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改錯字】一個……快要枯……
皇後的口谕傳到書院時,岑鯨正在書院上早上第二堂課。
安如素急忙來到課室門口,打斷了正在講學的先生。
那先生面露不滿,叫安如素有什麽事下了課再來,卻見一向穩重的安如素朝他行了一禮,硬把他請到了外頭。
兩人在課室外的走廊上說了幾句話,不一會兒,安如素又走到門口,把課室內的岑鯨喚了出去。
岑鯨一臉懵懂地出了課室,聽見安如素同她說:“皇後娘娘派人接你入宮,馬車已經在書院外頭了,你快些去吧。”
岑鯨聽後并未依言離開,而是先向一旁的先生行禮道歉:“是學生之過,打擾先生上課了。”
那先生對岑鯨的道歉很是受用,還讓岑鯨不必介懷,岑鯨這才跟安如素下樓,前往書院門口。
路上,安如素腳步不自覺邁得有些快,回頭看岑鯨落下自己一大截,又不得不站在原地等了片刻。
終于等到岑鯨,安如素盡力克制自己的步伐,感嘆:“你倒是鎮定。”
岑鯨:“你見殿下都能從容,怎麽遇上皇後,反而變得急躁了?”
安如素也說不好是為什麽,可能是因為皇後與她安家不對付,又或是她從未接觸過皇後,因此無法做到像面對長公主那樣沉穩。
快到書院門口時,岑鯨望着門外宮裏來的馬車,對安如素說:“待會恐怕要勞煩你跑一趟。”
安如素:“替你送信回相府嗎?”
岑鯨:“還有長公主府。”
後宮那地方,哪裏是燕蘭庭一個外臣能去的,還是得找蕭卿顏才行。
……
Advertisement
皇後宮裏險些毒死一宮女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蕭睿耳中。
蕭睿匆匆趕來時,沈霖音正一臉憔悴地坐在椅子上,整個人都愣愣的,直到身旁嬷嬷提醒,她才如夢初醒一般,望向蕭睿。
蕭睿如今正值壯年,卻因“病痛”纏身熬得形銷骨立。
近一個月沈霖音沒再給他下藥,他生“病”的次數少了,臉上終于顯出幾分活人該有的血氣,不再那麽人不人鬼不鬼。
望着這樣的蕭睿,沈霖音驀地想起了他最初登基那一年。
那一年是他最意氣風發的一年,是他們夫妻最為歡喜的一年,也是……岑吞舟還活着的一年。
若是一切都停在那一年,該多好啊……
“陛下……”沈霖音輕聲呼喚,語調頗有幾分舊時的清朗。
蕭睿似是聽出了差別,腳步微頓,随即走到沈霖音身旁坐下,拉住了沈霖音的手。
沈霖音也仿佛回到了過去,她倚進蕭睿懷裏,任由滿心的恐懼與不安化作淚水,浸濕蕭睿的衣襟。
“好了,沒事了。”蕭睿輕輕拍着沈霖音的背,心中寬慰——
自從他生病以來,沈霖音的脾氣便越發古怪,時好時壞,好的時候連藥會不會太燙都放在心上,坐在床邊親口為他試藥,壞的時候處處與他争吵,偶爾看着他的眼神也格外令人心碎,現今大約因為是有了孩子,她終于找回了過去的模樣。
想來這孩子也是個帶福氣的,一來就讓自己病體好轉,也讓沈霖音慢慢變回原來的模樣。
蕭睿越想,越是對沈霖音肚子裏的孩子充滿了期待。
這孩子是男是女都無妨,對外只說是誕下了皇子,若是女孩兒,暫且謊稱男孩,等日後有了別的皇子再說就是……
一個完整的念頭在蕭睿腦海裏浮現,和那念頭一同出現在蕭睿腦子裏的,還有一張熟悉的臉。
那是一張極為漂亮、卻不會叫人錯認成女人的臉,那張臉上帶着淺淺的笑,唇角微勾,吐出含笑的話語——
“學得很快嘛,就該如此,總那麽耿直,怎麽鬥得過太子。”
蕭睿渾身一顫。
就在這時,出宮去接岑鯨的溪嬷嬷走進殿來,禀道:“娘娘,丞相夫人已在殿外。”
倚靠在蕭睿懷裏的沈霖音猛然想起眼下的處境,沒頂的不安撕扯着,把她從往昔的美夢中拉出。
蕭睿正因想起岑吞舟而胸口發悶,聽溪嬷嬷提到丞相夫人,依稀記得皇後同自己說過,此女像極了岑吞舟,心中越發感到不快:“你召入她宮做什麽?”
