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人性的麻木——
在程雙雙拒絕了雲遲的提議之後，雲遲倒也沒有覺得怎麽樣，他們不過是在「忘記過去向前看」和「面對過去向前看」之間選擇了後者罷了……
死去的人不會痛苦，所以即便被人遺忘了，他們也不會有任何感受，但是忘記過去的人卻并不會因為遺忘就變得快樂起來，雲遲自己經受過了的痛苦，別人不想去經歷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再面對程雙雙時，雲遲自己沒有感到半點兒別扭，該工作工作，在同一個辦公室工作的時候，除了必要交流的工作內容以外，他們幾乎沒有多餘的交流，但雲遲覺得，這也沒什麽，只要不影響工作，這些都不能算是大問題。
相反，程雙雙卻是那個怎麽都覺得哪裏挺別扭的人。
本來是她自己不想跟雲遲過多交流，有可能的話，最好是全程都不用說話，但是因為工作需要，她又不能完全把雲遲當成透明人。
這就導致了，程雙雙怎麽都覺得故意疏遠對方的人不是她程雙雙。相反，似乎是那個應該被她疏遠的雲遲。
總覺得，平時他們三個工作之餘還會開開玩笑，但是如今這樣，真的是除了工作之外的所有時間，空氣都像是沉默到了凝固，只是對此，雲遲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适，對此感覺到不适應的似乎只有自己……
這種不像是自己排擠了雲遲，更像是雲遲排擠了自己的感覺，讓程雙雙心裏怎麽都覺得不得勁兒，原本她只覺得在家的時候家裏的氛圍讓她感到窒息，如今在公司也有同樣的感覺了，那麽她在家和在公司到底有什麽區別？她還能逃避什麽？能逃到哪兒去？
程雙雙一路沉默的往家回，回家的路上，她擡眼，正好看到那家雲遲平時買午飯的快餐店，鬼使神差的，程雙雙也走了進去，然而雲遲平時為了不會排太久的隊，來得一般都很早，剛下班就閃電似的沖過來的那種，如今程雙雙到了這裏，雲遲顯然早就已經不在這裏了。
她心裏想着爸爸肯定煮好了米飯，這會兒就随便帶了兩個菜就往家回，然而回到家之後，家裏卻意外的安靜……
爸爸沒有在外屋等着她回家吃飯，也沒有在廚房炒菜做飯，媽媽也沒有在樓上或者樓下「叽叽喳喳」，家裏安靜得像是被按了暫停鍵，只有她一個人流逝在時間之外……
“爸？媽？我回來了。”
沒有回應……
程雙雙：“……”
她沉默的提着菜進了廚房，這看到廚房的門關得死緊，裏面卻一個人都沒有，恐懼中還殘留着什麽東西焚燒後留下來的味道還有……煤氣味！
程雙雙吓得連忙跑到料理臺前，一看燃氣竈的開關果然開在那裏，煤氣的味道正源源不斷的往外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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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雙雙忙關了燃氣竈并開窗通風，打開鍋蓋一看，那鍋裏原本煮着的菜此時也變成了不明物體，黑乎乎的散發着難言的焦臭味。
就算媽媽現在腦子不清楚不靠譜，可是爸爸也在家，怎麽會犯這種錯誤？
難道是媽媽又發瘋跑出去了，老爸急急忙忙跑出去，一時忘了燃氣竈上還燒着菜？
她掏出手機，單手打電話給自家老爸，然而第一個電話，沒接……第二個電話，也沒接……又接連好幾個電話之後，程爸爸才終于接起了電話。
“喂，雙雙啊……”
程雙雙直接問道：“你在哪兒呢？為什麽一直不接我電話？你知道我打了幾個電話嗎？媽媽呢？家裏燃氣竈都沒關你知道嗎？這玩意要是碰到火心怎麽辦？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
打了半天電話打不通，加上這幾天她本來就被這個家逼得處于崩潰邊緣，以至于這會兒她雖然還不至于徹底崩潰，但即便對面是自己的父親，她說話的語氣都沒有很客氣。
然後她就聽到了程爸爸滿懷歉意的聲音：“抱歉……剛才在大廳裏排隊，人太多太吵沒有聽到手機鈴聲……”
程雙雙說：“大中午的不在家吃飯排什麽隊？等等……你現在在哪兒？”
程爸爸說：“我跟你媽現在在醫院呢……”
還不等程爸爸繼續說，程雙雙便搶先問道：“醫院？怎麽回事？”
程爸爸說：“我在炒菜的時候，也不知道你媽上哪兒掏出了我們去年做幹鍋牛蛙的小瓦斯灌和迷你燃起竈，自己玩了起來，我那會兒也沒注意到她，直到聽到外間傳來痛呼和慘叫我才跑出去……你媽她……把放在門口的消毒酒精倒到了點了火的小燃氣竈上……”
程雙雙被這幾句話吓得幾乎抓不住手機，然後她就聽程爸爸說：“我當時吓壞了，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等把你媽送到醫院……”
