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01
過了冬,三月中旬,凜冽的西北風依舊肆意着東北的大片黑土地。
邢黛月裹着厚厚的長版棉服站在一棟破舊的居民區樓下,仰着頭,看着天臺處迎風而立的男人,凍得牙齒都開始打顫。
大冷天的不回家好好待着,來這唱尋死膩活的自殺戲,有沒有點公德心?!
這個點,正趕上買菜做飯時間,一路匆匆趕着回家的人見到如此驚悚的一幕皆是停下腳步,一個個仰着頭,配合上演着一方求死一方勸生的戲碼。
刑警大隊的車子把前方的空地圍得水洩不通,警戒線拉上,安邁随後趕到,看到邊上明豔的女人點了下頭。
邢黛月伸着快凍僵的手撥了下被風吹得淩亂的發絲問:“很麻煩?”
“釘子戶向來難纏,我們這都是有經驗的人。”安邁看着刑警大隊長指揮着警員上去後給她拿了瓶熱水,“你們這些做媒體的不是最樂意見着這些事嗎,今天邢小姐又可以領頭功了。”由于祖籍是南方的關系,他說話時帶着軟軟的吳侬強調。
聽着他嘲諷的話,邢黛月不怒反笑,謝着接過:“可惜他今天爬的是他家的樓,換成市行政中心的,我想會更有趣,年終發的獎金,我怕是要數到手軟。”
要比嘴皮子,邢黛月只會輸給拿口水吃飯的律師,她們這些幹新聞的,常年面對着都是大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早已練到一定境界,就算現在面對的是從來小看媒體的安邁,她也可以見招拆招。
安邁盯了她幾眼,收了嘴角的笑意跟她道別,去了現場。
看着寒風中那個逐漸消瘦挺拔的背影,邢黛月吐了吐舌頭,安邁是五十的人了,容貌自是兜不住地衰老,但憑他的五官看,年輕時必定也曾風華過,只是這些年一直勞心勞力地為警局,那副身板憔悴得很快,那張臉上的皺紋也占得挺滿。
釘子戶年年有,刑警隊有的是人應付,他卻非要親力親為,刨去他對媒體的偏見外,邢黛月覺得他是個好局長,一個好官。
安邁的人的确很給力,用不上談判專家,幾個小警員就搞定,邢黛月頓覺無趣,要不是那個釘子戶在市行政中心大門口潑了雞血,把政府的車都刮得像個小醜,她才沒有空來接這種新聞。
頂上兩會咔咔一開,底下紛紛換屆,今天新市長剛剛抵達G市,就鬧了這麽一出,這無疑給政府征地造成了壓力,上頭發話,要她到城南領人的同時接了這出鬧劇。
邢黛月倚在車邊冷眼看着那人被押下來,一大群記者蜂擁而去,接着,警笛鳴起,人群又散開。
剛剛采完新聞的手下搓着被凍麻的臉和攝影師一起過來,看着車邊的副主編絲毫沒有完工的喜悅,反而一副膽戰心驚的模樣。
邢黛月看着那兩人快被凍紫的臉也不好說什麽,囑咐了幾句讓他們回去了。
邢黛月趕到市區的皇家酒店時已過夜裏7點半,她從車上下來帶了一身潮濕,隐隐的,隔着雪幕,她看見一個斜斜的身影倚在牆邊,手裏把玩着泛着銀光的打火機,也不抽煙,就這麽一直玩着。
她上去,脆生生地喚了聲三哥。
葉祁幸這會兒心頭有點煩悶,他一下班就給邢黛月打了電話,隔了一個小時她還沒出現,看着包廂裏一幹人等谄媚的樣子,又想了下她看到坐在首位上男人時的反應心底就開始隐隐不舒服,借口出來透透氣,一站就是半個小時。
心頭煩躁愈濃的時候耳邊突然傳入一個熟悉的聲音,他擡頭,看到她被凍得紅紅的臉,亞麻色的梨花頭上還沾了點雪,那點不爽立刻消去大半,直起身子,嘴角蕩起一抹嬉鬧的笑:“請一次邢副主編真是難啊。”
“臨時有活耽擱了。”她說着與他雙雙進入酒店,溫暖的氣流襲來,她習慣性地拉開棉服拉鏈,露出裏頭貼身的薄線衫。
葉祁幸很不以為意:“能有什麽事,非要你這個副主編出馬,《TRUTH》的人都死光光了?”
