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冰雹
葉明澤一行人發現的動物當然不止豹子,其它的,都沒到四級,暫時先放過它們。既然豹子有所察覺,自然不會在原地等着他們光顧。葉明澤一行人循着豹子移動的軌跡,快速穿行在山林間。
豹子只是察覺有東西窺視,行走間并無确切的方向,奔跑的速度也不甚快。衆人尾随着豹子,快速掠過山間各種草木,四周的景象在飛速倒退。
等到豹子感受到威脅,撒丫子跑路時,雙方之間距離已經極近。這豹子也能耐,看跑不掉,幹脆停下,找了一棵大樹,身形靈活,沒幾下就爬到靠近樹冠處。
要是一開始豹子就呆在樹上,沒準衆人還可能忽略它。現在嗎,在衆人眼皮子下躲到樹上,難道它天真的以為他們會放過它?
無論是豹子還是葉明澤一行人,視力都很好。當豹子看見人類齊齊舉着弓箭對準它時,大大的眼裏布滿哀傷,卻倔強地沒有露出求饒的意思,只是留戀的看了一眼肚子,便準備放手一搏。
衆人都盯着豹子,自然也察覺出了異樣,視線掃過它的肚子,果然有些微凸起,想是懷孕了。葉明澤得出這個結論,眉頭不自覺微蹙。這是什麽情況,怎麽現在沒一件事是正常的?豹子冬天懷孕,呵呵,這是不是代表生物習性已經紊亂,以前總結的經驗都不管用了?
看着豹子露出人性化的表情,葉明澤心中一動:“豹子兄弟,你要是能聽明白,就下樹,我們不殺你。”
看着豹子猶疑不決,葉明澤再接再厲:“放心,我們不是把你騙下來,再進行獵殺。你看看,你就一個,我們起碼有十幾人。不管在樹上,還是在地上,你都跑不了。當然,不殺你是有條件的,無條件放過你,你也不相信不是?我希望以後你能跟着我,到了我家吃喝不愁,還能有人專門照顧你寶寶。山林危險重重,現在又是冬天,獵物少。你呆在這裏,能不能安全生下寶寶都是個未知數,更不要說還得辛苦拉扯它長大,期間一個不留神,寶寶就可能回歸山神的懷抱。你看怎麽樣?”
其他人都拿看傻瓜的眼神偷偷瞅着葉明澤,他沒有在意。這是個劃算的買賣,成了固然皆大歡喜,不成,他也就費點口舌,不會損失什麽。
豹子還在上面觀望,葉明澤他們也沒動手,兩方人馬就這麽對峙起來。其他人都覺得葉明澤有些異想天開。狗聰明吧,那也要養熟了才會對主人家的動作話語有反應,這豹子純粹的野獸,性子野着呢,又不是人類,哪能聽得懂話音?
事情往往出人意料,豹子做出了明智的決定。它邁着優雅的步伐,在樹上騰挪轉移,如履平地。既然豹子先做出的選擇,它便無所畏懼地走在衆人前面。這倒顯得人類畏手畏腳,還不如豹子大氣。
好在像豹子這麽人性化的獸類極少,要不然,獵殺它們真得有顆堅硬的心。有了這一出,葉明澤也沒心思再狩獵四級獸類,幹脆在這周圍尋找起四級木料。
樹木找起來就容易許多,它們不像動物會四處逃跑。一旦被找到,它們将難逃人類之手。轉悠了半天,任務很快就完成。
一路走來,豹子和葉明澤一行人看似相安無事,實則都在暗自戒備。
回程時,衆人沒再放過不幸被他們撞個正着的野獸,出來一趟,總不能空手而歸。衆人狩獵時,豹子一直在邊上轉悠,不知道是不是餓了。葉明澤丢給它一只二級野兔,它聞了聞,又盯着葉明澤看了半晌,才低頭咬起兔子。看着這個,葉明澤嘴角不禁向上彎起微小的弧度:嗯,願意接受食物,事情就還不算棘手。等它小崽子出來後,應該能讓它在葉家人面前露臉。
豹子畢竟是猛獸,看着盡管很有靈性,葉明澤也不敢把它放在葉家。萬一出點事,他上哪找後悔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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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後山,葉明澤沒有回家,叫人回去拿工具和木板,然後帶了幾人拐向東邊。那裏幾個山坡都不陡,當初他和蔣敬之兩人曬鹽時就是從這裏進去。碼頭兩邊的海灘被幾座山坡隔開,靠近北邊這裏,平時不會有人過來。
