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叫岑什麽船來着,我不記得……
名叫挽霜的丫鬟端着剛煮好的藥踏進屋門,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白秋姝的問題,只能輕聲提醒:“三姑娘,老爺和夫人都說了,禦醫的事情不能讓別人知道,你小點聲,擔心被人聽了去。”
白秋姝:“知道知道。”
說話間,兩人繞過屏風,不約而同地朝床上看去,這才發現岑鯨不僅睜開了眼睛,還換了個睡姿,此刻正側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她們。
“阿鯨!”白秋姝一個箭步蹿到岑鯨床邊,激動不已:“你總算醒了。”
挽霜也加快腳步,把藥放到床邊的小桌上,高興地說:“太好了,奴婢這就去把姑娘醒來的好消息告訴夫人。”
白秋姝:“娘出門上香去了,你先把那個大夫……不是,把神醫叫來,再給阿鯨看看。”
剛還叫人“山野大夫”,這會兒又成“神醫”了。
挽霜應下,不過片刻那大夫就被領進了自在居。
那大夫一身素白色的長衫,個子不算高,面容清秀中透着點怕人的慫氣,看着不太像是從“山野”裏闖出來的大夫,更像是誰家埋頭苦讀,社交能力為零的小書生。
但在大夫來之前,白秋姝已經跟岑鯨介紹過,這位大夫是陵陽縣主離京游玩路上,在一個小山村裏撿的,正是陵陽縣主早前在席上跟岑鯨說過的那位“看着不錯才招進府,但醫術着實不錯”的小大夫。
岑鯨倚在床頭,身上套着白秋姝給她拿的外衣,面色慘白虛弱,仿佛說話重些,帶出的氣就能把她吹倒,但比起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眼下這般顯然已經好很多了。
小大夫頭一次看到睜開眼能動的岑鯨,他先是呆了一呆,然後才行了一禮,走到床邊給岑鯨把脈。
把完脈,小大夫松口氣說:“已經沒事了,按時吃藥,再養上些時日便可恢複如初。”
“謝謝大夫。”岑鯨躺太久,哪怕已經喝過水,嗓子聽起來還是有些沙啞。
白秋姝:“謝謝你啊,神醫。”
小大夫忙道不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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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脈枕收入箱中,之後就該離開了,可他沒有動,面上甚至流露出幾分猶豫:“岑、岑姑娘。”
岑鯨:“你說。”
小大夫鼓起勇氣:“你身子骨太弱,虛不受補,所以補藥什麽的,得少吃,我知道不少藥膳食譜,比補藥更适合你,你要願意試一試,我可以把那些食譜寫給你。”
岑鯨就沒見過這麽膽小的大夫,她甚至懷疑,自己要是拒絕,對方會不會難受到哭出來。
想到這,岑鯨不免思考,陵陽縣主是不是存在什麽不為人知的小愛好。
小大夫見岑鯨沒有回應,果然慌了,說話都開始磕巴:“是、是我唐突了,你就當我剛才什麽都沒說,我……”
“自是願意的。”岑鯨打斷小大夫的話,笑着道:“勞煩你了。”
“不、不勞煩,不勞煩。”小大夫漲紅了臉,跑回白家給他安排的客房,替岑鯨默寫藥膳食譜。
小大夫離開後,白秋姝盯着岑鯨把藥喝完,接着就在岑鯨屋裏拿起了筆,說是要給大哥白春毅寫封信,告訴他岑鯨沒事了,讓他在書院裏好好讀書備考,別太擔心家裏。
岑鯨看白秋姝伏在榻桌上揮毫潑墨,等她寫完了才問:“你怎麽沒去書院?”
白秋姝整個僵住。
岑鯨:“嗯?”
白秋姝放下筆,嘴裏含糊其辭,半天說不到點上,還試圖用“你累不累,要不要再躺下歇會兒”這樣的話來躲避岑鯨的詢問。
岑鯨又問:“你闖禍了?”
白秋姝頓時沒了聲。
“你不願意說就算了。”岑鯨輕嘆着,慢慢挪動身子往被窩裏躺:“我困了,你先回去吧。”
白秋姝哪裏肯走,她看着岑鯨背對自己躺下,從榻上下來跑到床邊,手足無措了好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像只犯了錯的大狗狗,伸出爪子扒拉蓋在岑鯨身上的被子,嗚嗚道:“我說了你別生氣。”
岑鯨慢吞吞地在床上翻過身,等白秋姝自己坦白。
白秋姝小小聲:“我前天剛回書院,就和人打了一架,不僅被扣掉一分,還被送回家,說是讓我閉門思過,一旬。”
“怎麽打起來的?”岑鯨問。
這反應比白秋姝預想的好太多了,她爹白志遠可是一聽說她被書院送回來,二話不說就要拿藤條抽她,她娘也不幫她,非得讓她長長記性,要不是她身手好爬上屋頂,早就被打得跟岑鯨一樣只能躺床上了。
白秋姝哼哼唧唧:“騎射課,有東苑的學生嘴碎說你長得不吉利。”
岑鯨:“……不吉利?”
白秋姝:“你不是長得像畫像上那人嗎?叫岑什麽船來着,我不記得了,他們說那人死于非命,你像他,就……就不吉利。”
岑鯨:“然後你把人給打了。”
白秋姝理不直氣也壯:“誰讓他們亂說的!”
“他們?”
白秋姝又慫了,繼續哼哼唧唧:“六個還是七個,都被我掄着月杖揍了一頓。”
岑鯨:“……”
難怪當初西苑食堂出現鬥毆也不過一人扣一分,輪到白秋姝這不僅扣一分,還得被罰閉門反省一旬,原來她打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
聽白秋姝的用詞,好像還是單方面碾壓。
白秋姝說着說着還委屈了起來:“我當時就不想去書院,只想在家守着你,可爹娘非要我去,說我又不會醫術,留下來也沒用,還白白耽誤學習,我都難受死了他們還非要撞上來,我不揍他們揍誰?”
