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一更】“都說男子婚後易變……
岑鯨把額頭壓在燕蘭庭肩上,一動不動也不出聲,說不好是倦了不想再做任何反應,還是幹脆就睡着了。
燕蘭庭半抱着岑鯨,略有些……不知所措。
他知道岑鯨醉了,因為岑吞舟喝醉就是這樣,會對親近之人失去距離感,只是他不明白,為何在外邊被人敬酒的是自己,待在屋裏的岑鯨卻比自己醉得還厲害。
難道是等得無聊,喝酒了?
屋裏伺候的下人還在,燕蘭庭想問他們岑鯨是不是在自己離開後又喝了酒,然而話音在對岑鯨的稱呼上出現了卡頓,好一會兒寂靜的空氣中才響起燕蘭庭的聲音,語速比平時要稍慢一些,暗自體會那格外新奇的稱呼:“夫人喝酒了?”
挽霜有些怕燕蘭庭,哪怕出嫁前被陪嫁嬷嬷好生調教過數月,面對燕蘭庭的提問她依舊無法對答自如。
最後還是給岑鯨陪嫁的林嬷嬷上前一步:“回老爺的話,夫人只喝了合卺酒,想是不勝酒力,這才有些醉了。”
燕蘭庭意外,沒想到岑鯨的酒量會變得那麽差。
随即他又吩咐她們去備熱水給岑鯨洗臉,原還是要讓岑鯨泡泡腳的,江袖給的藥方子不錯,岑鯨長期泡下來,手腳冰涼的症狀減緩了許多,可惜現在天太晚,只能先洗一下了事。
燕蘭庭不想折騰困倦的岑鯨,岑鯨卻自己從燕蘭庭肩上擡起了頭,說:“我要沐浴。”
這一天事兒太多,哪怕岑鯨不是容易出汗的體質,也覺得不洗澡難受,要沒有條件她肯定能忍,但這裏是相府,所謂的新房,就是她作為岑吞舟時睡的那個屋。
環境太熟悉,岑鯨沒道理委屈自己。
燕蘭庭摸了摸岑鯨額頭上壓出的紅印子:“你剛睡醒,沐浴會着涼。”
岑鯨:“可是我想沐浴。”
面對岑鯨的堅持,燕蘭庭曉之以理:“今天也不是很熱,我讓人打水來,你先擦擦将就一晚,明天起了再洗。”
岑鯨沉默下來,把額頭又搭回到燕蘭庭肩上。
Advertisement
燕蘭庭以為她妥協了,下人也都忙碌起來,去端水的端水,拿寝衣的拿寝衣。
岑鯨擡起手抓住燕蘭庭的衣襟,指甲在衣襟的繡紋上刮了刮,像是手上太閑,随便找了個消遣,嘴裏也沒頭沒尾地說起了別的事:“我原想叫烏婆婆也來吃酒的,可她說自己這一生命途坎坷,怕在我成親這日過來,會礙了我以後的日子。”
岑鯨的聲音維持着只有燕蘭庭能聽見的音量,嘟囔:“小老太太講究忒多。”
岑鯨一邊埋怨,一邊跟燕蘭庭提議:“我想給她騰個屋子,往後旬休或是逢年過節的,就把她接回來住。”
燕蘭庭:“這裏永遠是你的相府,你說了算。”
岑鯨:“等烏婆婆不想在書院裏待了,讓她過來陪我。”
燕蘭庭:“好。”
岑鯨:“有些餓,叫廚房給我做碗吃的。”
燕蘭庭:“好。”
岑鯨:“我要沐浴。”
燕蘭庭根本不上當:“不行。”
岑鯨松開燕蘭庭的衣襟,掌心撐着燕蘭庭的胸口,往後靠回到床柱上,語氣并未作怪,很是平淡尋常,因此顯出幾分正經來:“都說男子婚後易變,原來是真的。”
燕蘭庭無奈極了,可他并不因這樣的無奈而困擾,因為岑吞舟當年也沒少讓他無奈,偶爾把他惹急了也是有的,所以早在迎娶岑鯨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甚至對此充滿期待。
畢竟,燕蘭庭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會輕易被岑吞舟牽着鼻子走的少年,他對岑鯨說:“我幾年前曾跟烏婆婆提過,讓她搬回相府來住。”
岑鯨:“她怎麽沒答應?”