葉明澤就在山腳處給豹子搭了個簡易棚子,有事沒事豹子都可以在裏面休息。豹子是貓科動物還是犬科動物來着?葉明澤一時不确定,下回帶魚過來試試。
安頓好豹子,葉明澤沒有再停留。這些天都是正常作息,現在是午夜時分,他有點想念家裏溫暖的炕床。
回到家,葉明澤躺在暖和的被窩裏,蔣敬之背靠着他,生活之美好,莫過于此。
翌日,葉明澤把豹子的事和葉家村通了個氣。後山東邊那些山坡,山石和泥土混雜,草木并不茂盛,野物也不多,本來進的人就少。現在得知那邊放養了一只豹子,大家更是繞道而行。
葉明澤将豹子放養後,并沒有放任不管,時不時會帶點魚給它。看來豹子應該是貓科動物,這不吃魚吃得挺歡。
這豹子真是通人性,它從沒在人前出現過。葉明澤提供的食物最多只夠它半飽,他不想豹子完全失去血性,山林是它最好的歸宿。平時豹子去獵食,都是從海灘這面深入山林,不會和葉家村人撞個正着。
野獸間領土意識很強,有豹子在這裏坐鎮,和它同級別的野獸,過來之前都得掂量下自己的實力。這就是葉明澤把它養在葉家村附近的原因,有了它,能減少很多潛在的威脅。
最近幾天,蔣敬之有些精神不濟,總是睡不夠。江氏是過來人,看蔣敬之連續幾天都如此,便心裏有素。找了個合适的時間把話挑明,請郎中一看,果真如她所想,蔣敬之有了身孕。
葉明澤兩人聽了,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你們兩個,這是什麽表情?難道還不想要不成?”江氏一臉不可思議,大兒子成親都近三年了,她平時不說,私下裏可盼着這個孩子的降臨。
“娘,您想哪去了?這不是沒心理準備,一下子被震撼住,沒反應過來嗎?敬之,你說是吧?”葉明澤趕緊打斷,以免江氏亂想。
“嗯,娘,明澤說的是。這是喜事,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哪會不要孩子?”蔣敬之雖說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乍一聽到對他的沖擊仍是相當大。
“呵,吓了我一跳,沒這麽想就好。你們也是,孩子都快兩個月了,居然都沒感覺。前些天你還帶着敬之去山林狩獵,幸虧敬之體質好,孩子才能安安穩穩呆着。一想起這事,娘就一陣後怕。以後上點心,別這麽粗枝大葉。”一說起孩子的事,江氏話頭止都止不住。
“娘,我們都知道了,您忙,我帶敬之回房休息。”江氏怕兩個大男人,不清楚孕期該注意的事項,便事無巨細的說個不停。葉明澤聽得耳朵生繭,連忙找借口遠離江氏。
蔣敬之除了輕微嗜睡之外,并無其他症狀。葉明澤便沒有把他當個易碎品般對待,往日如何,現在便如何,只是沒再讓蔣敬之幹累活重活。
進了自個房裏,兩人隔着炕桌相對無言。沉默了一會,葉明澤搬開炕桌,起身坐在蔣敬之邊上。他伸手摸了摸蔣敬之的肚子,手感和以往沒兩樣啊!葉明澤小聲嘀咕。
蔣敬之拉住葉明澤的手:“你在咕叨什麽?孩子現在還小,沒法感覺出來。”
“真是神奇,明年我們就有孩子了?”葉明澤腦子裏有了這個認知,但要完全消化這個信息,還需要給他點時間。
“嗯。”男子不容易懷孕,一生也就能懷兩到三胎,能生四五胎的必須有莫大的運氣。蔣敬之懷孕的時間不早也不晚,算是随了大流。對于這個孩子的到來,蔣敬之是既欣喜又尴尬。嫁人之後的人生完全不在蔣敬之之前的規劃中,他雖然默默認了,心理落差總歸還是無法完全避免。有了孩子也好,将他的最後一點不甘也盡數化去。
秋收完畢後,搭遮陽棚的草苫、毛氈、油布之類都被村民鄭重收起,以防明年還要用到。現在一切物資都要省着用,草苫不值錢,卻要費不少工夫才能紮成,但凡能重複利用的都盡量利用起來,這樣可以省不少人工。
毛氈和油布更不能浪費,這些是用一點少一點。手藝好的匠人,多數都在各大勢力供職,在各自所在勢力都不夠用的時候,不會有貨物往外賣。
