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當芮妮提着皮箱從布洛肯赫斯特火車站出來時，天色愈發黯淡，蒼白的光線籠罩這片冬季景致，柔軟的雪片仍在飄落。
雪勢太大，通往林德赫斯特鎮的巴士全部停運。這也表明出一件事，一件很可怕的事——芮妮必須孤身一人穿越風雪，回到小鎮旁森林深處的家中。
“親愛的，來這裏避下風雪吧！”
風聲中傳來熱情洋溢的招呼聲，芮妮艱難地裹緊外套回過頭，見到一位深色皮膚、系绛紫絨帽的豐滿婦人推開舊窗扇，對她揮手示意。
眼前這家泛出溫暖光線的小酒吧是車站旁唯一還在營業的店鋪。
芮妮別無選擇，她只好單手伸進外套內側，平靜地攥緊了魔杖走進這家名為「森林之心」的老舊酒吧。
酒吧內部很狹窄，一眼就能望到頭，但卻布置得十分溫馨——或許也是因為聖誕節吧。
紅的綢緞、綠的冬青枝和黃的絲帶裝點出這處小酒吧的新年氣氛。
圓桌旁零星坐着幾個人，能在正午時分喝得爛醉的又能是怎樣的人呢？
總之他們聽見了木門碰撞鈴铛的聲音，擡眼便見到了裹得嚴實的芮妮進門。男人們互相噓着又低笑，就像正片開演前燈暗之際的觀衆。
“聖誕假期來旅游嗎？”
先前的婦人熱情地招待了她，請她來吧臺附近坐下。
“先來杯酒暖暖身吧，我的店裏有汽車，可以送你去鎮上的酒店！”
“謝謝……但我需要坐巴士，請問你是否知道通往林德赫斯特的路線什麽時候可以重新開放？”
芮妮摘下了兜帽，露出稚嫩蒼白的臉，這使婦人傾倒威士忌的手停頓了一下。
她看了芮妮一眼，臉上依然是笑呵呵的，只是把手中的烈酒換成了調酒用的汽水，替芮妮斟了一小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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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裏沒有熱飲。”她滿懷抱歉地說，“至少要等風雪停下來吧，可是誰也不知道這該死的天氣什麽時候能冷靜，”
“威丁頓女士！再來杯櫻桃酒！”
在芮妮沉思的時候，有人喚走了姓威丁頓的婦人，她端走了托盤，放上幾瓶深棕色的酒瓶，好心對芮妮說。
“小女孩，如果你想給誰打個電話，就用門口的那個吧——不過記得，在投幣前得先把聽筒拿起來，別怪我沒提醒你。”
道謝過後，芮妮最終還是決定打一通電話，即使她十分不情願，但一見到窗外仍在飄雪刮風的惡劣天氣，猶疑的手指還是觸到了公用電話。
“嘟…嘟…嘟……”
家裏的電話沒有人接，她皺着眉頭算了算日子才恍然大悟，轉而撥出另一串號碼。
“嘟…嘟…喂，您好，經理辦公室。”
“喂，你好。我是芮妮·霍克，格雷戈·霍克的女兒——”
喀嚓，随着又一陣大風刮過，線路被迫中斷。芮妮的求救也被阻斷，她張着嘴巴，目光呆滞的凝視着被擦花的護牆板，一時之間沒了主意。
“叮鈴——”
大門再度被推開，撞向旁邊的金鈴铛，發出清脆的聲音。一個身材魁梧，頭發寥寥花白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他邊撥開身上的積雪邊往裏面走，看起來十分熟悉這裏。
“戴麗莎！給我來杯龍舌蘭酒！”他大聲說着話，像是想要掀翻房頂，“這該死的天氣……我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很晴朗呢，剛從百貨公司出來，就開始刮暴風雪了！”
這聲音有些耳熟，但芮妮一時半會兒竟回憶不起來，直到威丁頓女士用嗔怪的語氣和男人聊起天來，她才模糊想起了些什麽。
“只限一杯，吉迪恩。”威丁頓女士說，“我可不想明天接到救援隊的電話，說是你在開車回家的路上被風刮翻了。”
接着，她舉起手中的酒瓶為吉迪恩斟酒，餘光瞥見角落處的芮妮，不由得兩眼一亮：“哦！對了，吉迪恩！
這個小姑娘她也要去林德赫斯特鎮呢！你認不認識她？能搭她一程嗎？”
這個名為吉迪恩的男人摘下自己厚實的羊毛圍巾，眯起眼睛打量着從陰影處走出來的芮妮，随着他的眼睛愈睜愈大，芮妮臉上的笑容也愈發燦爛。
“彭羅斯先生！”
“芮妮？！”
吉迪恩·彭羅斯是芮妮最為感激的人，在她最缺錢的時候，是他收留了瘦小的芮妮在冰激淩店做事。
開始只是擦拭機器和打掃衛生，但當他發現芮妮驚人的控制力後，便直接讓她擔任了重要的打冰激淩的職位。
——對于童年的她真的很重要，所有來購買冰激淩的孩子們的希望都掌握在她的手裏，因此芮妮還獲得了不少流于表面的友誼。
“真是驚人的消息！”彭羅斯先生驚嘆道，“你竟然回家來過聖誕節了，格雷戈前幾天還在說你依然會留在學校裏過節呢！”
“哦——是啊，我臨時決定的。”
芮妮不由扯了扯嘴角，她以往很少回家過聖誕，如果不是因為那本日記，她也不會沒有在留校名單上簽字。
“太棒了！”彭羅斯先生猛地将杯中水飲盡，臉頰頓時變得通紅，“格雷戈一定會很高興——喂，戴麗莎！你怎麽給我倒的汽水？”
