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拉文克勞的休息室處于塔樓的最頂層,只需推開多彩菱格的玻璃窗扉,就能将群山環繞、湖天一色的美景收入眼底。
今天是聖誕節放假的第一天,或許是室友們盼着早日回家,亦或者是情願離孤寂的芮妮更遠些。
總之在清晨不過七點的時候,宿舍裏就已經沒有別人了。
芮妮收攏雙腿,兩臂環繞着膝蓋,用一種死氣沉沉的目光注視着窗外。
——這是一副朦胧粉彩的風景,童話故事般的孤寂場景。
霧藍色的山脈被潔白的積雪掩蓋,紫綠色的黑湖平靜無波,像是根本看不出來湖底生存着各色危險的生物。
幾只盤旋的烏鸫振翅繞着塔樓飛,仿佛在冰凍空氣中發出揚琴般的清響。
“芮妮。”
卧室門被敲響,還未離開學校的帕德瑪從外探出頭,抿着嘴唇說。
“納威來了,他在樓下等你。”
芮妮聞聲回過頭,她的臉色是驚人的蒼白,一絲紅潤也不存在,嘴唇缺水幹裂。兩眼呆滞,又閃爍着迷茫與恐慌。
“……謝謝,帕德瑪。”她的聲音缥缈無力,仿佛已經病入膏肓。
是純粹的噩夢後遺症嗎?不,不太像。
帕德瑪模糊地想。
随後她努力扯出快樂的微笑,用高昂得不像話的聲音說:“聖誕節快樂,芮妮!”
“……聖誕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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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的,慢慢的,一只腳踏在另一只腳前。芮妮将時間拖得愈發久,她的內心充斥着矛盾與害怕。
昨夜的噩夢回溯可能是一個警告,來自于命運的捉弄從不會因為她快樂而停滞,但她已經付出了太多,難道這還不夠嗎?
遲疑不定、猶豫不決,但她還是倚着扶手從螺旋樓梯上走了下來。
繞過羅伊納·拉文克勞女士的大理石雕像,芮妮見到了納威——他正局促不安地縮在大門旁,為所有出行的拉文克勞學生讓行。
有人和他打招呼,納威又不得不直起腰來同人說話,場面看起來有些尴尬,又有些好笑。
幸運的是,就像以往一樣,在芮妮見到納威的第一眼,她的耳畔就再次響起了那道聲音。
“你們是天生一對。”
這使她一下子就放松了下來,一道長長的氣從胸膛舒出,狂喜和慶幸的感覺瞬間籠罩了芮妮。
她毫不遲疑的邁步沖了上去,纖弱的身體撞向寬厚的胸膛,兩人緊緊的摟抱在一起。
休息室裏留下的學生們開始起哄、吹口哨,但芮妮還是不管不顧地給了他一個早安吻。
納威有些瑟縮,他松開了自己的雙手,卻發現臉頰上濕潤無比——是芮妮的淚水。
“你怎麽了?”他焦急地問,輕柔地替她擦拭眼角的淚珠。
“帕德瑪叫帕瓦蒂轉告我,你昨晚做了噩夢,想見我,叫我今天一早就來……你別哭,是因為噩夢嗎?沒關系,那只是一個愚蠢的夢而已……”
芮妮拉着他來到沙發旁坐下,其他人看夠了清晨的戲劇情節,也陸續帶着行李箱離開了休息室。
“我不害怕。”
芮妮說,她用貪婪的眼神描繪着納威的臉型輪廓,又用單手托起他的下颔,用拇指指腹輕輕摩挲皮膚上的青色胡茬。
“見到你以後——我什麽也不怕了。”
納威着迷地注視着她的雙眼,耳根紅得發亮,他伸手捉住那只冰涼的手,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上下打量起她。
“你沒穿晨衣!”他驚呼道,“也沒穿鞋!”
