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善後
砌牆的人,不管好壞,都回來了,那些出海捕魚的人可都還在海上漂着。搖橹起帆都不行,人都躲進船艙,只能任漁船随波逐流。
葉家是新蓋的院子,屋頂都比較厚,即使這樣,仍有幾處比較倒黴,被砸了個透。葉明澤看這樣下去不行,那些海上的必須想辦法接回來。
葉家的兩艘漁船都出了海,家裏沒有多餘的。到村裏問了問,發現還有兩條漁船沒出海,葉明澤便開口借來用一用。這次他不光是為了去接葉家人,還會幫着尋找葉家村其他出海的漁船。這兩艘漁船的主家二話不說,就免費給他使。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有人主動幫忙,他們也不好意思收租金。收了,他們怕以後就不好呆在葉家村了。
葉明澤原本想跟着去,只是這麽一來,蔣敬之也得随行,他便打消了這個想法。葉家剛好有幾對晉升為四級的哨兵向導,葉明澤挑出四對,每條船上兩對。四級哨兵的五感強,找人比較方便。兩對正好輪着使用能力,不容易出差錯。
鬥笠、蓑衣、毛皮手套和厚實外衣都配備了不少,還準備了不少繩索,防着有漁船漏水,好用繩索拖拽。出發之前,葉明澤讓人仔細檢查兩艘漁船,沒有安全隐患才放行。
看準備的差不多,葉明澤揮手示意出發,盡量在太陽升起前趕回來。
“你睡吧,熬夜不好,有我守着呢!”葉明澤表示有他頂着,蔣敬之可以安心睡覺。
這一晚,蔣敬之睡得一點都不好,時不時被冰雹砸在屋頂上的聲音驚醒。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直到冰雹漸漸散去才睡得踏實。
醜時正,出海捕魚的船只都被找了回來。人倒是沒事,冰雹一來,他們就躲進了船艙。只是漁船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想繼續出海是暫時不能了。漁船這些都是身外物,人沒事就好。
這場冰雹持續了好幾個小時,家家屋頂都被砸的千瘡萬孔。
天光微亮,人們出門查看,發現沒有一家的屋頂還是完好的,連葉家新起的房子都不能例外,只不過他家損失小點。
葉家主宅都是青磚瓦房,瓦片幾乎都被砸碎。如果冰雹覆蓋範圍大到整個陽山縣,那麽磚瓦之類是別想了。葉明澤只好把被砸漏的屋頂補一補,瓦片全部清理掉,在原有的屋頂上鋪一層毛氈,毛氈上面加一層木板,木板上面再蓋一層毛氈,最頂上用茅草覆蓋。
屋頂鋪了雙層木板,只要別再碰上冰雹,擋擋雨雪是綽綽有餘。
昨晚一直下着冰雹,葉明澤怕家裏人出危險,沒讓他們出去,只把幾家親戚的情況說了說。家人聽到親戚們都沒什麽大問題,這種天氣出去确實危險,便安安穩穩呆在房裏。天一亮,他們便坐不住,紛紛前往各自相近的人家。
昨晚有差不多半個葉家村的人在砌牆,受傷的人少說也有半數,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傷員。虧得工地就在山邊上,人類體質又比以往好,沒有死亡人員,只有部分人比較倒黴被砸了腦袋,有幾個到現在還昏迷不醒。
其餘受傷的多數都是手部,都是護腦袋才傷着的,那幾個自己摔傷的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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砌牆的都是青壯年男女,現在半數要養病,修房頂就成了麻煩事。眼看就要進入十二月,村民們只能先修整出幾間正房,一家子人擠一擠,其他的房子等以後有人手之後再慢慢修。
每家閑置能用的木料并不多,頂多也就能修一兩個屋頂。好在山上到處都是枯樹,砍回來晾置幾天,稍微處理一下,勉強能用。要想徹底翻修屋頂,只能等明年開春。
冰雹來無影去無蹤,過後只給大家留下一屋頂狼藉。原本日子就不好過,遭受這場無妄之災後,更是雪上加霜。