整個葉家村也就幾個還未出師的學徒工,手藝還不行,做出來的成品質量也就能将就着用。就這樣,還是今年需要用到毛氈和油布,葉家村臨時派人去城裏學的。托人辦事,不僅欠人情,該給的一樣也不能少。好在,葉明澤是請他五叔幫忙搭線,算是自家人,多送點節禮給他爺爺就行。
現在,葉家田裏只剩下苜蓿。留足自家牲口的份額後,其它的苜蓿就任由它們長在田裏,留着肥地。這些苜蓿在正常年份,多數也都過不了冬。葉明澤也就沒為此費心,讓人撤了苜蓿頂上的遮陽棚。剩下的植物都能逐漸适應陽光,葉明澤相信,苜蓿也不會全部被陽光曬死,自會存活一小部分。
葉家村牲口多的人家,一樣撒了一些苜蓿種子。經過兩個月的生長,苜蓿有一紮多長。眼看氣溫降得厲害,村民紛紛收割還未長成的苜蓿。現在糧食緊張,不少以往只給牲口吃的野菜,也上了人類的飯桌。如此一來,牲口能吃的就少了。以前不缺牲口吃的,村民不用專門種植牧草。今年年景不好,村民看葉家去年種植大片苜蓿,收獲不錯,今年便也嘗試着種一些。
經過好幾個月的辛苦,葉家村田地的圍牆已起了大半。現在村民正在建造東邊圍牆,從北往南,距離葉家村越來越近。其他村民基本都恢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規律生活,這些砌圍牆和出海捕魚的仍是日夜颠倒,只有清晨和傍晚才見一見光,長時間下來,原本黝黑的皮膚都白了不少。
戌時末。
“啊!”
葉明澤和蔣敬之陡然驚醒,瞬間披衣起身。屋頂霹靂啪啦響個不停,不像是下雨的樣子。村外時不時便傳出一聲慘叫。
葉明澤不敢耽擱,點燃油燈開門查看。燈光劃破漆黑的夜空,映入兩人眼簾的是成年男子小指粗細的雪石子,間或還夾雜着腳拇指大的冰雹。
這麽大的動靜,全村人沒有哪個人還躺得住。聽到外面的慘叫聲,村民不由臉色發白,家裏的勞力不是在外砌牆,就是在海上捕魚,這麽大的冰雹砸下來,萬一......村民們簡直不敢往下想。
“孩子他爹,這可怎麽辦?大小子他們都在外面,這可怎麽辦啊!”婦人有些年紀了,眼裏滿是淚,手裏卻緊緊拽着她男人的衣袖,死都不肯松開。
“孩子他娘,放手,我出去找兒子去。”男人死命掰着他婆娘的手指。
“這種天氣,你怎麽出門,有什麽能遮擋的?鬥笠、蓑衣?行,你去吧,鬥笠還有幾個,蓑衣只有一副。大晚上的,路上到處都是雪石子,你當心那,萬一你再出點事,我們家只剩幾個孤兒寡母的可怎麽活。”婦人給她男人戴了兩頂鬥笠,點好火把,看着丈夫決絕的背影,剛止住的眼淚又重新盈滿眼眶。
差不多的情形在各家上演,家家戶戶都愁容滿面。
葉明澤家出了一部分人參與砌牆,和村民們一樣被耽擱在外面。幾家親戚都有人在上工,于情于理,葉明澤都得走一趟。
“爹,我出去看看,你們都在家好好呆着。都先別睡了,注意點房頂。你們不用擔心,家裏不是有馬車嗎,把配套的遮陽棚安上,小心點沒事的。”葉明澤翻出鬥笠和蓑衣,毅然踏入夜色之中。
這些牲口專屬遮陽棚,是葉明澤接岳父回來後,和蔣敬之兩人一起設計的。當初的目的是遮陽,結果棚子不夠大,不能完全遮住陽光,這邊又很少下雨,做成之後便被擱置一邊。當遮陽棚不夠好,做個遮雨棚還是妥妥的,這回正好拿來檔冰雹。
當初棚子是用來遮陽光的,棚頂的木料并不厚,長時間可能支撐不住,就在葉家村這個範圍跑跑還是沒問題的。
葉明澤找到總管事時,張伯已經在張羅馬車的事,不愧是做管事的,想的很是周全。張伯不止準備了馬車,還把葉家所有的鬥笠蓑衣之類都給翻了出來,連擔架都準備了一副。
鬥笠很薄,蔣敬之給葉明澤戴了兩三頂,就怕他被冰雹砸壞腦袋。就葉家院子間的幾步路工夫,葉明澤最頂上那頂鬥笠已有幾處被砸薄。
“都好了嗎?好了咱們就走,路上都是冰雹,大家趕路要小心。”葉明澤一刻也不耽擱,早點趕到,外面的人活命的機會就多一分。可惜,地上鋪着薄薄一層雪石子,馬車走不快,總不能為了救人,再把他們這一行人給搭進去。