沈霖音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讓岑鯨與自己同食同寝是件多麽不可能的事情,不說燕蘭庭與蕭卿顏肯不肯,光說蕭睿。
蕭睿從未見過岑鯨,僅憑旁人口述,他自然不會有太多想法,可要是讓他親眼看見岑鯨那張臉,岑鯨必死無疑。
她早前不知道自己有孕,只想着把局勢攪得亂一些,再亂一些,最好多幾個和自己一樣難過的人,于是便故意讓蕭睿賜婚,又強硬讓蕭睿給岑鯨封诰命,為的就是讓岑鯨入宮謝恩,叫蕭睿看見岑鯨,好失去理智動手殺人,惹怒燕蘭庭與蕭卿顏。
可如今不同了,如今她有了孩子,岑鯨就是她的保命符,所以岑鯨不能死,她得活着。
沈霖音強自鎮定,先對溪嬷嬷說:“把她帶去偏殿。”
帶去偏殿,不讓蕭睿看見。
然後才跟蕭睿解釋:“臣妾想着……下毒之人會不會與燕蘭庭有關,一氣之下就讓人把她召來了。”
蕭睿信了沈霖音的話,責備道:“尚未查明事情真相,怎可如此沖動。”
沈霖音沒有和往常一樣用擡杠來宣洩心中的不滿,低着頭說:“對外就說臣妾召她談話,遲些再讓人把她送出宮就是。”
蕭睿沒有異議,卻也消了在鳳儀宮多留一陣的念頭,免得見到那據說和岑吞舟長得極為相似的女子。
沈霖音比任何人都清楚岑吞舟是蕭睿的噩夢,她起身送蕭睿離開,待确定蕭睿走了,她才放下胸口懸着的那顆心,讓溪嬷嬷把岑鯨帶過來。
因為入宮匆忙,岑鯨還穿着書院的院服,大熱的六月天,竟還在薄薄的小袖衫外罩了一件白底銀杏葉紋的褙子,臂挽披帛,進殿後向沈霖音行禮問安。
沈霖音早前見過岑鯨,第一眼确實有被驚到,之後明白那不是岑吞舟,也就沒什麽感覺了。
她淡聲叫起,給岑鯨賜座。
岑鯨謝了恩,起身在椅子上坐下,擡眼間看到那端坐上首的女子頭梳淩雲髻,大約是怕胭脂水粉對胎兒不好,面上未施粉黛,難掩憔悴。
——與岑鯨記憶中的沈霖音,判若兩人。
沈霖音是女主角,她的經歷注定不同凡響。她還在母親肚子裏時曾被一道士批言命中帶煞,不巧她剛出生沈家老太太就生了一場大病,沈霖音的父母因此信了那道士的話,将她送去道觀,還找來據說命中帶福的她的表妹,代替她養在老太太膝下。
後來因為養得太過真情實感,沈霖音回到家時,衆人更喜愛的反而不是養在外頭的她,而是那被找來代替她享盡富貴的表妹。
若是旁的女子,恐怕是要委屈死自己,偏她在寺廟裏住着也有奇遇,一是跟着醫術高超的女道醫學了一手旁人拍馬都追不上的醫術。二是意外結識蕭睿,還曾因年紀小被蕭睿輕視醫術,最後她用實力打了蕭睿的臉,兩人就此相識,成了一對小冤家。
這對小冤家平日裏總是一副嫌棄對方的模樣,可當沈家要随便給沈霖音指一門婚事時,又是蕭睿第一個沖出來,說什麽都要娶她做自己的誠王妃。
岑吞舟為了确保劇情順利,曾偷偷去見過那時的沈霖音,依稀記得對方是個過分文靜沉着的小姑娘,也就只有遇到蕭睿,才會展現出幾分符合她年齡的活潑。
再後來,沈霖音陪着蕭睿一步步走到那至高位上,兩人同生共死,關系越發親密。
岑吞舟再見她時,她已經是皇後,褪去了在誠王府的天真稚氣,問岑吞舟有沒有喜歡的姑娘,張羅着要替岑吞舟娶媳婦。
那時的沈霖音又多了幾分身居高位的威嚴與氣度,就像正午的太陽,光芒萬丈。
而如今的沈霖音,不像太陽,也不像旁的什麽,就像個人,一個……快要枯萎的人。
沈霖音不知眼前人是故人,目光在岑鯨身上流連,一邊想着該如何利用她,讓燕蘭庭和蕭卿顏幫自己保下胎兒,一邊問些問題,來試探岑鯨的為人。
廣闊恢弘的殿閣內四角都擺着冰盆,冷氣一點點在室內聚集,透過岑鯨的衣服布料滲至皮膚,沒一會兒岑鯨就覺得自己鼻子堵了,喉嚨也開始發癢,想要咳嗽。
她下意識喝了口熱茶強忍下不适,然後才想起自己的打算,就在開口回答沈霖音的問題時輕輕咳了一聲。
沈霖音并不知道岑鯨體弱,蹙着眉擡手在口鼻前擋了擋,問:“你病了?”
岑鯨起身:“娘娘贖罪,臣婦體弱畏寒,殿內太過陰涼,這才……”
岑鯨話沒說完沈霖音就從上首站起了身,走到岑鯨面前,用力扣住岑鯨的手腕。
這一把,沈霖音面上驀地湧現了喜色,随後她說出的話和她那滿臉不加掩飾的欣喜加一塊,竟叫人感到瘆得慌——
“有沒有人告訴你,你沒幾年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