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他或許,從未想過要殺你……
玉蝶樓三層最大的雅間內,除了白秋姝和陵陽縣主,還有江袖、雲息、白春毅,以及趙國公府的趙小公子和他姐姐趙姑娘。
一屋子的人裏頭,有好幾個都是今天才認識的,但卻并不妨礙他們相談甚歡。
雲息行商多年見多識廣,下考場前出來放松自己的白春毅和趙小公子從他那聽說了許多書上沒有的見聞,都覺得非常有意思。
陵陽縣主的年紀雖然比在場的姑娘們都大,但她生性爛漫,非常輕松就能參與進小姑娘們的話題,且有長袖善舞的江袖在,哪怕趙姑娘只認識白秋姝,也能很好地融入到她們之中。
後來陵陽縣主和白秋姝一塊趴在欄杆邊跟岑鯨打招呼,性子溫婉的趙姑娘和江袖還拉着兩人的衣服,叫她們小心別摔下去。
大家熱熱鬧鬧地說着話,雅閣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一衆人都知道是岑鯨來了,反應各不相同——
江袖雲息和陵陽縣主都站起了身,白家兄妹和趙家姐弟雖然還坐着,但也都停了話頭看向門口,準備招呼岑鯨進來坐下,誰知門外除了岑鯨,還有一位“不速之客”。
“燕先生?”
“燕大人?”
這下連白春毅和趙小公子也站了起來。
趙姑娘沒見過燕蘭庭,但她知道岑鯨被賜婚給了燕丞相,于是她根據衆人口中的稱呼猜出來人的身份,心中詫異——
坊間傳聞聖上與燕丞相不和,此番賜婚門不當戶不對,就是皇帝為了敲打燕丞相,可憐白家成了犧牲品,很難說會不會被燕丞相遷怒,就連她的父母趙國公夫婦也因此勸她弟弟趙小公子少與白春毅往來。弟弟不聽父母的話,她卻覺得弟弟這樣很好,有風骨,她也是為了支持弟弟才特意找白秋姝來家裏玩,還答應和白秋姝一塊出門看花燈。
如今看來燕丞相非但沒有遷怒白家,還很滿意這門親事,不然怎麽會陪岑鯨一同到街上看花燈。
坊間傳聞并不可信啊。
雅閣內的氣氛因為燕蘭庭的到來變得有些僵硬,畢竟燕蘭庭的身份在那擺着,不僅是書院教策論的先生,還是當朝宰相,和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陵陽卻不管那麽多,她走到門口,一邊拉着岑鯨到自己身邊坐下,一邊對燕蘭庭扔出一句:“你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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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鯨回頭,調侃燕蘭庭:“你被嫌棄了。”
岑鯨的态度過于自然,之後又有和燕蘭庭熟悉的雲息打圓場請燕蘭庭進來坐下,總算讓氣氛稍稍緩和。
衆人本以為燕蘭庭的出現會讓這場聚會提前結束,卻不想燕蘭庭很能放得下架子,雖然還是不愛笑,但親和的态度跟在書院截然不同,讓白春毅和趙小公子先是受寵若驚,慢慢适應之後話便越發多了起來。
岑鯨倒還是那副不愛說話的模樣,甚至比平時還要沉默,像是有什麽心事。可趙姑娘瞧着,竟覺得無論是陵陽縣主還是江袖和白秋姝,都不曾無視她,但凡有她開口的時候,一個個無論和誰在聊什麽,都會下意識停下聲聽她說。
大家一塊在玉蝶樓吃喝說笑待了許久,直到外頭傳來耍百戲的動靜,白秋姝說想要去看看,他們才起身下樓到街上玩兒。
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白秋姝知道岑鯨經不起折騰,索性拉着江袖和趙姑娘到處跑。
陵陽縣主緊緊地挽着岑鯨的手臂,說什麽都要賴在岑鯨身邊,可後來她發現岑鯨有些心不在焉,多次吸引岑鯨的注意力都以失敗告終後,她不甘心地咬了咬唇,主動去把後頭的燕蘭庭叫了過來。
陵陽是這麽對燕蘭庭說的:“我知道我沒你聰明,遇上什麽事兒也都是吞舟哥哥和阿鯨替我收拾爛攤子,我幫不了她,但我不會攔着別人幫她。”
就這麽的,燕蘭庭被陵陽不情不願地推到了岑鯨身邊。
岑鯨看到這一幕非常驚訝,還是燕蘭庭轉述了陵陽的話,她才笑道:“陵陽懂事了。”
燕蘭庭:“所以你願意和我說說嗎?到底遇見了什麽煩心事,一晚上都魂不守舍的。”
岑鯨無意識地摸着一直被她随身攜帶的小木球,沉默半晌,才說:“我方才在濁竹酒館,看到阿奕了。”
岑鯨:“你知道阿奕他……”
他還恨我嗎?