像葉家村一樣可以就地取材,不缺木料,也不缺石料的畢竟是少數。那些城鎮裏的底層民戶,不得不跑老遠砍樹伐木,付給工匠比以往更多的食物,堪堪整修出一兩間能住人的房子。原本糧食就不夠吃,這麽一來,更得節衣縮食,好不凄涼。
北方還好,人員損失很少,只是屋頂被毀壞。像葉家村這樣正好在外面砌牆之類的畢竟不多,秋收已過,大晚上的人都在家裏貓着,直接暴露在冰雹下的人很少。
南方可就慘了,十一月份,在田裏幹活的人不少,傷亡不小。
葉明澤只在冰雹停歇時眯眼睡了會,天剛亮便同蔣敬之一起去了蔣宅。此時其他葉家人奔着三個方向而去,江氏去看望葉明澤姥爺,葉則武去了葉舒家,剩下葉明溪葉明江兩兄弟去看望他們大伯一家。
村民每家差不多派出近半人砌牆,葉家的親戚只有三分之一參與砌牆,不足的人由葉家仆役補上。當然葉家只照顧自家的親戚,親戚的親戚,他們是不管的,就如大姑的婆家,那該出多少力就得出多少力。
葉明澤提了點紅糖上門。甜菜制糖還沒成功,紅糖都成了稀罕物。葉明澤家也沒有多少,稍微拿點,好歹能給傷員們補補血。
蔣家有四個人受傷,還好傷都不重。葉家村只有兩個郎中,其他的都還是沒出師的學徒。傷員太多,郎中照顧不過來,輕傷的都扔給了學徒包紮處理。好在傷員基本都是外傷,學徒們還能夠應付。
受傷的四人,其中三人是手傷。另一人被砸了腦袋,只是他運氣好,傷口在腦袋邊沿,傷勢倒比其他三人還要輕些。手部受傷的三人,最近幾天只能拿勺子吃飯,想拿筷子是不成了。
蔣宅房頂翻修沒兩年,沒葉家新宅子那麽牢固,至少也比多數人家要好。饒是如此,經過昨夜冰雹的摧殘,屋頂仍是慘不忍睹。
葉明澤和蔣敬之到時,蔣家人正忙着清理屋頂碎瓦。蔣母見了,忙騰出手來招呼兩人。葉明澤把上門禮放下,看岳父一家實在忙,兩人看望過傷員便回了家。
眼看太陽很快就要升起,家家戶戶都來不及好好整修屋頂,只随便把漏光的地方補上,先過了白天再說。
晚上黑漆漆的,即使有火把照着,修屋頂仍是個危險的事。葉家村的房子都只有一層,屋頂頂多三米多高,以現在哨兵的體質,跳下來最多也就擦破點皮。問題是修房頂一旦出意外摔下屋頂,那是被動,和主動跳下去兩個性質。摔的位置如果不妥,那麽斷胳膊斷腿也是很可能的。
馬上進入冬歇期,時間很緊,光清晨和傍晚那麽點時間不夠用。村民各自想法子,從頭到腳,全副武裝。其他都好說,都有現成的,頭上比較難辦,光帽子遮不住整個腦袋。巧手的人仿照大家閨秀出門戴的幕籬,把鬥笠加寬了帽檐,邊沿垂下一圈厚布,只在眼前用半透明的窗紗遮擋。
如此一來,人類便能在陽光下幹活。根據各人的體質不同,大家能堅持的時間也不同。最先受不住的是普通人,他們感覺不舒服時,便自覺進屋休息,逞強只能拖累家人,這點大家都心裏有素。
緊接着便是低等級哨兵向導。向導身體比同級的哨兵弱許多,按理來說應該和比他們低級,但體質差不多的哨兵一起撤離。事實卻并非這樣,向導和同等級的哨兵堅持的時間幾乎沒什麽差別。看來太陽的輻射只和等級有關,不與體質直接挂鈎。
等到巳時正,最高級別的四級哨兵向導也承受不住,根據各自能力的不同,先後退回屋內。冬天可以穿厚衣服抵抗太陽輻射,夏天肯定不能這麽幹,否則即便沒被曬出問題,也得捂出一身病來。
這麽變通之後,修屋頂的進度就加快許多。葉家哨兵向導多,幹活更加麻利,把現成可用的材料利用完畢後,剩下的只能等了。剛砍下來的木料要過段時間才能用,即使是枯木,也要處理一番,否則容易被蟲蛀。
忙碌幾天後,村民總算在冬歇前修整出幾間屋子,足夠安置一家人,其他的房子只能以後慢慢規整。
自下冰雹後,葉明澤便放開聽覺感知豹子,發現沒什麽問題,家裏又忙着修屋頂,他便一直沒時間去看它。傍晚時分,葉明澤和蔣敬之帶着些魚蝦出門看豹子。
這次他們從村子東門出去,走沙灘,直接翻過矮山坡到碼頭另一邊。給豹子搭的簡易木板房,房頂自然也是千瘡百孔。好在木板房就勢搭在山坡上,上面有樹木遮擋,屋頂幾乎沒有地方被砸穿,倒比多數人家還完整。
豹子擡眼瞄一眼,見是熟人,沒多搭理他們,旁若無人地繼續睡覺。葉明澤和蔣敬之已經習慣豹子的态度,放下魚蝦,兩人開始忙活起來。
