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偷聽
穆承歌的大師伯封流痕就住在白狐雪山的山頂,搭了間小木屋,過着深居簡出的生活。他不喜歡俗世的禮節,穆承歌、葉飛夏二人每次來給他拜壽,也就從不帶什麽壽禮,用封流痕的話說,便是“人來心意到就成”。
封流痕早就看破一切,心靜如水,可每次見到二人,也總忍不住高興。尤其是穆承歌,就好似有說不完的話,笑不完的事,三人坐一起,便只聽他叽叽喳喳又說又笑。封流痕只要看着他,心裏便是開心。
穆承歌說了許多門派裏的趣事,又傳達了父親穆栩對封流痕的思念和祝福——封流痕是穆栩的大師兄,原本掌門之位該是他的,只因年輕時他錯手殺了自己心愛的女子,悲痛不已,再不願管青河派的事,不僅放棄了掌門之位,甚至脫離師門,帶了心愛之人的骨灰來到白狐雪山獨居。青河派的老掌門雷霆大怒,當即定下門規,但凡是青河派弟子誰也不準與封流痕有所往來,違者立逐!
老掌門過世之後,便由穆栩接管了青河派,穆栩敬重大師兄,明裏不敢違了門規,暗地卻一直叫穆承歌在他壽辰之日前去為他賀壽,算是代表了他自己來看望大師兄。
封流痕自然也一直感激自己這個師弟多年來對他的照顧,對待穆承歌,就仿佛是自己的親生孩子,百般疼愛。
穆承歌又說了二人一路走來的故事,其中自然少不了重點提一提鐵老大的事,眉飛色舞地說着葉飛夏如何教訓鐵老大,鐵老大又是如何的被縣裏百姓唾棄,而說到老百姓見了葉飛夏連話都不敢說時,穆承歌自然又免不了笑話他一頓。
封流痕只靜靜地聽着,看向葉飛夏的眼神卻多含了一層意思。葉飛夏與他對視,也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多做解釋。
不知不覺中,天色便晚了,封流痕去準備晚飯,穆承歌和葉飛夏便坐在門前,一起看星光漸漸鋪滿整個夜空。
山頂的白雪映着天上繁星的光,天上的繁星又襯着山頂白雪的光,在這個寧靜的世界中交相輝映,彷如這不是凡間,也不是世外桃源,不是天上仙境,只是一片清淨而寧逸的世界,不染絲毫俗世喧嚣。
不知是先前說得累了,還是受了這氣氛的感染,穆承歌此刻竟也難得地安靜了下來。二人并肩坐在雪地上,穆承歌仰着頭望着星空,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麽,嘴角帶了淺淺的笑。
葉飛夏卻只側頭看他,只是靜靜地看他。
誰也不曾說話,氛圍卻是如此溫馨。
直到封流痕出來喊二人吃飯,穆承歌才忽然又恢複了活潑,一躍而起,邊嚷着餓死了邊迫不及待地跑進了屋。
封流痕也不急着進屋,等葉飛夏站起來,在他耳邊低語一句:“吃完飯,我有些話要跟你說。”神色頗為嚴肅。
葉飛夏輕輕應了一聲:“是。”心中早已清楚是為了何事。
封流痕過得簡樸,吃得自然也不是大魚大肉,可穆承歌仍是狼吞虎咽,仿佛吃着天底下最美味的飯菜。封流痕看得高興,直叫他多吃些。
Advertisement
吃罷了晚飯,封流痕便叫穆承歌去外面摘些冰枯草回來,冰枯草雖長在雪山上,但熬了湯喝卻能驅寒,若着了涼,還能治風寒。
穆承歌嘴上答應着,心裏卻想着:去年來的時候,大師伯也是叫自己去摘冰枯草,卻不讓飛夏一起去,難不成,大師伯是故意把自己支開,單獨留下飛夏和他說些什麽特別的秘密?
穆承歌暗暗一笑,不讓我知道?哼哼,我穆承歌可不是三歲小孩,想支開我自己在那說悄悄話,可沒那麽容易!
走出去沒多遠,穆承歌便又繞了路偷偷溜了回來。大師伯和葉飛夏還在屋裏,穆承歌便躲在門口,豎着耳朵偷聽。
聽了一會,還不見有什麽聲音,正疑惑着難不成這麽點時間二人就已經把話說完了,屋裏終于傳來封流痕的聲音:“去年和你說過的話,你似乎并未聽進心裏去。”
穆承歌一愣,大師伯這話的語氣,竟是帶了些許嚴厲,該不是飛夏做了什麽惹他生氣的事吧?
葉飛夏言語恭敬:“前輩的教誨,飛夏一直銘記在心。”
封流痕冷聲反問:“銘記在心?我倒是想問問你你是如何銘記在心的?我看你不僅沒有銘記在心,反而是越陷越深了!”
葉飛夏沒有說話。
封流痕重重地嘆口氣:“你對承歌的感情,本就世俗不容,他又是個正常的男子,對你也只是兄弟朋友的情義,無論如何都不會愛上你。你明知這段感情不會有任何結果,為什麽就不能趁早收手?”接着又耐心勸解:“你愛得越深,将來只會更痛苦,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葉飛夏又沉默了一會,這才道:“您說的這些飛夏又何嘗不知?上次前輩說過之後,飛夏也想過很久,只是……”一聲苦笑,葉飛夏又道,“不過前輩放心,飛夏會讓他擁有一個屬于他的未來,他要成家便成家,娶妻便娶妻,而我……不過是想守他一生幸福罷了。”
封流痕道:“你是認為現在你能克制自己的感情,将來也能一樣克制?你自己好好想想,不說遠的,就去年跟今年相比,你對他又多了幾分占有之欲?去年有人辱罵承歌,你也不過是打了那人一頓;可今年,那鐵老大不過是多看了承歌兩眼,不過是多說了兩句難聽話,你便要對他痛下殺手!你自己說說,那時候的你又是否真的還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葉飛夏輕輕一笑,聲音變得清冷:“不能控制又如何?只要對他有傷害的事我便阻止,對他有傷害的人我便除掉——即使,那人是我。”
“你……”封流痕半天說不出話,好一會兒才道:“将來在他成婚之夜,在他妻子懷孕之時,在他擁有自己的孩子之後,你還能如今日這般只是默默守着他、默默看着他,而不會破壞他原本該有的幸福嗎?”
葉飛夏語氣堅定:“他若需要我一日,我便守他一日。他若不再需要我……”頓了頓,又道,“我自會離開。”仍然堅定的語氣,卻多了幾分淡淡的落寞與憂傷。
“你這又是何苦……”輕輕一聲嘆息,三分無奈,七分哀憐。
而門外的穆承歌也早已震驚地說不出任何話,腦中混亂成一團,所有的話都進了耳朵,卻又好像什麽也沒聽見。寒冷的夜風吹得他身子直發抖,風又灌進他的鼻腔,連呼吸都不暢順了,仿佛就要窒息,他便張了口,可粗重而淩亂的呼吸竟也開始顫抖起來。
“誰在外面?!”忽聽得一聲低喝,穆承歌只覺眼前人影一晃,眼裏便出現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葉飛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