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你們甲字班的先生,好勝心……
正月二十三,書院開學的日子。
因為天還太冷,岑鯨繼續請假,只有白春毅和白秋姝在這天早上啓程前往書院上學。
大早上送走白家兄妹後,岑鯨照例回屋補眠,一覺睡到中午醒來吃午飯,飯後在院子裏散步消食,再回屋拆看門房那送來的信件或請帖。
下午岑奕來了一趟,大約是發現外頭都在傳他擅闖相府掐燕丞相脖子的事,怕岑鯨聽到風聲,索性提前到岑鯨面前招認,争取一個坦白從寬,順便再說幾句燕蘭庭的壞話,讓岑鯨重新考慮這門婚事。
可他沒想到自己還是遲了燕蘭庭一步,雖然岑鯨認認真真聽了他口中的版本,但卻并未把他另外那幾句有關燕蘭庭的壞話聽進去,還訓他行事沖動,叫他到相府去給燕蘭庭道歉。
岑奕憋屈地應了,又留了一會兒才離開白家。
也就是在當天傍晚,一匹快馬伴着宵禁即将到來的街鼓聲,停在了白府門前,縱馬之人來自書院,說是來給岑鯨送書院今日的功課。
收到功課的岑鯨無語凝噎。
去年她自十一月中旬生病後就開始請假,也沒見書院來人給她送功課,這回突然來這麽一出,十有八九是蕭卿顏的意思。
岑鯨大概明白蕭卿顏是想營造出她請假在家學習的假象,方便她回書院後“一鳴驚人”。
可岑鯨還是懶得花心思做功課,正準備敷衍過去,她又發現這幾份功課都不是庚玄班的先生所布置的,其中還有一份居然出自甲字班的趙老先生。
這位趙老先生是岑吞舟從曲州帶回來的大儒,如今多大年歲岑鯨再清楚不過。
岑鯨:“……”
這叫她怎麽敢敷衍,仔細別把老先生氣出個好歹來。
于是岑鯨敷衍了其他先生,只在趙老先生那斟酌着交了一份還算可以的功課。
其他先生對她要求也不高,經常批改完留幾句評語便算了事,唯獨趙老先生,每次他都會細心把岑鯨的錯處給挑出來,再洋洋灑灑回岑鯨許多字,把各個錯處都仔仔細細揉碎了解釋給岑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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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鯨無法,只能順着老先生的意,讓自己“快點進步”。
岑鯨本以為自己達到趙老先生的期望,就能讓這一遭過去,也好讓老先生省點心,少花時間在自己身上。
可她不知道,就在她認真寫了老先生的功課後,老先生內心百感交集,越發覺得她會像岑吞舟那樣,有一番了不起的成就,還在其他先生那炫耀了自己的教學成果。
岑鯨也是寫信問了蕭卿顏才知道,那些給她布置功課的,都是負責教甲字班的先生。
文人嘛,多少有些傲氣在身上。
他們也奇怪自己為何要給一個庚字班的學生布置功課,甲乙丙丁午己庚辛,水平差這麽多,真的有必要嗎?
後來他們中有人去問了庚玄班的先生,得知岑鯨之前請假,長公主殿下也未讓庚玄班的先生把功課記下托人送去,便覺得長公主此舉是因為岑鯨被指婚給了燕蘭庭。
殿下或是想讓出身低微的岑鯨高低讨個才女的名聲,不至于配不上當朝宰相。
一想到如此費事麻煩就為讓一個姑娘嫁得好聽,甲字班的先生們批改起她的功課來越發不耐煩。
所以當趙老先生拿岑鯨的功課來炫耀時,他們還都挺驚訝,旁人要是為了讨好長公主和燕丞相,硬把岑鯨捧成才女他們信,可趙老先生是誰,書院大老遠從曲州請來的大儒,也是書院最早一批來教書的,德高望重,就連長公主也敬重他,怎麽可能幹出這種自降身價的事情。
老先生還怪貼心,把岑鯨過往的所有功課都帶來了,衆人忙接過來看,根據時間排序,岑鯨的水平确實在一點點往上提升,再一看趙老先生在那些功課上批注的字,衆人都有些自愧不如。
這就是他們和老先生的差距啊!