燕蘭庭:“她怕觸景傷情。”
岑鯨頓住。
燕蘭庭:“如今你在,她必然是願意回來的,所以哪怕是為了她,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明天再洗,好嗎?”
岑鯨:“……”
這一局,是燕蘭庭勝了。
岑鯨吃了碗廚下端來的熱湯面,随後洗幹淨臉,到屏風後讓挽霜幫自己一塊把繁複的嫁衣脫下,再洗了手腳,換上寝衣。
岑鯨是覺得自己開車無望,索性一切照舊,殊不知在林嬷嬷看來,自己的舉動有多不合規矩。
林嬷嬷是楊夫人特地托長樂侯夫人找來的,楊夫人知道自家門戶配不上相府,一應規矩也肯定比不上,于是就安排了原在國公府做過的林嬷嬷來給挽霜教規矩,還讓林嬷嬷陪嫁,好時刻提點岑鯨,免得岑鯨在相府出什麽岔子。
林嬷嬷也做好了岑鯨和挽霜這對主仆不靠譜,自己可能要累死累活的準備。
可她怎麽也想不到,貴為丞相的姑爺會如此縱容她家姑娘。
醉酒散發不說,大好的新婚夜,誰家新嫁娘不是主動伺候丈夫寬衣,到時濃情蜜意,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再悄無聲息退出去就好。
偏她家姑娘另辟蹊徑,拉着丫鬟自己到屏風後頭換衣服,全然不顧姑爺這邊。
林嬷嬷就沒這麽手足無措過,她眼睜睜看着岑鯨換好衣服從屏風後面出來,連聲招呼都不打,就跟在自己家似的,與收拾好床鋪的丫鬟擦肩,上床蓋被。
林嬷嬷也不曉得自己該不該慶幸,岑鯨好歹記得在床上留出空位,給另一個人躺。
雖然留的位置不對,做妻子的應該睡外邊才是,這樣下床便不會驚動睡在裏頭的丈夫,必要時還方便去拿東西倒水,早上也能在丈夫醒後跟着醒來,伺候穿衣。
着急的林嬷嬷顯然已經被岑鯨給帶偏了,她忘了夫妻成婚頭一晚不該是單純的睡覺,還想到床邊去提醒岑鯨,然而還未走近,就被剛喝過醒酒湯的燕蘭庭給攔下:“她睡了,莫要吵她。”
燕蘭庭語氣淡淡,林嬷嬷低下頭,心中莫名升起幾分懼意,但還是壯着膽子為岑鯨說了幾句話:“夫人早前一直在書院,也是成婚前幾日才從書院回來,新學的規矩記不住也是有的,還望老爺不要怪罪。”
燕蘭庭看向林嬷嬷的眼神并不像對岑鯨那樣溫和,平靜到發冷。
并非是林嬷嬷有什麽不妥,也不是針對誰,而是他對岑鯨以外的其他人向來如此,若岑鯨還沒睡,他願意在岑鯨面前表現得更溫和一些,可岑鯨已經睡了,所以他也沒必要再溫和給誰看。
“林嬷嬷。”
林嬷嬷不知道自己的來歷早被燕蘭庭摸了個徹底,心裏奇怪新姑爺怎麽知道自己姓什麽,嘴上一絲不漏地應道:“老奴在。”
燕蘭庭:“你不必拿條條框框約束她,她比你懂得多。”
林嬷嬷愕然,還未來得及反應,又見燕蘭庭走向床鋪,丢下一句:“都退下吧。”
林嬷嬷只得帶着挽霜等丫鬟退出屋外。
待屋門關上,燕蘭庭站在床邊做了一下心理建設。
——他不是沒跟岑吞舟睡過一張床。
不過那會兒他沒發現岑吞舟是女的,也還沒對岑吞舟産生心動的感覺。
後來……他雖不知道那是心動,卻也開始注意起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如今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又将同自己心愛之人同床共枕,要說一點感覺都沒有,那是假的。
