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芮妮正盯着窗外飄落的鵝毛大雪,一片一片堆成積雪,将窗檐堵得嚴實。
村莊景色全都籠罩在白茫茫的雲霧中。
這座鄉間宅邸前後都有一片農田與花園,相隔最近的蜜蠟色磚壘的房屋也影影綽綽籠着輕紗。
阿比蓋爾姨媽仍在講述她過去的事跡,險象環生的商業戰鬥,不比直面神秘人輕松。
安娜和司內夫也聽得津津有味,手裏不停地為整筐山核桃去殼,不時發出配合語境的驚嘆與悲鳴。
“……接着,他才意識到,我早就已經搶先一步……”
歡快的裂殼聲仿佛聖誕頌歌為她打節拍,但阿比蓋爾姨媽還是發現了芮妮的心不在焉。
“芮妮,你想來點兒山核桃麽?”阿比蓋爾姨媽問,安娜趕緊把剝好的一碗金燦燦的小山放在她面前。
香甜油亮的象牙般的核桃肉讓芮妮回過了神,她帶着抱歉的笑容,從中挑了一顆吃進嘴裏,滋味濃郁微甜,使久郁的心情也好了些。
“你看起來興致不高,有什麽問題在困擾你嗎?”
“不,我很好。”
“看起來不像,”阿比蓋爾姨媽漫不經心的攪拌着自己的土豆泥和肉鹵,“我自以為能夠為你提出建議,親愛的。”
“……你有過感情經歷麽?”芮妮突然問,“假如這個問題使你為難,可以不回答。”
“這不算很刁鑽的問題——當然有過,并且不止一段。”
“那麽,有遇見一個令你想要與他相伴到老的人嗎?”
阿比蓋爾姨媽怔住了,仿佛在思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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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從未。”她簡單地說,随即把話題又轉向芮妮,“可愛的青少年戀愛問題——是嗎,事實上,我有一個最有效的回答,就是如果他讓你感到為難,你就該更加清醒——別為難自己。”
“我們互相讓彼此為難,難道我們都該選擇放手?”
“這倒不一樣,假使你們讓彼此為難,卻仍然在反複思考這個問題,就說明你們都在試圖拯救這場感情。”
“……是我做的不好,”芮妮深深嘆了一口氣,“我追求他的理由并不出自于喜歡或愛,或許我們就應該結束這段摻雜了太多其他東西的感情。”
“難道你只想要一份純粹的,幹淨的,不摻雜任何利益或是秘密的愛情嗎?”
阿比蓋爾姨媽嘲諷地說,用銀叉卷起意面抵在碟子中央,“果真還是未成年巫師的思考方式……如果你找到了,麻煩請給我來一封信,可以嗎?讓我見識一下這世間絕無僅有的東西。”
“但是——我是靠耍手段讓他喜歡我的,我的喜歡和他的喜歡,都不純粹,那這份感情還有什麽繼續的意義呢?”
“哦……請等一下,我有必要向你詢問一句,你所指的手段,不會是迷情劑之類的東西吧?”
“什麽?!當然不是!”芮妮驚呼,“我怎麽會用那種東西——不安全,不實用,還有時效性。”
“你考慮過。”
“呃……總之,我追求每個男孩的準備階段,都會事先收集他們的資料,記錄一些評語或是喜好之類的,這樣我才能變成他們所喜歡的樣子。”
“那你所指的那個人,也是如此?”阿比蓋爾姨媽問,“迄今為止,他仍然喜歡的還是你想讓他喜歡的你?”
“……不,他不一樣,”芮妮聲音低低的,“在和他相處的時候,我愈發難以忍受自己的欺騙——我們曾經談過這個問題,他也接受了真正的,我。”
“讓我想想……首先,你主動暴露了自己僞裝的另一面,他在經過交談後表示接受了;現在他突然發現你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是假的……”
“現在可不是!我真的喜歡他!”芮妮反駁道。
“但他本人不一定這樣想,不是嗎?”阿比蓋爾姨媽冷靜地說,“你究竟還瞞騙着他多少事情?”
“呃,不算很多吧。”
“聽着,如果你不能從一開始瞞到他咽氣,而你又還想繼續和他在一起的話——把你現在所有隐瞞的事情都告訴他。
你嫌棄或是自卑于這段感情中的瑕疵,也就是來源于你的主動欺騙,那麽你就應該将這些瑕疵剝離出去。
而且!你不可以強求他原諒你——那是他的事情——但是當你這樣做完以後,你才是一個真正帶着剔透幹淨的喜歡靠近他的芮妮。”
芮妮在思考,她在仔細斟酌阿比蓋爾姨媽的建議。
長久以來,她仿佛迷失于納威是否會原諒自己的深淵邊沿,然而愈發懷疑與猜忌,便愈促使她更加掩飾所有的謊言。
就像滾雪球,謊言和欺騙是會自己變多變大的。
“順便再說一句,”阿比蓋爾姨媽有些醉醺醺地說,“這條建議僅限于你想要回到他身邊——而要我說,霍格沃茨的男同學這樣多,你又何必只要他?”
