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如果”這個詞,就是說來……
岑鯨說出“江袖”的名字時,燕蘭庭并沒有第一時間聯想到雲息身邊的那個丫鬟。
反應過來後,燕蘭庭對自己的記憶産生了懷疑:“江袖不是女子嗎?”
女子要能稱帝,蕭卿顏哪裏還會等到現在。
然而面對岑鯨,燕蘭庭又突然想起岑吞舟當年是如何以女子之身入朝為官,一下子就悟了:“女扮男裝?”
如此,就說得通了。
皇後不知道燕蘭庭和雲息江袖私下有往來,多半以為燕蘭庭根本就沒仔細留意過岑吞舟身邊的這個丫鬟,待日後江袖恢複容貌女扮男裝,燕蘭庭也未必能認得出來。因此她只要能慫恿江袖扮做男人,以雍王之子的身份被認回皇室,江袖便有了把柄在她手上,哪怕日後兩人生了嫌隙,也不得不受制于她。
江袖聰慧機敏,又有致命的弱點在手,自是比扶不起的安王更合她心意。
可是……
燕蘭庭蹙眉,總覺得還有哪裏不大對。
他問岑鯨:“皇後為何會知道江袖的身世?”
岑鯨:“……我告訴她的。”
別看岑吞舟與皇帝最後鬧得你死我活,當年皇帝蕭睿還是誠王的時候,岑吞舟和他的關系堪稱莫逆。
因為太子是鐵板釘釘的儲君,所以當時的蕭睿對皇位根本沒有過多的想法,跟岑吞舟相識,也純粹是被岑吞舟的為人所吸引。
哪怕後來岑吞舟與太子作對,就連岑家都避之不及将她從族譜上除名,蕭睿卻始終跟個傻大膽似的,依舊與岑吞舟往來。
任由岑吞舟怎麽叫他避嫌,他都不聽,還是後來岑吞舟見他一次就彈他一次腦瓜崩,硬生生把他給彈惱了,才氣得他不再理會岑吞舟。
誠王的耿直表現非但沒為他招來太子和先帝的猜忌,反而叫太子覺得這個弟弟腦子有坑不足為懼,先帝對他也是無奈極了,卻又樂得借他之手,讓朝臣明白岑吞舟聖眷正隆,以此打壓風頭漸盛,愈發張狂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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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岑吞舟被太子構陷入獄,蕭睿就把腦瓜崩之恨抛到腦後,和蕭卿顏一塊為岑吞舟奔走,試圖将其解救出獄,雖然最後還是沒能幫上什麽忙,岑吞舟是自己想辦法從獄中出來的,但從那一刻起,有些東西就變了。
岑吞舟在獄中重病,險些死去的時候,蕭睿在外頭四處碰壁,發現自己渺小到連友人都無法回護,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權力的好,并對權力起了觊觎之心。
之後他對太子的不滿越來越深刻,終于有一天,他向岑吞舟表明了自己想要奪嫡的野心。
岑吞舟知道他才是天命所歸,劇本寫的也是他們日後才反目成仇,自然願意在當下搭把手,把他推上皇位。
那段時間,岑吞舟與蕭睿表面上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實際上已經結成黨羽。
私下來往一多,岑吞舟跟當時還是誠王妃的皇後接觸也多了起來。
皇後是沈家女,閨名霖音。
沈霖音精通醫術,見岑吞舟身旁帶了個面容有損的丫鬟,也不介意對方只是一個丫鬟,就想替那丫鬟醫治好她臉上的疤痕。
岑吞舟怕江袖長得太像太子,恢複容貌會招來麻煩,便拒絕了沈霖音的好意。
沈霖音不懂岑吞舟為什麽要拒絕,那時的她年紀輕,頗有為人醫者,看到能救之人一定要救的倔氣,和耿直的蕭睿堪稱絕配。
她追問岑吞舟原因,岑吞舟不想回答,她便不依不饒,每次岑吞舟來誠王府,她都要堵岑吞舟的路。
岑吞舟怕被人誤會他們倆有私情,又出于對女主角的信任,就告訴了她江袖的來歷。
沈霖音畢竟出身世家,哪怕童年有些不大好的回憶,也慘得有限,何曾聽說過如此慘絕人寰的身世,聽完立即答應替岑吞舟保守秘密,同時也終于知道,後期計劃中,那枚極為關鍵的太子玉佩,就是從江袖手中獲得。
岑鯨:“皇後要是能說服江袖,證實我從她手中拿到了雍王的玉佩,設計陷害致使雍王被先帝誤會下令格殺,就能為雍王翻案。”
雍王罪行累累不假,不然也不會被廢去太子之位,但那些罪行就是害死再多百姓,都抵不過先帝對太子殘留的那一點父子之情。
且雍王一勢弱,先帝又心軟了,待到先帝纏綿病榻,雍王更是日夜不休,衣不解帶地在先帝榻邊侍疾,讓先帝又起了複立太子之心。
