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從暑假結束,我和肖天銘分開整整116天。很高興讓你們在我的講述裏看到除了年齡之外的數據。

我和他不在一起的時間比這更久的不在少數。

就好比,在相遇之前我是十幾年都完全不知道會有對方的存在,在見面過後也有過很長時間不見面的體會,其中還包括的可以躲開的那兩年。

現在我有點弄明白了,這全是還不懂有些沒有體會過東西的滋味。一般情況下,我管他叫做,傳說中的思念。

看到那孩子一身簡便服裝胸前一只黑色書包目光幹淨的看向我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好似被點燃。果不其然,心如其名,當年我姆媽從字典裏翻出這麽個字,是有對我未來人生感情之路的這份期待?

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我抱緊他的時候我的生命缺了那一塊的地方終于有被填滿的趨勢,即使是一種趨勢,也足夠讓我滿足到悠悠的嘆了一口氣,忍不住感嘆。

和他走在一起的時候,我以往走過的路都變成全新的路徑。我這麽酸溜溜的說法的意思是,我和他在一起,能讓我變得不像是以前的吳燃。其實我自己知道我早就有這種忍不住的趨勢,但在他和吳塵科在一起的那段時間裏,我這種微不可見的改動真的不值一提。我在他們随時可以漏出來的幸福裏掙紮,忘了世間所有的變化。

其實我吳燃的世界真小,又有搞笑人生這必不可少這一因素。

就過去有過的經驗,美國的街道每個區都有幾分差異。但在今天腳下踩着的街道差異大到竟然讓我在握着肖天銘的手的時候想到了現在相安無事的蘇浙。

我和他終于算是認真的分了次手,就是在我到他家——那棟房子還是他的,在那之後,我看着他喝完一杯完整的牛奶,我收起我心髒裏有些輕微的動搖,在這細小的縫隙造成更大影響之前我堅定的語氣很平淡的和他聊起最近的近況。

在我們之間大有更趨祥和的趨勢之前,我對他裝作不經意的一提,“天銘上個月剛到美國。”

其實在外我對任何人都沒這麽叫過肖天銘,我總覺得如果兩個人在一起要大張旗鼓的宣揚出去,那其實沒什麽意思。要讓我和當年的吳塵科那樣和肖天銘在聚會的時候用各種糾纏到暧昧人眼的面部表情來表演些什麽,就沒有在一起最初的意義。

更何況,大家應該還記得,對于演戲,我應該是比他們兩更為合适的戲子。

蘇浙當時的表情和他第一次知道我是個男女皆可時的表情可以一拼,他的臉部盡量的維持着表面的穩定,但嘴角的抽搐和之間的顫抖卻掩藏不了他內心最為真實的想法,其實這時候我覺得他罵出來會更好,至少我是能夠接受他的破口大罵,和什麽狗屁形象沒關系,該大罵大哭的時候女人就別憋着,利索的哭出來沒有什麽值得怪罪的地方。

但沒有,蘇浙是誰啊,他是那個和我吵架眼淚都在眼眶裏打了不知道幾個轉都還能收回去的女英雄,他怎麽會讓他自己陷于這種沒有禮節、沒有風度的境地,蘇浙斂了斂神色,“我們真的就沒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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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

蘇浙,至少是在和我在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裏,你是足夠聰明的女人,所以才能把我這種心沒在你身上的浪子鎖得有點緊。當然,也是我願意,我兩之間的感情唯一對等的就是這種和利益等價的交換。

我看着他,沒有回答。

這時候是個男人就應該把主動權給他,即使是我說‘我們之間完了’,但分手這兩個字要當真的說還是要由女方來,我幾個月前的預防針應該打的卓有成效。蘇浙,在你了解我的同時我也在了解你,說出那兩個字,快,別辜負我對你的希望,你明白的。

“好,”蘇浙的笑聲幹脆的響起,“分手了做朋友總是可以?”