沒等芮妮作出反應,她就已經歪着頭靠在椅背上打起呼嚕了。
安娜習以為常地借助魔法将她支撐起來,小聲對芮妮說:“請原諒,芮妮小姐……主人她常喝醉了便犯困。”
“需要我幫忙嗎?”芮妮問。
安娜搖了搖頭,看向一旁局促不安的司內夫:“不必了,或許司內夫願意幫我一起将主人送回卧房。”
司內夫高高興興地跟着她們一起走上螺旋樓梯,芮妮飲下最後一口香槟,同樣也擦拭着嘴角站起來。
另一間房中的聖誕樹又開始唱歌了,每到這個時間,它身上的某處裝飾總會歌唱聖誕節。
有時是巫師歌曲,有時是麻瓜歌曲,總之就是與這樣熱鬧歡快的聖誕節有關。
芮妮被今天這首歌吸引了過去,她注視着璀璨燈光下奪目的裝飾彩帶,蒼翠的樹冠針葉和頂尖的水晶星星。
以及樹腳下堆着的一大堆禮物——都是阿比蓋爾姨媽和安娜準備的,因為沒人知道她在這裏。
她放縱自己在熊熊爐火前的地毯上坐下,手裏捧着一大盒黏黏的酒心巧克力,任由那種辛辣甜蜜的黏稠甜品在舌尖融化。
現在芮妮有大把漂亮長袍穿,用來搭配的首飾也是裝滿了兩個抽屜,都是來自阿比蓋爾姨媽慷慨的饋贈。
父親和她都同樣愛錢,只是方式不同——一個吝啬到骨子裏,認為一天洗三次臉都算奢侈;一個恨不得把手頭的錢全部花光,這樣她才好有動力賺更多的錢。
事實上,如果不是阿比蓋爾姨媽無法出門,她可能會帶着芮妮逛遍所有商業街和對角巷,把她所需要的用具課本材料都來上幾份最好的。
起先芮妮幾乎是惶恐的拒絕,但阿比蓋爾姨媽深恨和人進行無意義的周旋與推辭。
她以如果芮妮不收下,就只好拿去扔掉為由,最終才滿意的把芮妮當成了自己的童年玩偶一樣打扮。
今天芮妮穿了一身深紅色絲絨長裙,理應搭配安娜送來的那套蛋白石首飾。
但她鬼使神差的抓起了那對淡綠色的皓石耳墜,和眼睛合襯,卻與長裙不搭。
這樣看來,這對耳墜如今是她的首飾盒中最不值錢,最簡單的。
但是芮妮卻有種異樣的感覺,那堆名貴的,閃耀的首飾僅是從慷慨的親戚手中借來的。
如今正沉沉墜在她耳垂下的,才是真正屬于她的。
“叩叩叩。”
敲門聲震醒了正在起居室打着鼾聲的格雷戈·霍克,他從夢中驚醒,像頭粗魯的馬似的甩了甩臉上的肉,又咳嗽了兩聲,以為自己聽錯了。
但是敲門聲又響了起來,比剛才更加急躁,仿佛想把門板敲破。
“該死的……誰能在聖誕節當天來找我?”
老霍克不滿地嘟囔起來,卻不由自主想到了那個穿着毛皮大衣的女孩。
或許等他打開門以後,她就會帶着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把手裏的皮箱扔給他,接着便踩着龍皮靴噔噔噔跑上樓去。
這使他在開門的時候,臉上不由帶着一絲夾雜着微笑的表情。
“你——你——”
但是門後出現的不是芮妮,而是一個頗為眼熟的圓臉男孩,金色頭發,高壯的身材,正急切地往房間裏張望。
“對不起,我想要請芮妮出來說話。”男孩說,看起來快哭了。
老霍克挑剔地打量着他,終于想起來他為什麽這樣眼熟。
于是他難得慷慨的允許他進屋取暖,條件是他在離開前得去森林裏把所用掉的木柴撿同等份量的補回來。
男孩馬上答應了他的要求,甚至來不及換下自己沾滿了污雪和濕泥的鞋就匆匆走了進來。
“芮妮——”他大聲喊着往樓上走,“芮妮,我想和你談談——”
“你為什麽不等假期結束以後,在學校裏和她談?”老霍克不明所以地問,“她今年仍然在學校裏過節。”
“什——”男孩目瞪口呆地瞪着他,仿佛他說出了什麽首相,女王去世了的驚天消息。
“啊,是的,”老霍克說,“她寫信來說今年在學校過節,難道你不知道?”
“不!我不知道!可是我在離開學校之前,特地去詢問了教授,他說芮妮今年沒有在留校清單上簽字。”
“那東西管什麽用?”老霍克嘲諷的笑了笑,“就算不簽又能怎麽樣?悄悄留在卧室裏又不會被發現。”
男孩像是聽不下去他的話,兩三步就跨上了樓梯,似乎想要沖進芮妮的卧房,但又堪堪在門口停住了。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準許證,”老霍克的聲音從樓下傳來,“但我就當你有了——別弄亂任何東西,十分鐘之內就得下來,否則我就提着獵/槍上來找你。”
男孩——納威·隆巴頓深呼吸了好幾次,感受着胸腔裏怦怦直跳的心髒。
在敲了幾次門沒有得到回應後,他緊張又恐懼地擰開了芮妮的房門。
裏面空無一人,還保持着暑假時他離開前的模樣,只是那盆百合花在失去了精心照顧後,已經凋零腐爛,發出了濃郁得惡心的香氣。
也還有不一樣的地方:床頭納威親手做的灰色填充老鼠布偶被放在了離枕邊最近的地方,而騰出來的空位則放了一個粗糙的,木制的相框。
納威心裏似乎有了預感,但他既希望是,又不希望是,這樣矛盾的心理促使他伸手去拿相框的手都在顫抖。
——那是一張雙人合照,只是沒有一個人的眼睛看着鏡頭。
金色頭發的男孩閉着眼睛正在熟睡,面頰紅通通的;棕色長發的女孩趴在他身上,滿含愛意的盯着他看,一只手舉着相機,一只手輕輕放在他的胸口。
她好像真的很愛他。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要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剔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