邢黛月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揪着他嶄新的大衣和着腰部的勁兒肉一頓擰,直把葉祁幸招呼地一口一個姑奶奶叫才罷手。
葉祁幸整了整Calvin Klein的新款風衣,頗有點心疼道:“你也太護短了吧。”
邢黛月拿眼斜他,Calvin Klein簡約休閑,甚至采用了質地柔順細軟,懸重性強的女裝衣料,男人長長的大衣沒過膝蓋,腰部微微收緊,肩部寬但柔和,外加他今天穿了條小腿的褲子,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個如玉公子般惹眼。
一枝桃花!
邢黛月輕哼:“你說每個月發我工資的衣食父母,我能不跟你急?小心有天《TRUTH》黃了,我去JB跟你分一杯羹,到時候,別小氣得去大哥那哭鼻子。”
“那麽麻煩幹嘛,你在家養養花,澆澆草,我掙錢養你得了。”葉祁幸穩穩接下她的招,這個世界上,能厚着臉皮跟刑黛月你一言我一語的也只有他G市有名的花花公子,傳說中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黃金單身漢葉家少爺。
“我對砍花拔草這種事情比較感興趣,搞文藝?你自個兒慢慢享受。”
兩人說着,已到了包廂門口。
她剛要敲門,身後剛剛一直跟她擡杠的男人突然拉住她,葉祁幸疏朗的眉目籠着層擔憂:“你知不知道新上任的市長是誰?”
邢黛月一挑眉,想着管他是誰,她不過代表《TRUTH》來露個面,對方是方是圓跟她沒有任何關系。
葉祁幸看着她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樣子突然覺得舌頭僵住般,想了想剛要沖口而出,那扇緊閉的門突然被人從裏面打開。
熱潮伴着濃濃的煙味迎面撲來,邢黛月微眯了眼便見一個矮胖的中年人率先出來,畢恭畢敬地引着道,而跟在他後面的男人西裝筆挺,身軀高大,眉目俊朗,閑散的劉海下是一雙比墨潭還冷還冰的眼睛,鼻翼輪廓深刻又硬朗,薄唇緊抿着,那笑由于蕩的弧度實在太低顯得有點嘲諷的意味。
“邢副主編。”帶頭的矮胖男人一眼就認出呆在門口面色灰白的女人,邢黛月聽見人聲,立馬回神,是方達。
此人從前只是個協助市長工作的助理,混了幾年有了些經驗和人脈,最近順着這換屆的的口當了副市長,握了點實權在手裏。邢黛月與他接觸過幾次,人倒不錯,只是渾身上下無時無刻不透着一副谄媚味。就說現在,明明升了級,對着身後的男人,那副腰板也像快折了去,彎的有點驚悚。
相比之下,他身後的男人挺得像道無堅不摧的牆,立體又帶感。
方達似乎沒察覺這突然起來的寒流,笑着介紹:“這位是我們G市新上任的翁市長。”他轉而沖後面的男人道,“這位是《TRUTH》的副主編,邢黛月小姐。”
空中悶悶的,在公式化的介紹過後便是肅殺的冷寂,邢黛月憋着胸中一口上不去下不了的氣看着面前冷的要凍死人的男人,想着該怎麽打招呼才能掠過那已經驚到旁人的冷場。
她還沒多想,對方已經伸了一只手出來,一如既往地幹淨,健康的麥色,骨節分明,指甲修得整整齊齊的,連縫裏都沒有一絲污垢留下。
“邢小姐,你好。”清冷客套的聲音自他嘴裏蹦出,邢黛月收收那顆跳得有點痛的心髒,捧着抹比琉璃燈還亮的笑伸出手去:“翁市長,恭喜。”
“翁市長,請,洗手間在那側兒。”
邢黛月斂了笑,轉過身看着身後憂心忡忡的男人:“你剛剛要說的就是這個?”
葉祁幸才剛開了口她已經貼了上去,美豔的臉上重新開啓紅紅的花:“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麽,不過一個人而已,你在擔心什麽,嗯?三哥?”
鼻尖是淡淡的香氣,耳邊是她嬌嬌的聲音,配着那媚得能滴出水的眸子,葉祁幸放了心在肚子裏,攬上她被衣服裹得嚴實卻依然苗條的腰,笑得那叫一個賤:“我怎麽忘了,小月月現在心底只有我一個人。”
“想得美。”俏俏地剜了他一眼,女人順了順衣服轉身,她的聲音依舊高傲靈動,只有那微微錯亂的腳步和搭上門把時顫抖的手顯示了她心底的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