趙老先生這麽一炫耀不要緊,岑鯨可就麻煩了。
學生的功課會在先生批改後還給學生做筆記,等做完筆記還得再交上去給書院保存。
這樣等哪個學生功成名就,書院還能拿他們曾經的功課出來做榜樣。
因此岑鯨過往交的功課,那些先生們都能找到。
他們沒有相互商量,甚至藏着掩着不告訴旁人,學老先生的樣子把岑鯨在過往功課上犯的錯都挑出來細細講解,等下回送功課,把這些都給岑鯨送了過去。
岑鯨面對諸位先生的态度轉變,稍微有些懵。
但還好那幾位先生正當盛年,岑鯨也不怕氣着他們,原來怎麽樣現在還是怎麽樣,寫起功課來能偷懶就偷懶,希望這幾位先生能早點放棄她。
直到一日旬休,一位甲字班的先生登門來找白春毅,恰逢白志遠在家,父子倆好好招待了這位先生。
先生也沒客氣,特意誇贊了白春毅,知道白春毅是第一次下考場,還叮囑了他不少細節,聽得白家父子連連道謝。
眼看着說得差不多了,先生才問白家是不是還有兩位姑娘也在書院讀書。
白志遠順着話頭提起岑鯨,那位先生便說岑鯨也算自己半個學生,還說自己覺得她潛能無限,只是家中不比書院,沒有管束難免怠惰,讓白志遠平日也多監督監督。
白志遠嘴上應下,心裏卻想這位先生恐怕不知道岑鯨快要嫁人了,所以才會催促岑鯨專注學業。
之後先生離開,白志遠把岑鯨叫來,意思意思讓岑鯨在家無聊就多看看書,畢竟人先生都來說了,但更多的還是要跟白夫人學管家,免得嫁入相府後什麽都不會,被人笑話。
岑鯨原也不打算把舅舅叮囑她好好學習的話放在心上,可以一聽舅舅又說讓她跟着舅母學管家,她突然覺得讀書也沒什麽不好,還專門問聽風,上門來叮囑她學習的先生是哪一位。
如今雖有女子書院,可世人依舊覺得女子嫁人後就該專心後宅,求學作甚,又不是姑娘了,因此那位先生的叮囑正合了岑鯨的脾性,岑鯨覺得自己不該辜負對方的一片好心,便開始用心去做那位先生的功課。
沒多久,那位先生也炫耀起了自己的成果,還謙虛地表示不是自己教得好,是岑鯨确實有天賦,也多虧趙老先生慧眼識珠,才沒埋沒這樣好的苗子。
其他先生面上哈哈哈地恭喜,心裏多少有些酸。
這麽有天賦的學生,趙老先生和那誰都能教好,怎麽唯獨自己不行?難道是自己技不如人?
之後他們一打聽,得知那誰去過一趟白府,一下就明白了關竅。
對此,不少先生都認為一個快要嫁人的女學生而已,不至于這麽大費周折,學不好就學不好呗,書院又不是沒學生了,但也有先生想證明自己,于是便在給岑鯨的功課裏夾了篇勸學的小作文,滿篇苦口婆心,看得岑鯨不好意思再敷衍。
岑鯨沒想到,她認真對待的第三個科目越發證實了她的潛能,且那位寫小作文的先生不僅能寫,還很能說,日常裏也是個喜歡拉踩又争強好勝的,不然也不會這麽執着在岑鯨身上耗費這麽大功夫。
他拐着彎抹着角地挑起了旁人的怒火,因此幾句話炫耀完,讓給岑鯨布置功課,卻又沒得到岑鯨認真對待的先生們心裏都憋了一口氣。
……
這天,岑鯨在屋裏和偷偷來找她的岑奕閑聊。
岑奕過陣子就要離京,這段時間每天都會抽空來岑鯨這,還和岑鯨聊到許多外頭的事情,倒是比燕蘭庭用書信告訴岑鯨要快許多。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分別的日子原來越近,岑奕的話也越來越少,并頻繁在岑鯨面前提到“我不放心”四個字。
岑鯨:“京城又不是龍潭虎穴,有什麽好不放心的。”
岑奕:“可那日在月華寺,若非我及時趕到……”你已經死了。
岑奕沒辦法把那個字說出口,曾經天不怕地不怕,百無禁忌的少年,如今也有了忌諱的字眼。
岑鯨還想說什麽,突然挽霜從外頭跑進來,說是外頭來了位書院的女先生,專門來找她的。
岑鯨納悶,及時躲到屋外的岑奕則啧了一聲,不滿自己和岑鯨獨處的時間被打擾,滿臉不爽。
岑鯨換了衣服去見那位女先生。
女先生在書院也是響當當的人物,女扮男裝中的舉人,被請去書院後本是在尋常班級教書,卻意外展現了教書的才能,被一步步升到了甲字班。
女先生話音溫婉,舉止利落,三兩句就跟岑鯨闡明了由趙老先生起頭的炫耀行為,并道明自己的來意,直白地表示自己不甘落于人後,所以仗着自己的性別優勢,光明正大來給岑鯨進行輔導。
岑鯨試圖婉拒:“……這也太麻煩你了。”
女先生笑靥如花:“不麻煩,抓緊吧,我一個半時辰後還有課得趕回去,可不能耽誤了。”
岑鯨:“……”
你們甲字班的先生,好勝心這麽重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