木料家裏都不夠用,葉明澤不好意思拿來給豹子使。他和蔣敬之就地取材,找了不少細小的樹枝藤蔓像草苫一樣紮起來,然後一層覆一層地蓋在木板屋頂上。
當初搭木板屋時做了門,可惜豹子一直沒用過,兩人每次來大門都敞着。以前溫度合适,葉明澤也就沒管,現在溫度越來越低,不關門不行。
門是朝內開的,葉明澤示範關門,再用一塊大石頭把門抵住,接着挪開石頭,把門打開,然後走出大門。來回幾次之後,豹子貌似看明白了,起身照着葉明澤的樣子做了一遍,還真是像模像樣。葉明澤拍拍豹子的腦袋,連誇它聰明。
幾天沒見,木屋角落又堆了一堆毛皮。葉明澤把處理過的皮子放在豹子窩邊,拿起那一堆新鮮毛皮返身回家。豹子已經習慣,對葉明澤拿走自己的東西一點反應都沒有。
豹子用不了那麽多毛皮,每次處理過後,葉明澤都會留下一部分。這是經過豹子同意的,雙方也算是互惠互利。
兩人到家時,天色已暗,家人都聚在堂屋,晚飯就差他們兩個。
“明澤,我明天和你大伯大姑一起去陽山縣城看你們爺爺,明溪明江也去,你呢?”葉則武今天清晨來不及趕往縣城,只好明天寅時初出發。
“去吧,我正好還想再買點東西,不知道能不能買到。”葉明澤正巧有事要走一趟縣城,順便去看望爺爺他們。
太陽輻射實在有點惱人。這次冰雹砸漏屋頂,人們必須在太陽出來前把漏洞補上,要不連個安生覺都不能睡,這種感覺實在令人不爽。要是萬一哪天房子榻了,還正巧是大白天,人可怎麽活?
葉明澤便想起上次去接岳父時使用的帳篷。這些帳篷使用過後一直留着,只是數量不夠,葉明澤想繼續采買一些,便打算去縣城碰碰運氣。
葉明澤一行人到時,天才蒙蒙亮。一進城,衆人透過車窗,看到街道兩邊的住戶,都在忙着修理屋頂。偶爾能見到一些房頂甚至整個都被砸塌。陽山縣城早不複往日熱鬧,集市人流少了很多,木匠之類手藝人倒挺忙活。
葉父兄妹三個直接前往葉明澤五叔家,其他人都去逛集市。葉明澤直接奔着目标而去,逛了好幾家店,不管是帆布油布還是帳篷,只要掌櫃的肯賣,葉明澤能買多少買多少。
葉家基本是葉明澤當家,只要是合理的舉動,家人都不會反對他。出來之前,葉明澤就跟爹娘報備過他要買什麽,為什麽要買。爹娘同意了,其他人更沒有意見。明溪明江看見他們大哥大量采買這些,自然不會有什麽詫異神色,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葉明澤買的這些,帳篷帆布都是以往的庫存,油布比較緊俏,賣的并不多。葉明澤的主要目标是帳篷,油布和帆布只是順帶,能買到最好,買不到他也不失落。帳篷的手藝傳自游牧民族。平時帳篷多是賣給那些行商和富家公子。自從世道亂了之後,買帳篷的人越來越少。
今天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大量采買帳篷的,盡管交易貨物只是海魚幹,掌櫃的也收的很麻溜。這樣的買家不多,下次想再碰上一個,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去。
掌櫃們清貨清的爽快,葉明澤收貨收的也開心。他不知道這些物資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場,本着寧濫無缺的原則,在自家能力範圍內,能買多少是多少。
葉明澤一行人要趕在陽光曬人前回到他五叔家,采買東西自然是怎麽快怎麽來,一點也不敢耽擱時間。
緊趕慢趕,他們剛好踩着點到葉則全家。葉父看兒子們都準時回來,松了一口氣。要是他們再晚點,那只能在集市上呆到傍晚再回,這太浪費時間。
葉明澤随意掃了一眼,葉老爺子他們住的正房都已經修葺完畢,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屋頂曾經損壞過,東西廂房也修整的差不多,今晚應該就能把這進院子都處理好。
葉則全家和葉明澤家不一樣,葉則全家的下人就是下人,不能和主子相提并論。而葉明澤家的仆役,葉明澤更多是把他們當員工在用,雖沒有人身自由,待遇跟普通人家差不多。當然,葉明澤并不想顯得多特別,只是不随意打罵下人,在自己能承受的範圍內,盡量讓他們吃飽穿暖。