直到他叫喊出來,芮妮才反應過來自己的着裝有多麽不合适——波瓦雷薄棉睡裙,又便宜又貼身;深堅果棕的鬈發亂糟糟堆在脖頸處;一雙赤腳踩在深藍色的星空地毯上,顯得尤其的蒼白。
但納威始終皺起眉毛,用自己溫暖的掌心包裹她的雙手:“今天聖誕節,火爐都沒點燃,你不該只穿這個下樓來的。”
“那我上樓去換衣服,你在這裏等我。”芮妮說,“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嗎?待會兒我們直接去禮堂吃早飯,再一起上列車。”
納威點了點頭:“我早就收拾好了,時間還很充裕,你慢慢來。”
芮妮沒有為難男朋友的癖好,小牛皮行李箱也早就收拾完畢,穩穩的合上了開扣。她只需要換一身冬裝,套上半舊的雪地靴,便可以利索的下樓。
他們又挽上臂膀——今天的芮妮比以往更黏人——兩人分別拖着一模一樣的皮箱走向禮堂。
在靠近樓梯的地方堆着許多行李箱,芮妮與納威也把自己的堆了上去。等他們上了列車後,這些行李會由小精靈挨個送往列車尾部車廂。
今年留在學校過聖誕的人不多,在這個時間段肯起床吃早餐的人更少。
所以芮妮便放心大膽的挨着納威坐在了格蘭芬多長桌旁,享受聖誕節的特供早餐。
烤奶酪三明治、熱熱的南瓜汁、鹹肉與培根……煎雞蛋還是炒雞蛋呢?
芮妮笑呵呵地塞了一嘴的炒雞蛋,食物撫慰人心的感覺真好。
“早上好!納威!”一道人影風似的從她面前刮過,側身坐在了納威對面。
納威沉默片刻,瞟了身旁還在埋頭喝南瓜汁的女孩一眼,才不自然地回答:“……早上好。”
貓頭鷹的到來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寒暄,一束紮好的報紙從空中落下,正好砸到芮妮的高腳杯旁——就差那麽一點點,她的南瓜汁就會撲上她的臉頰。
“哎喲!”她忍不住抱怨道,“學校裏的這些貓頭鷹真的就不能訓練一下嗎?”
“寫封信給校長吧,他可能會考慮一下。”
芮妮猛地擡起頭,發現坐在納威對面的正是迪安,他正往貓頭鷹腳上的口袋裏放納特。
發現她的眼神後情緒也很淡然,就像他們始終是朋友那樣,調侃地說。
“嘿,嘗嘗這個吧!”納威打斷了他們的對視,慌張地把碟子的鹹肉撥給芮妮,“這個很好吃!”
她反應過來,對迪安冷淡的颔首後便直接收回視線,用寬慰的笑容安撫着納威:“當然,我挺喜歡吃鹹肉的,真不知道學校廚房的秘方是什麽,怎麽我自己就腌不出這樣的滋味呢?”
鹹肉還可以夾在烤奶酪三明治裏,這樣吃起來更有風味。芮妮從桌上又拿了一份三明治,此時眼神卻停留在了被迪安攤開的報紙上。
「龍痘瘡病症再度流行!巫師界是否又将重蹈1380年的覆轍?」
芮妮皺着眉頭掃了一眼這塊巴掌大的報道,旁邊還附着一張病人的照片,他的臉上密密麻麻長滿了皮疹,打噴嚏的時候還從鼻孔裏噴出了火花。
「‘這只不過是因近距離接觸秘魯毒牙龍導致的少數病例,不能證明龍痘瘡将大面積席卷不列颠。’
來自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的專家赫爾伯特·斯普林說。
‘我們已經将發現的所有病人都控制在病房內,以輕重程度分了病房,不會有傳染的風險。’」
“如果一邊吃飯一邊看這樣的報道,會沒有胃口的。”納威好心的提醒她。
“……嗯,就只剩一點了,我馬上就看完……”芮妮突然看見了什麽,手裏的三明治掉進碟子裏,雙手緊緊抓住了報紙,“……迪安,借我看看——”
“好吧。”迪安揚起眉毛無辜的看了納威一眼,“你讓我沒有選擇。”
「‘我不擔心它會致死。’一位病症較輕的患者阿比蓋爾·沙菲克說,‘我更擔心它會害我錯過聖誕節!’」
“阿比蓋爾·沙菲克……”芮妮喃喃自語,手中的報紙已經被她揉成了皺巴巴的一團。
“如果你對報紙感興趣的話,我也可以重新續訂《預言家日報》!”納威語氣古怪的說。
“……什麽?哦……不…不必了。”她心不在焉地放下手中的報紙,才發現平整的一塊已經變得皺皺巴巴。
芮妮不免有些抱歉地看向迪安:“對不起,我弄皺了你的報紙,我賠給你吧,一個納特,是不是?”