葉家只在宅院南面開了大門,他們出去需要走村子西門。砌圍牆的人很多,拉的戰線很長。大晚上的,又沒有月光,光靠火把,葉明澤他們看不清工地上的情況,只能盡量往前趕。
葉家準備的東西多,等他們出發時,已有很多村民戴着鬥笠往事發出趕。馬車總共就那麽多,裝了兩百來人就滿了,剩下的只能讓他們自己走。
馬車走的不快,因只有四五裏路,葉明澤他們還是很快就到了。工地上并無人影,只留下一小攤一小攤的血跡,循着血腥味,再加上哨兵敏銳的聽力,葉明澤獲知砌牆的村民大多數都跑進了山林,少數躲在牆上的箭塔裏。
田地四周也就山林還能避一避,其他地方一無遮擋。村民們還算有腦子,沒有像無頭蒼蠅那樣亂轉,避入山林是最恰當的選擇。
馬車在動工的這一段圍牆處依次排開,每隔幾米就安排一輛。車上的村民每人拿着不少鬥笠,急匆匆地跑進山林。
“大哥,你堅持住,很快就會有人來接我們。”青年的大哥腦袋被砸了一個窟窿,靠在大樹上。青年撕了一塊布死命按住傷口,仍不斷有血滲出。他大哥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就在青年快要絕望的時候,他聽到幾裏外傳來馬踏地的噠噠聲,聲音越來越近,“大哥,來人了,真的來人了。你聽,來了好多馬車。是葉家,一定是葉家,他家有郎中,出動這麽多馬車,郎中肯定跟來了,大哥,你再堅持一會,很快就沒事了。”
青年的大哥只是流血過多,腦袋雖開了個口子,卻并不致命。冰雹并不密集,若像雨點那麽砸下來,估計這裏的人沒幾個能生還。青年的大哥因缺血,人已經有點恍惚,透過模糊的視線,他看到附近幾人,或多或少都受了傷,人人都緊貼着樹幹站着。這種時候,沒有一人敢坐下,躺那更是考慮都不會考慮,除非是不想要命了。
青年和他大哥都是哨兵,青年運氣還算好,一開始只被冰雹砸了後背。天氣冷,大夥都穿的厚實,砸中後背只是讓他疼了下,連傷口都沒有。後來一手扶着他大哥,一手擋着自己腦袋,只有檔腦袋的手被砸了個不大的口子。
他大哥也不算太倒黴,哨兵的體質好,要是換成以前,腦袋砸出這麽大個窟窿,早就沒命了。
青年這處氣氛還算平和,只是從其他地方傳來的哭聲,讓他不禁也白了臉,希望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二十幾輛馬車裝不下這麽多人,只能讓傷重的人先上車,葉家仆役和親戚自然也在優先照顧的範圍。村民們對此沒意見,這本來就是葉家的馬車,能載他們就已經仁至義盡,再有更多的要求,就是他們的不是了。
鬥笠不夠,每家各選幾人,每人發三頂鬥笠,自個走回去。剩下的,只能繼續等,後面還有不少村民在往這邊趕。
葉明澤拿出不少毛氈,臨時搭起簡易遮雨棚,剩下的人都擠在幾個棚子中,棚子不大,人擠人挨着才勉強站下所有人。
除了一開始就被砸傷和跑進山林這段路受傷的,在林子裏躲着也并非那麽安全,時不時就有冰雹穿過樹冠往下砸。在山林裏被砸傷腦袋的很少,砸傷手的卻比比皆是。被砸中腦袋可能沒命,被砸中手也懸乎,萬一手廢了,以後這日子可怎麽過!
有了這些臨時遮雨棚,村民才算真正松懈下來。只要熬過這段時間,過不了多久,他們就能回到溫暖的家中。
又等了一會,徒步給家人帶鬥笠的村民也到了,他們接走了一批人。其餘人繼續默默等待。
等馬車再次返回時,衆人明顯松了一口氣。毛氈最上面兩層已經被砸出不少窟窿,只剩下最後一層還在那□□着,堅持不了多久。
餘下的人比較少,全都上了馬車。這麽多人,原本應該吵吵鬧鬧的,現在卻異常安靜,碰上這種事,誰還有心思開口笑鬧。
這一晚,注定是不眠之夜。砌牆的人以為到了家中就能安生,誰想,冰雹一直下個不停。很多人家的屋頂都被砸穿,如此情況,誰家還敢睡覺?
家中畢竟比山林安全許多,即使屋頂被砸壞,還有許多家什可利用。幾個櫃子箱子就能搭出一個安全空間,人沒事,只是都沒心思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