岑鯨問不出口,因為她想不出肯定以外的答案,不然呢,殺父之仇又不是旁的,怎麽可能說不恨就不恨。
但是葉錦黛說岑奕想跟她和好,難道系統的判定也會出現失誤嗎?
岑鯨回頭看了眼江袖和雲息,換了個問題:“白家喬遷宴那日,你說如果讓阿奕知道我死而複生,他恐怕會什麽?”
燕蘭庭早已忘了自己當日所說的話,但要根據他對岑奕的了解,推測出後半句并不難:“他恐怕會把你帶走。”
又是一陣沉默後,岑鯨輕聲感慨:“竟不是要殺了我嗎?”
燕蘭庭斟酌着:“他或許,從未想過要殺你。”
岑鯨看向燕蘭庭:“你怎麽知道?”
“因為你死之後,他很難過。”燕蘭庭對那樣的難過感同身受,于是他問岑鯨:“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岑鯨搖頭:“沒有誤會,當年……”
岑鯨停頓了許久。
“當年阿奕的父親在朝中所扮演的角色和後來的我一樣,都是太子的眼中釘,不同的是那會兒先帝正當盛年,對太子并無厭棄之心,甚至稱得上溺愛……”
所以當太子犯下大錯,先帝雖然罰了他,卻也将一應知曉內情的人貶黜京外,繼而滅口,好保全皇室的顏面和太子的聲譽。
岑奕的父親為民請命揭發太子的罪行,自然也逃不過一個“死”字。
領命動手之人便是岑吞舟,因為按照劇情,岑吞舟就是這麽一個為了對先帝表忠心而不擇手段的人,哪怕昧着良心枉殺無辜,她也必須要動手。
岑吞舟不是沒有遲疑過,可當時的她剛穿越沒幾年,原身父母早已亡故,岑家上下各個極品,因此這個世界在她眼中全然就是反派系統所說的一本書,用書中的紙片人換她現實世界中父母姐姐的健康平安,似乎……也沒什麽不可以。
然而當鮮血噴湧,她還是懵了,接着岑奕的母親推門,撞見了她殺人的一幕。
岑奕的母親是個很有正義感的女性,太子的罪證就是百姓借着她去寺廟上香的機會給她的,她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可還是想要為百姓讨一個公道,便把證據給了自己的丈夫。
所以在親眼看見自己的丈夫因那些罪證而死後,她竟也不喊人來抓岑吞舟,而是悲痛欲絕撞柱而亡。
岑吞舟看着面前的兩具屍體,近乎落荒而逃。
因為根本無法平複自己的心情,所以她沒有馬上回京複命,而是每天都偷偷往沈家跑。
從屍體被發現,到沈家人從京城趕來處理後事,再到沈家人回京,岑吞舟一直在暗中盯着,她發現被她害死的那對夫妻的孩子病了,可沈家人似乎并不在意那個孩子,于是偷偷把孩子抱走去看大夫,開了藥後又抱回來,每天煮藥,趁沒人給小家夥灌下去。
可小家夥的病越來越重,眼看着沈家人改走水路,一旦上了船自己不好再跟,小家夥怕是要病死在半路上,于是她咬咬牙把那孩子偷了出來。
那孩子病得兇險,痊愈後什麽都忘了,岑吞舟說什麽他便信什麽,于是岑吞舟思量再三,決定把他留在身邊當成弟弟來養,還給他取了名字叫岑奕,對外說是出京辦差路上撿的。