這些還好說,有些有權有勢的人家,體面的下人可能比小戶人家的少爺小姐過的還好。葉明澤自是不能慣着他們,養的他們跟少爺小姐似的。什麽樣的主子養什麽樣的下人,葉家自家人都沒少爺小姐脾氣,何況是下人。
盡管如此,但至少有一點,是旁人比不了的,那就是葉明澤把仆役當個人看。在葉明澤無意識帶領下,葉家其他人都受了他的影響,并不會慢待下人。
葉則全家的下人房只修整了幾間,仆役們都擠在幾間房子裏,他們卻一絲怨言也沒有。這才是大興朝的常态。現在幾乎家家都缺糧,下人們在葉則全家能有吃有喝就已經很滿足。他們生怕一個不好,惹了主子們不高興被趕出去。這種世道,被主子趕走的下人哪還能活命?正因為如此,現在的仆役比起太平年間要好不少,至少偷奸耍滑的少了許多。
葉明澤家的下仆并非不知好歹之人,見過其他人家的仆役待遇,再看看他們自己,若如此還不滿足,那他們真成了狼心狗肺之人。因此,他們更加努力為主子辦事,也算是為主家略盡綿薄之力。
葉則全白天要上衙門,清晨出去,傍晚回來。現在這個點他自然不在家,只有葉老爺子和葉則成葉則雙相陪。葉舒被引到女眷那邊,和幾個弟媳婦一起,沒在堂屋。
葉明澤的小姑葉琴去年末就嫁了人,嫁的是葉則全的一個下屬,日子過的還成。葉琴昨天就回娘家看過,今天得到消息,老家的三個哥姐來城裏看葉老爺子,她便也趕了過來。
葉明澤的二姑葉筝果然如他所想,被接到陽山縣城裏安置。只是二姑拖家帶口的,葉則全另外給他們置了宅子讓他們一家子住,還安排了幾個不甚重要的職位給他們。這麽做葉則全已經仁至義盡,其餘的都要靠他們自己努力。畢竟對他來說,除了葉筝一家,其他人都是外人。
葉筝同葉琴一樣,今天也趕了回來。這可真是難得的團圓,等傍晚葉則全回來,葉老爺子的兒女算是聚了個全。
今年的糧食收成很低,只有各個勢力的上層人士才能使奴喚婢,多數人家都食不果腹。葉則全屬于曹知縣這個勢力,比他權利大的人沒多少,他家自然也屬于陽山縣的上層。
這兩年來,溫氏着實過了一把當老太太的瘾。家裏有有丫鬟婆子伺候,什麽都不用她幹。除了不能拿捏小兒媳,其他兩個媳婦還是很乖的。原先那些鄉下婆子作态也慢慢收斂,到了現在,她倒反而鄙視起農家人,也不想想她自己的出身。
好在,這些都只是她背後抱怨,明面上她是不敢胡來的。要是她真這麽亂來,葉老爺子首先就饒不了她,葉則全也不會同意溫氏這麽做。
溫氏穿着綢緞衣服,看着葉舒一身棉布衣裳,自然有些看不上眼,面上雖不顯,眼底卻帶出一絲不屑。她自以為情緒隐藏的很好,殊不知房裏的幾個女兒兒媳婦都瞧出了端倪。都是小輩,不好評判長輩的事,她們只當沒看見。
葉舒自然也瞧見了,淡淡掃了一眼,什麽也沒說,連剛才的笑容都沒收回去。溫氏只是不屑,比以前一個不滿就指桑罵槐文雅多了。這種程度完全打擊不到葉舒。她現在住在葉家村,有二侄子葉明澤時不時幫補,日子過的比一般人家好多了。因着娘家的關系,婆家人待她越發好。她日子過的舒心,心情自然暢快。這麽一點小事,完全不放在心上。
葉舒沒想過要巴結小弟一家,自然不用在五弟媳小劉氏和溫氏面前放低姿态,就當平常的親戚相待,原先什麽态度,現在也是什麽态度。葉筝和葉琴兩人恰好相反,她們有意無意間總是在讨好小劉氏。
葉琴還好,即使誇人也誇得自然,不留下明顯的痕跡。葉筝就不行了,她一說話,其他人不用過腦子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除了小劉氏還沒有完全習慣她這麽直白的說話方式,其餘人早就見怪不怪,葉筝一直就是這個性子。從這點來說,小劉氏對這個二姑子說不上喜歡,但至少不讨厭,這樣的人總比那些一肚子彎彎繞繞的人要好相處許多。
葉筝和葉琴讨好自己娘家特別是葉則全家,那是再正常不過。她們兩家都需要娘家提攜,既然有所求,态度上自然會帶出來。葉舒自己也是,雖不用刻意讨好自己兩個哥哥,平時相處時更親近哥哥們也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