程雙雙說：“你們現在在哪個醫院？！”
程爸爸說：“市第二人民醫院……”
程雙雙挂了手機忙往外跑，然而她家沒有車，她也不會開車，關鍵他們所在的這個地方，距離公交亭都還有好長一段路，可程雙雙此時卻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恨不能飛到醫院去。
最後，還是隔壁鄰居看到了程雙雙那副打算跑到公交亭的架勢，可能也是知道一點兒他們家發生的事兒，放下吃了一半的飯，把程雙雙送到了醫院。
程雙雙下了車，道了謝，再來不及多說別的沖進了醫院。
中途程雙雙又打了好幾個電話，确認了程爸爸所在位置沖進了住院部。
程媽媽的手術都已經做完了，此時躺在病床上，上半身大面積燒傷，下半身倒是還好，但也包得像個木乃伊。
應該是麻藥還沒醒，程媽媽難得躺着一動不動，神情安靜而乖巧……
雖然「乖巧」這個詞用在女兒形容自己母親上似乎不怎麽合适……
程雙雙進了病房，原本匆忙又慌亂的神情就不得不放輕了下來。
她拉上自家老爸出了病房問道：“怎麽樣？怎麽說的？”
程爸爸說：“沒有生命危險，但身上肯定會留下燒傷……”
程雙雙才不在乎留不留下燒傷什麽的，人沒事就好。
然而……
程爸爸說：“醫生說，先讓交五千塊錢的住院費……之後視情況而定，但再續一兩次費是肯定的……你媽這個情況，至少要住一個星期的院……”
程雙雙：“……”
只是五千塊的話，她現在也不是就拿不出來了，可是後續的費用……
“我來想辦法……”程雙雙說：“我先去把費繳了……”
接下來的這幾天，程雙雙注定了不能再去上班了，她自己骨折了都舍不得住院，手臂裏至今還留着鋼釘，後續還要再做一次手術把鋼釘取出來。
現在，她卻要拖着本來應該被照顧的身體去照顧她的瘋媽媽，同時還要想辦法借錢……
這幾天時間，可以說是将她本來就幾近崩潰的內心擠壓壓縮到了一個極致，尤其是程媽媽還極其的不配合。
因為疼，因為瘋，即使她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不到淩晨時間，實在是累的發不出聲音了，她都在嚎，在叫，就連程雙雙打水給她擦露在紗布之外的身體，程媽媽都極度不配合，打翻了好幾次水，天知道她用一只手端這麽點兒水過來有多麽不容易！
程雙雙覺得自己要崩潰了，然而壓垮她精神的最後一根稻草，卻是她自己的父親……
因為她家之前進過賊，以前程雙雙曾在網上買過監控，一個裝在一樓大廳，一個裝在一樓通往二樓的過道上，那時候還是她親手搬着個梯子，親手裝的，監控連的就是她的手機。
只不過時間久了，之後也沒有再遭遇過小偷，這玩意兒她平時也就沒看，監控也就跟個擺設差不多了，只不過這個監控上還順帶了一個探照燈，晚上有人走過的時候就會自動亮起來，過一會兒又會自動熄滅，這監控的存在意義，基本上也就跟個聲控燈沒有什麽區別了。
按理說，家裏出了這許多事，程雙雙也沒這心思去看這些東西，只不過那天晚上，剛應付完了程媽媽的「無理取鬧」，程雙雙癱在椅子上精疲力竭，卻意外的睡不着，拿着手機亂翻的時候，恰好看到了手機上那個連着監控的軟件，鬼使神差的她就打開了那個軟件。
監控影像能夠在她的手機上保存七天，七天之後後面的內容會自動替換掉前面的影像，且這監控只會在攝到動态影像，比如說有人從它面前走過的時候開始拍攝，一天能留下的影像也就只有那麽幾個，不會占太多內存……
她幾乎是麻木的翻着面前的影像，一開始還覺得沒什麽，直到看到她媽媽作死的畫面為止……
正如程爸爸說的，程爸爸在裏面炒菜的時候，程媽媽在外面自顧自的翻東西玩兒，每個東西到了她手上，新鮮勁兒都不會超過三分鐘，直到她翻到了那個過年的時候用剩下的桌上迷你燃氣竈，然後就開始了她的作死旅程。
看到她将消毒酒精倒進火裏的時候，程雙雙只覺得心中後怕不已，還好媽媽沒事……
然而讓她沒想到且更讓她脊背發麻的是……在那之後，她爸爸從廚房裏跑出來之後的舉動……
他近乎麻木的看着在地上翻滾的程媽媽，沉默了……這期間，他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思考，或者糾結着什麽，還是直到幾十秒之後，他才沖進廚房，拿了滅火毯出來，包在程媽媽身上……
作者有話說：
媽媽的瘋，媽媽的病，媽媽的燒傷和所需要的的醫療費都不是壓垮程雙雙的最後一根稻草，爸爸數十秒的猶豫和放棄才是……
其實程雙雙比雲遲強，比他苦，比他能撐，堅持的時間更長，甚至經歷的也比雲遲慘痛，相比之下，雲遲才是那個軟弱的，更早選擇放棄抵抗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