我微微的展開笑容,“當然。”

我滿腔都是對人性自以為是的掌控,我自己無比驕傲而又卑微的認為,我在上帝老頭兒和自然叔統治的小塊土地邊上終于有了我自己的一塊疆土,雖不說萬裏江山這麽美妙的存在,我能有個邊邊角角便是成功的開始。

但事實往往都會像那些沾沾自喜的人證明,用一個有一個鮮血淋漓的鐵證如山擺在面前,告訴我,你真心想得太多,生活就是該用一種恰到好處的白癡眼光來看,這樣你才能活得美妙。

那是被心甘情願統治的蝼蟻,我雖然是個渺小的人類,但在還能掙紮的時候,也要試試拼盡全力的放縱。

我是在蘇浙用冷靜自制的目光把我送出門的時候忽然回到我到明海的第一年。

這一年的故事我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因為沒有說的必要性,但是我在那時候竟然無法阻擋的想到了那個沒有必要被記錄下來的事情。

去上小學一年級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多人的一次。吳忠國——我現在都沒有想明白他當時為什麽要自己送我去學校,随便找個人不就行了,多大點事。

但是當時我認為,是他親自把我從我安靜而孤獨的小島裏接出來,然後送到這個滿是人頭的世界裏。這個人擠人的擁堵世界沒有我夜晚安靜的海嘯聲,沒有我有回音的海貝,沒有我溫暖幹燥的小木屋,沒有我在那座被人抛棄但又被人珍惜的小島上的一切。

我站在比六歲的我高上不知道多少的成年人人群中。我沒有傻逼的仰望他們——這動作太蠢了。

當時我正忙着我自己的事業。

我慢慢的把我那時候瘦而細的手腕從吳忠國手裏抽出來,一點一點的抽出來,如果我一下用力肯定敵不過一個中年男人巅峰的力道——我小時候就知道一點這種作戰時候的策略并将其付諸于實踐行動。

在我終于費勁了心思從吳忠國寬大的手掌裏溜出來後,我扭身背着他就開始狂奔。這是我一個人的逃亡,只有我一個人。曾經把我帶到這條逃亡路上的人都死了,而未來要真的下定決心和我一起逃亡的肖天銘還沒有來臨之前,我在這條寬闊到讓我覺得永遠都逃不走的路上只有一個人,我撒開腳丫狂奔,這是我的世界,這是我一個人的逃亡。

可是我忘記了,吳忠國他不僅有比我要有力的胳膊、手掌,他還有比我更長跑的更快的腿,他把我拎在手裏——他左手抓着我後背的衣領,将我的雙腳帶離地面,這讓我在瞬間感受到了一種先前從未有過的惶恐,後來我知道這是害怕被再次抛棄掉。

但好在,就是在吳忠國把我提起來的時候,我的靈魂在一起高高在上的注視那個滿臉惶恐但仍要咬牙堅持的孩子身上,他用他故作悲天憫人的目光溫柔的注視着我,就像我日後注視無數路人那樣,他溫柔的看着我,他的視線變成溫柔的羽毛掃過我的眼角,濕潤的心髒這時候開始結冰,咔嚓咔嚓的響聲,一寸一寸的布滿我當時和小手掌般大小的心髒。

我聽到我的命運□□,我聽到我自己的誓言。

從今以後,我吳燃再也不要把命運放在讓別人決定的手上。

很榮幸,在我初三畢業到明海第一的高中而拒絕了吳忠國要我入伍之後的事情,就是吳家二公子變得很窮,很窮。沒什麽事,自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過類似的惶恐。

直到我站在蘇浙家的大門前,他細長且白嫩的手指按在門把上,他溫柔的視線——他是真的溫柔,目送我離開的背影。在我忍不住回頭找到他的視線的時候我再次聽到耳邊的轟隆聲和心底漫開的巨大惶恐。

我僅僅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但我并不知道那就是我們的最後一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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