屋內卻還未點燈,未免有些蕭索。紀寧心頭一陣惶惶,經年來自求保命的惴惴感又攫住了他。他一翻身坐起來,才發現原來屋內并非他一人。如煙正趴在床沿邊上睡得香。

紀寧不知為何松了一口氣。擡高手想将她叫醒,于半空中卻生生又收了回去,心說,既然聽話,且讓你多睡片刻。便自己爬起來找水喝。正痛快牛飲,卻聽見如煙嘟囔道:“美人!美人!”轉身看時,卻見她睡眼惺忪,顯是才醒。紀寧蹙眉道:“你做什麽夢?”如煙起得身來,一臉無辜道:“沒有哇!”卻不知自己雙頰通紅早已落在紀寧眼裏,紀寧只覺甚為可疑。

這邊如煙見他好轉些,心裏卻很歡喜。想了想道:“爺只吃一劑藥丸,也不知能不能根除。還是再請大夫來看看為好。”見紀寧也不反對,便立刻打發人去請。請了半天,也不見來。又等了一會兒,複見小厮匆匆回報,說大夫禦醫都在老太爺房中會診,須要再晚些才能來小爺處。紀寧問得明白,原來中秋勞累,冷相年邁也染了風寒,吃了兩帖藥也不見好,現下身子沉重,連床也起不了了,所以請了禦醫和常用的幾名大夫正在會診。紀寧便叫回複自己已無大礙,請大夫專心療治祖父。

且說冷家老太爺這廂,雖說老爺子年邁多病,請大夫來府上瞧瞧是家常便飯,但這一回畢竟不同。太醫院三大首席聚在一處,又有享譽京城與冷家常來常往的幾個名醫聯合會診,這個場面不禁讓府中上下人心裏惴惴起來。只見老爺子院中,烏泱泱人站了一片,全是各房各院的姨娘侍妾、受過榮寵的家生奴才,有那不方便來的,也遣了丫頭小厮在下面候着,方便打探消息。老爺子屋內,裏外幾進,也不消停,除了各位醫官大夫,老太太、兩位老爺和夫人,以及幾個大管家,也都聚在一起,皆憂心忡忡。

其實老爺子這身子也不是一日之寒,他年事已高,向來消渴之症難愈,這次風邪入體,一時承受不住。他耄耋之年,仍然在朝中奉職,且身居高位、權極人臣,華朝開國四百年來,也算是第一人了。是以皇帝和朝廷對他的身體狀況關心有加,每日必有禦醫專職照看。現如今病倒在家,負責的禦醫哪敢怠慢,連夜就報了太醫院。不多久皇帝也知道此事,更是免不了興師動衆。也巧了,偏偏老爺子一口濃痰化不去,卡在嗓子眼裏上下不得,憋得他臉色青紫一片,差點背過氣去。這下子可把冷家上下連同醫官們吓壞了。才出現了名醫雲集會診,阖家關注候命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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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院不多久也收到消息,紀寧也不敢輕慢,忙收拾妥了往上房趕。如煙好奇心起,也跟在他屁股後面同往。快到老爺子居院時,兩人恰遇見會診完畢出來的大夫。內中負責冷老爺子日常醫護的禦醫姓龔,紀寧倒不陌生,見這位龔禦醫也在其中,連忙攔下來往一旁問道:“龔大人,我祖父如何?”

這位龔禦醫道:“尚書大人是風寒之症,致飲食停滞,濕濁痰積。眼下已救過來。不過消渴之症纏綿久矣,終是大患啊!”紀寧問道:“祖父這消渴之症,也不是一日兩日,不都好好的嗎?”龔禦醫搖頭嘆道:“消渴雖以陰虛為本,但日久也必損及陽,陰陽兩虛;且陰虛內熱,耗傷津液,亦使血行不暢而致血脈瘀滞,損及肺腑。尚書大人年事已高,只怕難以抵抗。”紀寧也不大懂這些醫理,只覺事情不如自己原先所料的那麽樂觀。謝過禦醫,又往裏走。

