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先生

岑鯨的反問讓蕭卿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蕭卿顏沒想過嗎?

當然想過。

最早出現這樣的念頭,還是在喜歡跟太子攀比的幼時。

那時的她不知天高地厚,只因為生母是元家所出的皇後,便自以為無所不能,費盡心機要與未來儲君争高低。

是母後那一巴掌打醒了她,讓她徹底意識到有些事情注定只能是她的妄想。

若非機緣巧合遇見岑吞舟,若非那一把匕首,若非那一聲“殿下,不怕”。

她恐怕已經屈從于世俗,變得和她那些同父異母的姐姐妹妹們一樣,看似高高在上貴不可言,實際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控。

可就算是做到了其他女子做不到的事情,就算她如今位比親王,她依舊沒能想起幼時那不切實際的癡夢,不是因為她膽子變小了,而是了解越多,越清楚那有多難。

後來她從燕蘭庭那得知皇後意圖利用廢太子遺孤把持朝堂,她也不是沒想到只要順手推舟,就能讓這天下落入自己掌中,可她實在無法容忍岑吞舟死後的名聲因此受損,于是她放棄了這唾手可得的機會。

都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偏她骨頭硬,就是岑吞舟也沒能教會她如何低頭,可見大位與她着實無緣,便也不再肖想。

找個省心的傀儡,繼續和以前一樣把持朝堂也沒什麽不好,誰說君臨天下就一定要穿龍袍坐龍椅?她以攝政大長公主之名,照樣能把天下握在自己手中。

結果岑鯨又用一句話,勾起了她強壓下去的野心。

——真有她的。

在步搖流蘇随風碰出的輕響聲中,蕭卿顏嘆息:“你也不怕我會變成第二個蕭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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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悲劇重演,知曉岑鯨就是岑吞舟的蕭卿顏絕不會因為岑鯨是女眷,就留她性命。

岑鯨卻說:“你不會是蕭睿,明煦也比我懂分寸。”

說到分寸,一個疑問又在蕭卿顏腦海裏出現。

岑吞舟死前那兩年行事格外嚣張,是以最後惹了蕭睿忌憚,死于非命,依照她當時的脾性,合該回來找蕭睿報仇才是,怎麽反而變得這般與世無争。

難不成當年之事,另有內情?

蕭卿顏不經意間觸碰到了當年真相的邊緣,可因為過去太久,且誰也不會想到岑吞舟是自己作死,所以她并未真的觸及真相。

片刻後,蕭卿顏帶着岑鯨的提議從相府後門低調離開。

書房內,岑鯨問燕蘭庭:“我是不是又把事情弄得複雜了。”

女帝登基,可比找個傀儡要難太多太多。

燕蘭庭站在岑鯨跟前,手中拿着岑鯨的書院玉佩仔細端詳,說:“再複雜你不也都做到了嗎,當初你一人辛苦籌謀尚且能成,如今我與她聯手若還不行,豈不丢了你的臉。”

這話說的,倒真像是岑吞舟的學生一般。

岑鯨屈指在榻桌上叩了兩下,說:“我許久沒聽你叫過我‘先生’了,叫句來聽聽?”

燕蘭庭放下玉牌看向岑鯨,聽話地喚了一聲:

“先生。”

一貫淡漠的聲線帶着隐隐的笑意與柔情,硬是讓本該充滿尊敬的稱呼勾纏上幾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旖旎。

偏外面日頭正好,午後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柩落在兩人身上,反而把藏在話音中那份容易遭人诟病的不倫,襯得磊落起來——

如果他沒在之後俯下身,吻住岑鯨的話。

……

三朝回門,岑鯨出嫁的第三天,燕蘭庭陪她一塊回白家。

燕蘭庭去見岑鯨的舅舅白志遠,岑鯨則到後院去見她舅母楊夫人。

楊夫人握着岑鯨的手百感交集,只因早些年她還擔心岑鯨體弱,難找夫家,如今雖說嫁得高了些,但看岑鯨的模樣便知她在相府過得不錯,如此她也能放下心,開始為白秋姝的未來做打算。

她與岑鯨提起白秋姝,那叫個氣不打一處來,說是昨日旬休,白秋姝出門去玩,路上遇到一搶人錢財的賊,出手把人揍了一頓。

楊夫人就沒聽過誰家姑娘會在大街上同人動手,且要是這樣也就罷了,偏還遇見了穆家的二少爺,那二少爺不明就裏,還以為是白秋姝性情跋扈當街欺人,便要出手教訓,結果反而被白秋姝給揍了一頓。

之後這倆連着那賊都被巡城骁衛給逮了,還好事情也不複雜,問清楚後白秋姝就回了家,不過因為這事兒,白秋姝被白志遠罰了禁足,連書院都沒讓去。

岑鯨準備去見見被禁足的白秋姝,正要跟舅母打聲招呼,又聽舅母遲疑着問她:“對了,我聽春毅說,你過幾日還要回書院?”