岑吞舟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要把孩子留下,可能是覺得這孩子已經因為自己失去了父母,不希望他再受寄人籬下的苦,又或者……她只是想讓自己心裏好過點。
許多年前的舊事,燕蘭庭也是第一次了解得這麽清楚。
他知道多半無用,可還是嘗試着勸慰岑鯨:“就算沒有你,岑奕的父母也活不了。”
那時的岑吞舟根本沒什麽分量,她所扮演的不過是一把刀,持刀的先帝和太子才是真正害死岑奕父母的人。
岑鯨卻說:“可動手的人就是我。”
是她為了走劇情獲得先帝的信任自願成為那把刀,她也有私心,并從中獲利,總不能因為她不是根本原因就說她沒錯吧。
哪怕別人願意這樣為她開脫,她也不能真這麽以為。
不然那也太虛僞了。
這是岑鯨的心結,誰也解不開,又或者是她自己不願解。
比起讓誰來教她放下,她更願意一直背負愧疚活下去。
燕蘭庭似是看出她的堅持,沒再多說什麽,只默默握住岑鯨的手,并在岑鯨疑惑地看向他時,扔出冠冕堂皇的借口:“人多,牽着不容易走散。”
岑鯨接受了他的說法,雖然心裏還是有些亂,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人牽着,她竟有種踏實的感覺。
“明煦。”岑鯨突然喚道。
燕蘭庭:“什麽?”
“沒什麽。”岑鯨說:“我就随便叫叫。”
岑鯨說完,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還沒穿越之前,她沒事就喜歡喊她媽媽,她媽媽被喊煩了問她幹嘛,她似乎也是這麽回答的。
男媽媽這個梗怕是逃不過去了,岑鯨心想,并在燕蘭庭看向她的時候問:“明年上元節,還是一起過吧?”
燕蘭庭:“那是自然。”
原先他不敢想,如今… …不止明年,還有後年,大後年,他都要和岑鯨在一起過。
畢竟,他們快要成婚了不是嗎。
絢爛的花火在夜空中綻放,岑鯨和街上許多人一起駐足仰望,她專注地看着煙花,燕蘭庭偷偷地看着她。
上元節第二天的晚上,又稱落燈夜,宣告今年的上元節徹底落下帷幕,京城再度恢複宵禁。
官府正月二十開印,書院正月二十三開學。
因此上元節後沒幾天,蕭卿顏又不得不開始忙碌起來,就算在家也是待在書房的時間比待在寝屋的時間還要久。
這天蕭卿顏在書房找文書,因為年前剛整理了書房,許多東西都被收了起來,所以她找半天才在一口箱子裏找到她要找的東西。
她拿出文書,正要合上箱子,突然發現箱子裏還有一疊寫了字的紙。
她不記得這是什麽,翻開一看才想起是岑鯨的功課。
當初燕蘭庭就是在看了岑鯨這份功課後,突然提出要去書院,後來她讓驸馬把這份功課從燕蘭庭手中搶回,細細研究了許久都沒研究出端倪。
眼下翻開再看,她還是沒看出這份功課有什麽問題。
但因為這份功課,她想起自己曾懷疑岑鯨和岑吞舟有關,要說除了燕蘭庭還有誰最了解岑吞舟,那就只有岑奕了。
不若,找個時間讓岑奕幫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