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輩子？那倒不至于
席雲岫來不及琢磨任逍的話裏有話，轉天就到了CBD那塊地剪彩的日子。
席老太太還從醫院裏被接出來，看着又比之前清瘦了不少。
這裏已經被現代工業化的氣息席卷，唯獨旁邊幾段斷壁殘垣，還有些老京城的意思。
席老太太看着這瓦片掉了幾滴眼淚，坐在輪椅上，指着菜館的臨時招牌，一邊說着要如何裝修，一邊又說：“你可別糊弄我，一年後我在天上可看着你呢。”
“玩笑可不能這麽開。”席雲岫心中一痛，面上卻不正經，“到時候還得要您再來剪彩呢。”
席老太太重重咳了兩聲：“雪雪那丫頭呢？”
席雲岫說：“我們回家，她在家裏。”
令狐雪正在家裏的廚房裏面掂鍋。
旁邊擺着幾個攝影機清楚地拍攝記錄她的做菜方法。
身後是一衆席雲岫的廚師。
松垮垮的針織衫袖子裏面伸出兩條又白又細的胳膊，掂着一個成年男性也吃力的大鐵鍋。
為了方便，頭發綁上了兩個馬尾辮，随着掂勺的動作一顫一顫，配合着一米六的小個子，有種詭異的萌感。
她已經忙了一個上午，額頭上滲着豆大的汗珠，連鼻頭也有一層細細的薄汗。
清宮萬福肉、明法燴長魚、回味桂花紮……
複刻不是問題。
問題是這古法菜，太費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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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拿一道鑲銀芽來說，看上去是道平平無奇、摘掉首尾的豆芽菜。
實則每一根豆芽兩毫米的空間裏，都塞滿了細碎的雞蓉肉泥。
用上千根豆芽耗時耗力才能做出小小的一碟。
令狐雪擦擦汗，另起一鍋油燒熱，下上好的四川花椒，萃成噴香四溢的花椒油。
在把一勺勺滾熱的油反複澆淋在豆芽菜上。不多不少七次，火候才能恰到好處，讓雞肉熟透的同時，又讓豆芽保持清脆。
“上、上菜——”
嚎了最後這麽一嗓子，令狐雪小身板癱倒在一邊，喘着粗氣。
嗷，哄道侶開心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幹的活兒！
老太太正襟危坐在主座上，見令狐雪進來，立刻慈愛地招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
王媽把菜一道道端了進來。
老太太越發身體不好，每道菜只吃那麽一筷子。
但是，臉色卻越發高興起來。
“太像了——”老太太眼角滲出一些淚水，被她用手絹小心地拭去了：“是你的廚師做的？”
席雲岫瞟了一眼令狐雪，沒多解釋，只是點點頭道：“放心吧，味道一定傳下去。”
說完，她樂呵呵笑了一聲。
不料，氣一口沒順，“吭吭吭”地咳嗽起來。
席雲岫着急起身給老太太順氣，後面随行的醫護人員也有些緊張——
老太太的身體現在出趟病房，已經是太勉強了。
正巧，鑲銀芽被端了上來。
花椒油的香氣飄了滿廳，香人，更嗆人。
王媽問：“需不需要先撤了？”
令狐雪心中不免遺憾，但她懂事，朝席雲岫大氣地笑笑。
席老太太擺擺手：“哪能啊。廚師用心做的菜，就沒了退下去的理兒——”
令狐雪心中感動，又見老太太實在是難受。
她凝了真氣，飯桌下手指掐訣，又施了一遍清心訣。
老太太瞬間呼吸順暢，不用人幫，自己動手夾一筷子。
入口先是花椒油的香氣混合着豆芽的清香，兩種味道一靜一動、截然相反地直沖鼻腔。
咬下去是豆芽的清脆爽口，火候恰好，韌透脆生。
再嚼上兩下，雞肉汁混合着豆芽汁水，瞬間在口腔中爆開。
“好！”席老太太呼吸順暢，說話也得勁兒起來：“這菜做得好啊！香氣都把我的氣順了。”
“當初就是這麽一道菜，你太爺爺的時候進宮就靠得是它，我們席家才發了家——”
老太太憶起過去喋喋不休，興致高漲，順道顫巍巍地給令狐雪也夾了一筷子豆芽。
令狐雪從碗沿兒邊上露出一雙迷茫的大眼睛——
席雲岫一筷子把豆芽都挑回了自己的碗裏，解釋道：“她不吃菜。”
老太太見兩人關系好，眨眨眼睛：“吃肉好，吃肉好生養。”
席雲岫臉上閃過一絲尴尬，岔開話題，“要不說封建社會倒了，耗時耗力，就這麽一筷子豆芽——”
老太太不樂意了，撇撇嘴。
令狐雪百年狐貍成了精，吉利話張口就來：“精益求精，才能錦上添花。”
老太太是越看令狐雪越喜歡，握着她的手，又說：“跟奶奶說，這小子對你好不好，喜歡嗎？”
令狐雪聲音清亮，“喜歡！”
席雲岫面上不顯，眼裏的笑意漸深。
老太太又說：“那答應奶奶，既然喜歡，就要一輩子在一起，好不好？”
令狐雪一怔：“……”
一輩子？
那倒是不至于。
她還從來沒有見過絕情谷的女修和一個男人一輩子在一起——
這不是不思進取，玩物喪志嗎？
小狐貍被難住了，眼巴巴看看席雲岫又看看老人家，欲言又止。
席雲岫怎麽會不懂她的心思呢？
沒想到她還挺知進退的，明明這麽喜歡自己，卻也不越距。
他覺得單向奔赴着實有點虐——
于是不由自主順着老太太的話，代替她“嗯”地應了一聲。
老太太嘴角都笑開了花，“這就對了，我還等着給曾孫子縫小衣服呢！”
席雲岫已經好久沒聽到老太太暢想未來了——
他眉眼一動，舒展開來，也開懷大笑出聲。
五官濃墨重彩，表情恣意張揚。
令狐雪看得有點呆。
席雲岫本來就長得好看，只是不怎麽大笑，總是有種混不吝的孤痞感。
現在笑開來，仿佛有陽光傾瀉在臉上，十分有沖擊力，能輕易直擊旁人內心。
令狐雪第一次看他如此舒心，仿佛壓在眉間心上的重擔在此刻完全消解。
小狐貍對于情啊愛啊，一知半解。
一開始，她只是想保護她愛的人。
知道要保護她愛的人就要修仙，修仙就要找道侶，找道侶就要把人哄開心。
于是她就悶着頭這麽一一做了，一往無前。
但是她現在好像才有些懂為什麽要把道侶哄開心。
看見席雲岫笑，她的心髒一跳一跳，歡喜像煙花一般綻開。
原來把道侶哄開心，自己也會這麽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