岑鯨就是怕舅舅舅母知道她婚後還要去書院會反對,所以才一直瞞着,誰曾想還是躲不過,只能實話實說:“嗯,我想再讀幾年書。”

舅母一臉不理解:“你向來聰慧,怎麽也有糊塗的時候。”

岑鯨幾乎能想象到楊夫人會說什麽,果然她說:“你想想啊,那燕蘭庭什麽年歲,至今膝下無子,定是着急的,你還不在家好好待着多與他親近,你這……”

岑鯨聽她說的不像樣,忍不住打斷道:“舅母,他若着急要孩子,早就成婚了,哪裏會等到現在。”

楊夫人:“那是原先,如今都成親了,自然也是想要孩子的,你身子又不好,就怕懷不上,你還跟秋姝似的不懂事,盡想着往外頭跑!”

岑鯨聽得是哭笑不得。

因為昨天晚上她跟燕蘭庭也讨論過這個問題,和楊夫人相反,燕蘭庭不怕岑鯨懷不上,就怕岑鯨懷上。

女子生産就如同走鬼門關,他尚且因為岑鯨身體不好不敢肆意觸碰,又如何舍得讓岑鯨冒風險去懷孩子。

他怕岑鯨會想要孩子,甚至提出可以從燕家旁支那過繼一個來,還好岑鯨對養小孩也沒什麽執念,畢竟一個岑奕就已經叫她心力交瘁,便把這事給壓下了。

岑鯨知道楊夫人不是不顧她的身體健康,只是這個時代如此,女子若不好生育,流言蜚語傳起來比讓她們死了還難受,楊夫人也是擔心她。

所以岑鯨考慮過後,還是決定把自己和燕蘭庭的打算告訴給她聽,這是她們夫妻倆共同做的決定,縱然楊夫人再不理解,也沒法逼他們改變主意。

從楊夫人那出來,岑鯨又去了白秋姝的靈犀閣。

白秋姝知道她今天回門,一大早就等着了,還把她帶到屋頂上坐,說不能出門實在太無聊,也就在屋頂上待着能舒服些。

岑鯨:“你要好好的,誰能禁你足。”

白秋姝蔫頭蔫腦:“你別訓我,大哥說過我了。”

岑鯨:“他怎麽說的?”

“他說我捉賊沒錯,但在穆家那誰誰誤會我的時候,我不該由着性子動手揍人,應該把事情說清楚。”

岑鯨:“如果說清楚了,人還不和你講道理呢?”

這個白春毅倒是沒說,白秋姝想了想:“揍他?”

岑鯨笑道:“要說清楚了還糾纏不休非要和你動手,那就是欠打,不揍他揍誰?”

白秋姝嘿嘿一笑,又跟岑鯨聊起自己昨天是怎麽和人打的,還說:“被骁衛帶走的時候,那孫子還罵我有幫手偷襲他,我才沒幫手,是趙彧多管閑事非要射一箭,沒趙彧我照樣能把他打趴下。”

“趙小公子?他和你一塊?”岑鯨問。

白秋姝:“是趙家姐姐找我出去玩,趙彧不是落榜了嗎,心情不好,我們就帶他一塊出來散心。”

“唔。”岑鯨聽燕蘭庭說過,趙彧才能不比白春毅差,但考場裏頭的事情不能只看本事,也看運氣。

趙彧考第一場的時候吃壞了肚子,影響了考試,而第一場考得是帖經墨義,類似填空題和簡答題,因為太簡單,題目足有近百道。

要是連這第一場都沒能考好,之後兩場便是想都不要想了。

趙彧第一場就出岔子,後續結果可想而知,但他還是堅持把後面兩場考完,以累積更多的考場經驗,免得三年後再出什麽意外。

趙彧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叫燕蘭庭欣賞,不然燕蘭庭也不會單單跟岑鯨提起他。

白春毅考完特地到趙國公府找趙彧,也是怕趙彧憋在家裏鑽牛角尖,游湖後發現人好得很,才沒再硬拉人出門玩。

怎麽突然就心情不好了?

岑鯨跟燕蘭庭回家時提起這事,還問:“是不是他帶去考場的吃食被人動了手腳?”

不怪岑鯨多心,她當年下考場那叫個歷經艱難,只因為她那大伯母不願她考好,想叫她爛死在岑家,便讓丫鬟特意在考前一天開了她屋裏的窗子,還熄了她屋裏驅蚊用的熏香,要不是反派系統提醒,她定要頂着一頭的蚊子包去考試,到時候癢都癢死了,如何還能集中注意力考好。

就這樣還不算,大伯母“悉心”準備給她帶進考場的吃食也都有問題,讓她第一場就餓了三天,因此她考完第一場也不回家,直接就去了元府,投靠她老師元老爺子去了。

也因為元老爺子肯收留她,她才能好好考完剩下的兩場。

燕蘭庭:“那倒不是。”

趙國公府家風還行,不至于出這種糟心事。

那是為什麽?岑鯨疑惑,但也沒問出來,萬一燕蘭庭不知道呢。

燕蘭庭确實不知道,但他在書院教過趙小公子和白春毅,今年上元節也同其一塊說過話,作為過來人,他可太清楚趙小公子對白春毅的态度,以及趙小公子時不時看向白秋姝,看到挪不開眼意味着什麽。

暗戀麽,他熟。

借口心情不好賺一個共同出游的機會這事兒他也不是沒幹過,可那又如何,有岑鯨和蕭卿顏在,白秋姝注定不會被困在誰家後院,甚至整個京城都困不住她。

趙彧要想追上白秋姝,光靠一份心意,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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