可他能如何,他總不能新婚夜跑別處去睡,傳出去多不好聽。
片刻前還想岑鯨愛怎麽就怎樣,反正相府鐵板一塊,不會讓任何對岑鯨不利的消息傳出去的燕蘭庭這會兒倒是把自己管家極嚴的事給忘得一幹二淨,“萬分為難”地上了床,靜悄悄地在岑鯨身邊躺下。
閉上眼,他能聽到岑鯨的呼吸聲,平穩、輕緩,是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把人攬入懷中的距離……
燕蘭庭以為自己雜念繁多,今夜根本不可能睡着,卻不知是喝了太多酒,還是因為意識到岑鯨就在身邊,整顆心落到了實處,躺下後不過片刻,他便睡着了。
……
大婚後第二早上是個明媚的晴天。
陽光透進窗戶紙,再透進輕薄的床帳,明亮程度已然削弱好幾個層次,使得床帳內的一切都顯得格外晦暗。
燕蘭庭睡前把頭發束到了背後,岑鯨沒有,所以岑鯨的頭發到處亂散,被在睡夢中側身的燕蘭庭給壓住了。
這就導致岑鯨想要換姿勢的時候,扯到頭皮,被迫醒來。
古人就這點不好,頭發太長不能剪,她又不喜歡梳着頭發繃着頭皮入睡,因此和人同床睡覺特別容易被壓着頭發。
岑鯨一邊想,一邊感到困惑,她昨晚不是把頭發綁起來扔枕頭後面了嗎,怎麽秋姝還能壓到她頭發?
岑鯨側頭,想看看白秋姝是怎麽睡的,卻被映入眼簾的燕蘭庭給驚了一跳。
岑鯨整個人都顫了一下,總算想起跟白秋姝同床而眠是前天晚上的事情,昨晚……不對,昨日她跟燕蘭庭成婚,所以昨晚和她同床的人是燕蘭庭。
昨天維持了一整天的不真實感再次湧上岑鯨心頭,要說原因,大概是因為昨晚她喝醉了。
就那麽一小口,她居然醉了!
岑鯨簡直為自己現在的酒量感到震撼。
因為是喝醉後入睡的,所以她沒有機會跟燕蘭庭認真交流,也就難怪她對眼下的一幕感到虛幻。
為了找回點真實感——岑鯨是這麽說服自己的——她指尖探出被子,緩緩伸向燕蘭庭的臉。
無法否認,燕蘭庭閉眼睡着的樣子很誘人,她的指腹輕輕落在燕蘭庭的鼻尖,再慢慢往下,落到那雙薄唇上……
想親,能啃一口就更好了。
都說晨起的男人自制力差,岑鯨覺得這事兒不分男女,就在她準備做些什麽的時候,燕蘭庭的眼睫輕輕顫動。
岑鯨倏地把手收回被子,閉眼裝睡。
岑鯨閉眼後,燕蘭庭睜開了雙眼。
他倒是沒被岑鯨吓到,因此眼底滿滿都是還未睡醒的迷蒙。
他看岑鯨的睡顏看了許久,越看,心越軟,只想離得近些,再近些,最好能呼吸交融,肌膚相觸……
燕蘭庭回過神時,他發現自己的臉很誠實地湊到了岑鯨臉前,再近一點,就能碰到岑鯨的唇角。幸好在即将觸到岑鯨之前,他停住了自己的動作。
——想要在不設防的岑鯨面前管住自己,好難。
燕蘭庭無聲輕嘆,最後還是強迫自己拉開了和岑鯨的距離。
成婚第二天自然沒什麽事務等着他,他本想就算醒早了,陪岑鯨再躺一會兒也好,如今卻是不敢了,便起身下床,換衣梳洗。
丫鬟端着熱水輕手輕腳進屋時,床帳內裝睡的岑鯨睜開了眼。
她慢吞吞地從溫熱的被窩裏伸出手,掌心朝着自己,懸在眼前極近的位置,能感覺到自己的吐息觸碰到掌心,再落回到臉上的觸感與溫度。
岑鯨心想,他方才,離我這麽近,且還停了好久沒動。
總不能是想看我還有沒有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