岑鯨輕輕一嘆,嘆得白秋姝怏怏地閉上了嘴。
“下回記着——”岑鯨開口訓她。
白秋姝這些天耳朵都聽出繭子了,偏這家她最小,誰訓她都有理,她只能耷拉着腦袋,沒精打采地豎起耳朵來聽。
“找個沒人看見的地方偷偷打,收拾好首尾別被人發現,那樣既能出氣,又不用怕被扣分。”
白秋姝猛地擡起腦袋,半晌才反應過來岑鯨說的是什麽,以這些天從未有過的反省态度,點頭說:“記住了!”
岑鯨伸手想要摸一摸白秋姝的腦袋,太遠沒摸到,白秋姝自覺地往岑鯨掌下湊了湊。
岑鯨摸着白秋姝的腦袋,誇她:“一個打六七個,挺厲害的。”
白秋姝笑咧了嘴,得意的要死還非要矜持一把:“還行吧,是他們太沒用了,平時騎射課總愛躲在樹下,還有好幾次稱病不來,就他們那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自然不是我的對手。”
兩人正說着,挽霜給岑鯨拿來一樣東西。
是被紫色絡子裝着的木球。
岑鯨接過木球,發現那替她打絡子的丫鬟不僅手巧,審美也挺在線,用了深中淺三種程度的紫色繩子,中間打結的地方還串了紫色的珠子,一下就把外形簡單的木球給襯托的精巧了起來。
白秋姝:“這是什麽?”
岑鯨把小球從裏面拿出來:“一個能打開的機關小球。”
白秋姝好奇:“怎麽打開。”
岑鯨把球遞給她:“不知道,你試試?”
白秋姝接過小球,又是擰又是敲的,怎麽也弄不開,就問:“要不我去拿把斧頭,直接劈開?”
岑鯨認真思考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尊重這顆小木球,找到打開它的正确方式,而不是使用暴力。
下午的時候,楊夫人從廟裏上香回來,聽說岑鯨醒了,趕緊換了衣服過來瞧她。
岑鯨見着楊夫人,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又給舅母添麻煩了。”
“這是什麽話。”楊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讓她放寬心養病,別想些有的沒的。
岑鯨從善如流,又問:“醒來的時候聽見秋姝提到禦醫,什麽禦醫?”
楊夫人怕岑鯨多想,本想瞞着,可如今岑鯨問起,她又怕自己不說,岑鯨會想得更多,索性把岑鯨昏迷後發生的事情,都跟她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那日喬遷宴剛結束,岑鯨便回了自在居休息。
白家上下都知道岑鯨嗜睡,因此并未多想,只當岑鯨是應付陵陽縣主太累,睡一覺就好。
直到傍晚,白秋姝來叫岑鯨起床吃晚飯,才發現岑鯨額頭滾燙,發起了高燒。
白秋姝趕緊讓下人去通知她爹娘,自己跟倆護衛分頭去附近找醫館請大夫。
倒黴的是,附近兩家醫館的大夫都不在,一個早些日子就回鄉探親去了,醫館大門緊閉,還有一個今天一大早就被請去接生,結果那家夫人生了一天到現在都沒生下來,大夫自然也還留在那戶人家的府上。
除開這兩家,再遠些的醫館,可就在別的坊了。
當時街鼓已經敲完六百下,坊門關閉,宵禁開始,便不允許坊外的行街上有人走動。
白秋姝為躺在床上高燒不退的岑鯨急紅了眼,甚至起了去那生孩子的人家裏劫大夫的念頭,旁人攔都攔不住。
就在這時,有人敲響了白府開給後廚送菜的小門。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帶了書院齊大夫過來的燕蘭庭。
至于燕蘭庭是怎麽得知岑鯨病倒,又是怎麽在宵禁的情況下從別的坊過來他們這,他們不知道,也不敢問。
齊大夫給岑鯨看診開藥,第二天早上岑鯨燒就退了,可不知為何,怎麽都醒不來,齊大夫也診不出問題所在。
後來燕蘭庭給岑鯨換了一撥又一撥的禦醫,聽白志遠說,燕蘭庭對外稱病,依次請了禦醫到相府,想來是這邊請去相府,那邊就從相府後門出來,偷偷送到他們白家給岑鯨看病。
這一舉動極大的避免了給白府招來麻煩的可能,白志遠雖對燕蘭庭有微詞,卻也不得不承認,燕蘭庭此舉足夠用心。
岑鯨:是挺用心,可避不開白家人,就怕白家人誤會。
果然連一旁替楊夫人補充細節的心腹嬷嬷都說:“燕丞相對表姑娘如此上心,會不會是……”
話音未盡,可在場的人,哪怕是白秋姝都聽懂了。
誰知情況與她想的完全不同,楊夫人非但沒誤會,還呵斥了嬷嬷:“胡說什麽!”
随後提醒嬷嬷,同時也是說給岑鯨聽:“阿鯨只是長得像燕丞相的老師,外頭誰人不知燕丞相和他老師感情深厚,因此待阿鯨也不過是愛屋及烏,以寄哀思,如此赤忱之心,怎會生男女之情!”
嬷嬷心想也是,若像話本子裏寫的,表姑娘長得像燕丞相故去的心上人,或許還有幾分可能,偏偏表姑娘長得像燕丞相故去的恩師,那麽燕丞相面對表姑娘,恐怕是生不出多少旖旎心思的。
嬷嬷:“是老奴想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