“你還得搭載其他人呢，我才不會給你烈酒。”威丁頓女士咯咯直笑，收走了吧臺上的酒杯，“這兩杯汽水算我請你們的，快回家去吧。”
有了彭羅斯先生的皮卡車，芮妮總算可以順利回家，她把自己的皮箱放在裝貨廂裏，發現不少花花綠綠的聖誕節裝飾物。
車輛行駛在厚厚的雪地中，得虧彭羅斯先生替輪胎套上了防滑鏈，這才能使行進過程艱難又流暢。
“你不回家過聖誕，格雷戈就常去鎮上的教堂。”他戴上了墨鏡，防止開車時被發光的雪地晃花眼，“這下好了，今年你回來過節，他一定特別高興。”
芮妮不敢肯定話裏的真實性，據她所了解的父親，他應該很高興她能夠每年留在學校過節，因為這将會省下一大筆節日開銷。
“你暑假回來以後，還會來幫忙嗎？”彭羅斯先生問，“實不相瞞，既然你聖誕假期回來了——你還不知道吧，去年我把店裏重新裝修了一下。”
其實她知道，畢竟五年級後的暑假她也在冰激淩店工作呢。
“你知道，以前冬天我都會關門，現在想想也太浪費了。所以我重新裝修了店鋪，在冬天賣熱可可和簡單的面包，還有咖啡。”
“這真不錯，彭羅斯先生。我想大家一定很願意在寒冷的下午來一杯咖啡和一份黃油面包。”
“嗯，當然……芮妮，我想…這件事真難以啓齒，哎——好吧——到了聖誕假期，瓊和羅姍娜都得回家去提前準備烤餅和聖誕裝飾，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是否能——能來店裏幫幫忙呢？”
芮妮愣住了，她立刻轉過頭看向專心開車的彭羅斯先生，忍不住按了一下口袋裏扁扁的錢包。
“我知道你回來一定是想和格雷戈享受假期，這麽問是我太冒昧了……但只需要你做到平安夜就好，平安夜下午五點我就會關店，放兩周的假期——我将按照假期期間的薪水付給你，你只需要給客人們煮咖啡、沖可可奶和收銀就可以，威利會負責做面包。”
威利是彭羅斯先生唯一的兒子，他沒有考上大學，便一直留在家裏為店鋪幫忙。暑假期間，也是威利常和芮妮搭檔值班。
但這個消息簡直是太棒了！芮妮這個學期所賺的零用錢不多，還得給朋友們和納威購買聖誕禮物。
尤其是回家一趟的路費更是超出了她的開銷預算，她本以為這次回家又不得不需要向父親要錢呢。
“我很願意，彭羅斯先生！”她喜形于色地不斷點頭。
車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時已然悄悄放晴，日光在亮白色的雪地上流淌，一如此時她放晴的心。
輕便型皮卡順着一條崎岖小路拐進披挂着銀霜的森林。
湖邊小屋恰好在森林中心，杳無人煙的地方，距離村子邊沿最偏遠的人家還有約一英裏遠。
所以當彭羅斯先生開着車歪歪扭扭停靠在湖畔時，芮妮的脖頸和腰已經有些酸疼了。
“你應該提前打電話給格雷戈的。”彭羅斯先生皺着眉毛望向那所孤零零的圓木與石磚壘出來的小屋，清冷、孤單，沒有任何象征聖誕節的色彩。
“明天百貨公司就關門了，你們該去哪裏買裝飾品和食物呢？”
“沒關系。”芮妮習以為常地松開安全帶，從副駕駛一躍而下。
“食物的問題不必擔心，家裏有儲藏室，我們也可以去雜貨店買點罐頭，或是在森林裏布置個陷阱——應該會有出來覓食的小動物。
至于裝飾……”
“裝飾的話，你就拿這些去吧！”
彭羅斯先生的聲音從後車廂傳來，他抱着塞得滿滿當當的紙箱，笑得歡快地塞給芮妮。
“我買了很多，這裏面都是緞帶、星星和燈帶，還有幾個玩偶，你們拿去裝飾家裏，聖誕節可不能沒有這些！”
“什麽？不、不必了……”芮妮吃驚地被塞了個滿懷，正當她想要拒絕時，沒想到彭羅斯先生已經把她的皮箱放了下來，并且立刻跳上車逃出了森林。
“別忘了明天下午一點來店裏報道——”
短暫的沉默和哭笑不得後，芮妮只好抱着紙箱、拖着皮箱回到屋內。
狹窄的門廊裏只放了父親一個人的毛拖鞋，她需要彎着腰在鞋櫃深處四處張望，才能把屬于自己的毛絨室內鞋找出來。
幾只巴掌大的蜘蛛被她吵醒，不高興地從黑暗的鞋櫃裏爬出來，芮妮順手将它們一家幾口全都掃地出門——反正住在這裏它們也不曾繳過房租。
将皮箱放回房間，她開始把紙箱中的裝飾品一樣樣地撿出來，果真有緞帶、絲帶和亮片球，還有點綴聖誕樹的金色星星，幾串水晶似的燈帶，用來打扮一個起居室綽綽有餘。
可惜的就是，他們家裏沒有聖誕樹。
芮妮無奈的嘆息起來，不過也沒關系，能夠度過一個和學校完全不同的冷清的聖誕，已經很不錯了。
門外再次傳來汽車碾壓在雪地上的聲音，以及父親停車前習慣性的喇叭聲，芮妮知道，是格雷戈·霍克，她的父親回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uu們喜不喜歡芮妮的童年小鎮和故事！
感謝在2021-10-05 22:03:14~2021-10-07 14:48: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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