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寒夜
提到被罰閉門思過,穆承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只是嘿嘿傻笑。
葉飛夏輕嘆了口氣,道:“你什麽時候才能變得更成熟一些,別總是叫人擔心?”
穆承歌立馬板上了一張臉,一本正經地道:“我這就變得成熟。”
葉飛夏忍不住笑,擡手就敲他一下腦袋:“還是這麽幼稚。”
見他終于露出了笑容,穆承歌又嘻嘻地笑開了,一把摟住他的肩,讨好地道:“餓了嗎?我們去最好的酒樓吃一頓,我做東!”
此時都快酉時二刻,正是晚飯時間。葉飛夏自然不計較是否真的去最好的酒樓,随便選了家看着生意還不錯的就進去。
穆承歌又全然沒了方才乖巧的樣子,等菜的時候踢個凳子抛個酒杯,一點也不安生。葉飛夏也只随他去,他這好動的性子一時半刻也改不了,若哪天他真安靜起來了,葉飛夏反倒會覺得不習慣。
吃完了飯,又一同去散了會兒步,二人回到住的客棧,葉飛夏卻是跟着穆承歌進了他的房間。從他包袱裏取出跌打藥酒,準備再給他擦一次藥。
穆承歌正脫着衣服,忽然開口提起了鐵老大:“也不知這縣裏是不是有大夫願意診治那個姓鐵的畜生。”
葉飛夏幫他把外衫挂到木架上,道:“那種敗類,你還擔心他的死活?”
穆承歌又脫了裏衣,道:“我只是擔心萬一沒人願意救他,最後他還是死了,那你不還是要擔個殺人的罪名?多不值。”直接将裏衣抛過去,正巧挂上了木架,穆承歌坐到了床沿。
葉飛夏便坐到他身邊,倒了藥酒幫他擦,道:“我下手自有分寸,就算沒人醫治,他也死不了,不過是多受些痛苦罷了。”
“自有分寸……從小你就一直沒出全力,所以才練就了‘自有分寸’的好功夫。”穆承歌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說得極為清楚。雖然他的武功不如葉飛夏,平時過招也總落于下風,但他從來都覺得自己不過是略遜一籌而已。如果是自己先出手,勝負還很難說。
只是,今天他才知道,原來葉飛夏竟一直都在讓着他。
葉飛夏只是輕描淡寫:“你要肯多花些認真的功夫,還需要我讓?”
穆承歌瞪着個眼看他,心裏恨恨地想,總有一天我不需要你讓也能打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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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飛夏垂着眼專心地幫他擦藥,頭也沒擡,卻是輕輕一笑:“怎麽,不服氣了?”
穆承歌忙收了眼神:“你頭頂又沒長眼睛,哪裏看出我不服氣了?”
葉飛夏只是笑。他手掌上的溫度化去了藥酒的冰涼,他的力度也最适當,不輕不重最是舒适。
雖然一直不願意開口,但穆承歌不得不承認,葉飛夏确實是一個好哥哥。從小到大,一直都是他在照顧自己,自己惹了禍,害怕爹娘知道,他便幫他收拾爛攤子,替他隐瞞,讓他免去不少責罰。但葉飛夏也不全是護着他,他做了錯事,他也會拿出兄長的架子訓他,要他記住教訓。
哥哥……
穆承歌也時常會在心裏這麽喊他。以俯視的角度看他那平靜的臉,在輕晃的燭光映射下,竟顯得特別柔和。
想了些小時候的事,忽而又想到了今天的事,穆承歌不禁問道:“飛夏,我問你個事啊,你是不是特別憎恨那種……好男色的男人?”
手上的動作一頓,葉飛夏終于擡頭,正對上穆承歌那雙帶着疑惑的眼。
穆承歌又道:“從小到大,從沒見你發過那麽大的火,唯獨今天的鐵老大,你的反應倒是格外激烈。”
葉飛夏又繼續在他胸口上揉,卻沒再說話,似乎是在斟酌措辭,好一會兒才問道:“你不排斥這種事?”
穆承歌道:“不是排斥不排斥的問題,我只是奇怪你對鐵老大的态度。”
葉飛夏并不正面回答:“不管鐵老大喜歡的是男子還是女子,他這種人,不都應該除之後快嗎?”
穆承歌想着也對,便點頭稱是,随後又神秘兮兮地問道:“你說……這兩個男人在一起的……要怎麽去……做那種事?”
葉飛夏徹底停了手上的動作,坐直了身體,凝視他的雙眼,認真地問道:“你對這些事感興趣?”
穆承歌避開了葉飛夏的目光,有些難為情地撓撓頭:“我只是好奇嘛。”
葉飛夏又半天沒了聲音,穆承歌再去看他時,正好有夜風吹進窗子,燭光不停地晃,讓葉飛夏的表情也變得明暗不定。
葉飛夏終于開口:“你若喜歡男子,想要了解這些倒也正常——”
穆承歌急忙否認:“不是不是!你別誤會!”
葉飛夏又道:“既然你喜歡女子,這些事那就想都別想,一瞬念頭也不準有!這是關乎你一生的大事,做不得半點馬虎。你心智本就不夠成熟,若對此事産生了好奇之心,一頭栽了進去,便再也無法回頭!你又肩負着青河派未來的重任,往後娶不娶妻可由不得你,不管結局如何,你終是要承受一生的痛苦。”
穆承歌立刻又舉了手做發誓狀:“你放心,我非常肯定我喜歡的是女子!将來肯定會娶妻生子,成家立業的!”
看着穆承歌信誓旦旦的模樣,葉飛夏喉結動了動,卻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道:“那就好。”穆承歌還想問,葉飛夏卻起身收了藥酒,背身對他:“早些睡吧,明天還得早起。”說罷,便出了房門,轉身關門時也不再看他一眼。
“這麽早就睡啊……”望着被關上的門,穆承歌嘀咕了一聲。
回到自己的房間,葉飛夏開了窗,就在窗邊靜靜地站着。
三月的夜,仍帶着冬日裏的寒意。此時正是月初,本就沒什麽月光,又有些烏雲遮着,連星光也沒了半點。近處倒還能零星地瞅着一些燭光,遠處便是一團漆黑。
風又大了些,絲絲涼意侵入肌膚,葉飛夏卻似一點也不覺得冷,任由夜風吹着。風吹起他的發絲,吹起他的白衣,卻吹不走他眼底的黯淡。
“我非常肯定我喜歡的是女子!”
“将來肯定會娶妻生子,成家立業的!”
穆承歌的話猶自在耳邊回響。
一只手扶上了窗棂,葉飛夏面上平靜如水,手卻越握越緊,直至骨節發白。
不知是什麽時候,就連那零星的幾點燭光也消失了。窗外,已成了徹底黑暗的一片天地。
終是一聲苦笑,松開了被冷風吹得發僵的手,關上了窗,熄了燭火。
卻是一夜無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