“不用——”迪安寬和的臉驟然扭曲起來,他痛呼一聲低頭捂住了自己的小腿。
而納威又急切地說:“對……得賠,你帶錢了嗎?”
芮妮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膀,從自己的牛仔褲口袋裏摸出一枚納特推給迪安。他臉色不好地收下後,急匆匆吃完最後一口烤面包,就扯着報紙離開了禮堂。
納威看起來情緒也不高,但芮妮卻有很重要的問題想要問他。
“納威。”她壓下心中的喜悅,胸腔震顫着說,“你知道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怎麽去嗎?”
“怎麽?”納威吓了一跳,緊張地看向她,“你生病了嗎?”
芮妮趕緊攔住他想要試探的手,哭笑不得地說:“不,不是我。是我的一個親戚……我剛剛在報紙上瞧見她得了龍痘瘡,我想要去看望她——可我從未去過聖芒戈。”
“龍痘瘡……”納威咕哝着,貌似松了一口氣,“當然,我把地址寫給你……到時候你去了,只需要和櫥窗裏的假人模特說明來意就可以。
但是你應該只能在病房外看看她,因為龍痘瘡的傳染性很強,所以除非你能夠求治療師替你防護一陣子……總之,別這麽做,就隔着門上的玻璃看望她就好。”
他似乎對聖芒戈非常熟悉。芮妮想,但她沒有問出口,而是珍貴的收好納威寫下的地址,放進外套的內側口袋裏。
深紅色蒸汽列車開始響了,随着逐漸慢下來的速度,濃煙也四散開萦繞在中段車廂的玻璃窗旁。
聖誕節假期到來了,他們都要回家了!
興奮的學生們拖拽着自己的行李箱,大呼小叫地從九又四分之三站臺穿行出去。
芮妮和納威面對面站在列車旁,兩人的臉上也帶着一絲雀躍和期待。
“記得給我寫信。”芮妮說,“你知道,我家裏沒有貓頭鷹——所以,如果你不聯系我,我就好幾周都聯系不到你。”
“我會的!”納威急忙和她保證,恨不得建立一個牢不可破的誓言,“我會每天都給你寫信,你記得多準備些零食,我家的貓頭鷹喜歡啄人,但只要有吃的它就不會啄你。”
“好吧——”她輕笑着說,餘光瞥見遠處走來的一個老婦人身影,不免緊張地後退了一步。
“納威——我——我先回去了,我父親可能已經在外面等我——再見!”
“再見!芮妮!”
看着她飛奔而去的身影,納威戀戀不舍地揮着高高舉起的手。
“納威呀。”
他身後傳來一個年邁穩重的聲音,納威回過頭才注意到,不知何時奶奶竟然已經站在距離他幾英尺的距離了!
“奶奶?!你什麽時候來的?”納威驚慌失措地問。
“就在剛剛。”他的奶奶面色嚴肅,用鷹般銳利的眼神盯着九又四分之三站臺的位置。
就在一分鐘前,芮妮剛剛從那裏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回家過聖誕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