岑吞舟意識到這點,便拿江袖的娘從廢太子雍王那偷的玉佩做局,讓先帝以為雍王心有不甘意圖謀反,徹底絕了雍王的活路。
因此只要證實雍王最後是被人陷害,再來一些老臣證明先帝當初确有複立之心,江袖就有資格繼位。
脆硬幹枯的落葉被秋風吹動,在石板地上刮出聲響。
燕蘭庭看岑鯨眉目低垂,鴉羽小扇似的眼睫輕輕顫動,隐隐透露出不安,便道:“我會多安排一些人,去保護小皇子。”
只要蕭睿唯一的兒子平安無事,皇後就沒辦法把江袖拖入皇位之争,這也是為什麽岑鯨會來找燕蘭庭,将自己的猜測都如實相告,因為燕蘭庭能幫她。
至于江袖那邊……
燕蘭庭問:“江袖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岑鯨想起江袖在玉蝶樓看到自己時痛哭流涕的模樣,搖頭說:“應該還不知道。”
若是知道,再見她時,不該是那樣的反應。
“要告訴她嗎?”燕蘭庭又問。
岑鯨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戀愛系統曾問過她,為什麽會對江袖心懷愧疚,這就是原因。
江袖的娘不知道自己看中的恩客是微服至江州的太子,為了留下認親的信物,便偷走了太子随身攜帶的玉佩。
岑吞舟通過反派系統的劇情推演得知,自己需要那枚玉佩。
所以她當年去江州,就是沖着江袖去的。
最後她還利用江袖對自己的信任拿到了那枚玉佩,用它害死了江袖的親生父親。
一切種種,宛若岑奕之事重演,讓她不知該作何抉擇。
就在燕蘭庭忍不住想要擡手碰碰岑鯨的頭,以作安慰之際,白秋姝從樹上躍下,踏着輕功奔進茶室,對兩人說:“外頭有人來了。”
岑鯨擡起頭,看向燕蘭庭。
燕蘭庭一臉若無其事地收回自己的手:“應該是我相府的人。”
燕蘭庭也怕私下見面有損岑鯨聲譽,所以早早就派人守在了外頭,旁人輕易靠近不得。
可就算是相府的人,也不适合讓岑鯨和白秋姝兩個姑娘撞上。
于是岑鯨起身,藏到了屏風後。
那扇屏風是擺在牆邊做裝飾用的,不好挪動,背後空間也小,岑鯨一個人進去還行,再擠一個白秋姝就顯得夠嗆。
還好白秋姝會武功,她直接跳出茶室,踩着牆上屋頂躲着。
白秋姝跳上屋頂,并不知道進入茶室的人擡頭往上看了看,明顯是察覺到了白秋姝的存在。
燕蘭庭也聽見了白秋姝上屋頂的聲音,示意那人不用在意,并問:“什麽事?”
那人走到燕蘭庭跟前,低聲道:“二十六那邊傳來消息,說皇後出宮,去了雲記錦繡閣。”
岑鯨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那人離開後,燕蘭庭起身到屏風旁,趕在白秋姝從屋頂上跳下來之前,把這個消息告訴給了岑鯨聽。
怕白秋姝聽見,燕蘭庭還微微低頭,湊到了岑鯨耳邊。
白秋姝不知內情,進來後看到兩人站在一處,燕蘭庭的動作又是擡頭從岑鯨臉旁拉開距離,還以為燕蘭庭趁她不在,親了一下岑鯨的臉。
白秋姝倒抽一口冷氣,一個箭步上去,就把岑鯨拉到了自己身後。
兩人都不知道白秋姝誤會了什麽,就見白秋姝瞪着眼看看燕蘭庭,又回頭看看不明所以的岑鯨,想破口大罵又不知道該罵什麽好,最後只能怒氣沖沖地拉着岑鯨離開這——
“走走走,回去了。”
岑鯨沒有拒絕,走到院門口還回頭看了一眼,看見燕蘭庭站在檐下的走廊上,身姿挺拔如松,光這麽站着,就透出一股子令人望而生畏的冷冽氣息。
那是連太陽都曬不化的肅冷,如果岑吞舟不用走反派路線,一直活到現在,看見如今的燕蘭庭,恐怕會耐不住滿腔的惡趣味,想盡辦法破開燕蘭庭身上這層冰封,欣賞他一身狼狽,沖自己咬牙發怒的模樣。
可惜,“如果”這個詞,就是說來平添遺憾的。
岑鯨收回視線,跟着白秋姝走到人多的地方,問她:“怎麽這麽生氣?”
白秋姝氣不打一處來,怕被人聽見,只能小小聲在岑鯨耳邊譴責:“他居然敢親你!”
岑鯨:“……什麽時候的事兒?”
她怎麽不知道。
白秋姝:“就剛剛啊!”
岑鯨回憶了一下,很确定:“他沒親我。”
白秋姝:“我都看見了!”
岑鯨沒力氣同她争辯,想想燕蘭庭方才說的話,她問白秋姝:“我想去金蟾坊看看,你去嗎?”
白秋姝不明白岑鯨突然去金蟾坊做什麽,那地方店鋪雖然多,可東西都很昂貴,像錦繡閣、臨仙齋等,都坐落在金蟾坊,去那逛,最多逛個新鮮,因為她們什麽都買不起。
不過白秋姝也沒打算在廟裏耗一天,又覺得去逛一圈長長見識也好,就點頭應了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