此時正有管家出來遣散衆仆,只說老太爺已回複安穩,叫大夥不必擔心,仍各司其職各盡其守。衆人這才紛紛散了。管家因見紀寧來了,忙往裏邊請,口中道:“老太太正念叨你。”

到了廳中,果然莫氏正在短榻上休息,見紀寧來,忙将他摟在懷中,垂淚道:“心肝兒啊,剛才差點吓死我這老太婆。”引得衆人忙又來勸。紀寧問:“爹爹和叔父呢?”衆人道:“在裏頭陪着呢。老太爺精神好了,就叫兩位老爺進去說事。到現在還沒出來。”一邊冷二夫人見到紀寧,又想起來之前叫大夫的事兒,便問他大夫可去瞧過了沒有。紀寧忙道:“兒子已好了。”這邊莫氏等方才知道他也病了的事。

這邊裏間,冷琌冷瑗兩兄弟正圍在老爺子床邊上。床上靠坐的正是權極一時的尚書次相冷越山。他剛從鬼門關逛了一圈回來,面容虛弱憔悴,但卻目光炯炯,精神矍铄,乍一看絕不會将他與纏綿病榻、行将就木之類的詞聯系起來。他在政治中摸爬滾打一輩子,老了也不能頤養天年,實在是憑着一口硬氣支撐到現在。說不累是假,但要放手,又實在太多東西放不下心了。但人拗不過天,他也知只怕時日無多,往後如今日這般幸運撿命的事還能有幾回呢?所以他要做的,就是抓緊時間,把自己放心不下的事情都盡力安排好,以使自己的子孫能安然度過難關。為了這個目的,他可以說是殚盡竭慮。冷家的門人勢力雖然遍布朝廷上下,但功高鎮主,今上又素來多疑善嫉,又怎麽可能不對此有所防備?新帝登基,向來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冷家仍能保住半壁江山,也自然是有原因有代價的。冷越山幹了一輩子政治,深知其中道理。是以這些年來越是位高權重,他越是低調行事。三個兒子雖在朝中為官,但品級官位都不算太高;子息孱弱,他也不求他才學有多出衆,所以放任自流,并未多加培養管束。他不知所做一切是錯是對,只求能保住他冷家一點血脈,不至于一朝覆沒。他的這番苦心,冷琌冷瑗二人自然有所體會。不過相比起他們的父親,他們兄弟包括外放的大哥皆資質平平,謀略手段差了千裏,對于家族興衰,實也無能為力了。

此刻冷越山與二子密談,道:“我油盡燈枯,只怕也撐不了太多日子了。我死了之後,朝中勢力必定要重新整合。今上心機頗多,此等良機,定要大加利用。我冷家百年基業,只怕危矣。你們兄弟三人,謀略不及,日後也不必茍延殘喘于朝廷。我一旦身故,你們就借致仕之機,舉家遷回老家。這永寧城,就再也不要回來了。”冷琌冷瑗大駭,不知父親已懼怕至此,當下卻也不敢反駁。他二人一個是上輕車都尉,一個是太常寺卿,都是四品以上官,雖說算不上多大權勢,可這也是他們全部的事業和多年的經營,一朝就要放手,哪裏舍得?兩人互相交換個眼色,冷琌開口道:“父親,我們冷家上下多年衷心,今上不會看不到。何況,我們手上還有那件東西。”冷越山虎眼圓睜,怒喝道:“孽障!你不提還好,提到那件東西,你以為今上會讓你活!記住,你需當自己什麽都不知道!這個秘密,我要帶到棺材裏去!你洩露一個字讓人知道,就是你死期到了!”二人再不敢多說,忙點頭稱是。冷越山歇了歇又問:“紀寧那孩子可在外頭?”冷琌回道:“想來應在。”冷越山點頭道:“我冷氏子息單薄,如今只有他這一點血脈,你二人謹記,無論如何須得保全。”又吩咐道:“去叫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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