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寅山君
兩人又走了大半日，山中草木旺盛，遮雲蔽日，連續走路也不覺得煎熬，只不過山路崎岖，苦了兩匹馬，不時要停下來休息，謝瑩舟看馬身上沾了許多草籽綠汁，特別是馬腹，更是髒得不像話。
“要是找到河溪水潭，就給你們洗洗澡吧。”謝瑩舟對着被她牽着的棗紅馬說，一邊說一邊拿掉沾在它身上的綠色草籽。
“現在水太冷，太常洗澡對馬不好。”葉無漸見不止自己變得愛幹淨，連馬也不放過的謝瑩舟猛抓掉馬身上沾的草籽，認真說到。
“我這一次洗了，下次天氣暖再洗。”謝瑩舟說着不知是真是假的保證。
又走了一段路，周圍的樹木開始出現砍痕和虎爪抓過的痕跡，有些枝幹巨大的樹甚至被硬生生壓倒，把盤根錯節的樹根也帶了上來，上面沾滿了褐色的泥土，一些修建在樹根中間的蟲穴也被翻了出來，各種奇形怪狀的蟲蛇到處亂爬，争相恐後地想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還有很多已經死了，屍體到處都是。
謝瑩舟仔細看那些死去的蟲蛇，發現它們并不是被劈開踩爛，而是毫無傷口的，突然暴斃，被踩得歪歪斜斜，滿是血跡的綠草上随處可見它們的屍體，還有很多甚至只是剛爬出樹根，就立刻死去，挂在上面，只覺得十分奇怪。
“剛剛那批人來過這裏。”葉無漸說到。
“無漸姐姐，為什麽這些蟲蛇的死狀是這樣？”謝瑩舟不解，用涉淵的劍柄挑起一條軟趴趴的綠色長蛇察看了起來。
“是被那虎精的吼叫聲震死的，那白虎看起來已經修煉了上千年，妖力非凡，它的吼叫如果灌注着自身妖氣，對修仙者會起到強烈的震暈作用，而這些沒有修行的蟲蛇自然更加抵擋不住。”看謝瑩舟問得這麽認真，跟以往膽小的她完全不同，葉無漸也就仔細地向她解釋了起來。
謝瑩舟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揮劍把那條綠色長蛇丢在一顆大樹倒下帶出的坑裏，目光看向別處，只看到從她這裏蔓延向不遠處，地上的血跡越來越多，更多樹被壓折，她的內心隐隐不安了起來，這就是這個時代的武力嗎？如果是以穿越前的她自身的武力值，在這裏就是個戰五渣，她并不是修仙者，只是比普通人要強一點的人而已。
又走了一陣，空氣中彌漫了濃烈的血腥味，到了讓人近乎反胃的濃重，接着，謝瑩舟看到不遠處的雜草叢中，靜靜躺着一個泛紅發白的巨大身軀，那具身軀已經沒有了生機，四只爪子被捆綁在了一起，地上雜草東歪西倒，有一些連同泥土被犁了上來，黏在那四只勒出血的爪子上，看起來慘不忍睹。
謝瑩舟捂着口鼻，正要走過去細看，卻被葉無漸拉住了手腕。
“已經死了，虎皮被剝走了。”
“……這也太慘了。”謝瑩舟停下腳步，屠虎然後就地剝皮，那些修仙者一開場就給她一種很嚣張跋扈的感覺。
“走吧。”葉無漸拉着謝瑩舟走開，她感到四周仍不平靜，現在她自身也是衆矢之的，她不想做出什麽會引人矚目的事。
“好。”謝瑩舟十分理解現在葉無漸的處境，聽話點頭，牽着馬跟在葉無漸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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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謝瑩舟突然感到身後有一股勁風襲來，她下意識轉身，一腳踢在撲來的東西身上。
這具身體比自己原本的身體反應更快更優秀。
謝瑩舟想着，看向被她踢到的東西，而葉無漸也不知何時，已回過頭來。
“嗚嗚————”
一只白色的小老虎龇牙咧嘴地看着眼前兩個人，它眼中蓄滿淚水，身上也帶着許多劍傷。
謝瑩舟跟葉無漸看到它的樣子，便知道了這頭小老虎就是那兩頭死去被剝皮的老虎幼崽，看來它應該是剛從那幫獵虎的修仙者手下逃脫的。
看小老虎眼中帶着一股靈性，謝瑩舟猜測它應該能聽懂人言，道，“小老虎，我們不是殺你父母的兇手，也不想多管閑事，你乖乖趴在草叢裏我們更不會對你趕盡殺絕，你跳出碰瓷可不好吧？”
“走吧。”葉無漸眼眸淡然地看了那小老虎一眼，轉身準備離開。
看那只可能只有幾個月大的小老虎仍在朝自己龇牙咧嘴，謝瑩舟對它笑了笑，比起人來，她其實更喜歡動物。
“再見，你會長成大老虎的。”謝瑩舟說出對它的祝福，轉身準備跟着葉無漸一起離開。
看那兩個女人牽着馬離開，小白虎停了下來，歪着頭，碧綠的虎眼中帶着一絲疑惑。
眼見那一黑一白的兩人已經快走遠，小白虎發現她們真的不打算多管閑事，眼中不由慌亂了起來，它往前邁出了幾步，喉嚨突然咯咯作響，好像有骨頭在長出，又往前奔了幾步，小老虎突然開口對着謝瑩舟兩人喊道，“我想跟你們做個交易。”
謝瑩舟跟葉無漸聽到它有些尖細虛弱的嗓音，疑惑地同時回過頭。
大概是第一次說話，小白虎帶着一絲羞怯的憨态往後退了兩步，眼睛左右看了看，确定沒有認識的動物在身邊，那兩個人也沒有嘲笑自己說的話。
謝瑩舟看着小白虎那兩只毛茸茸的耳朵一動一動，憨态可掬，忍着沖過去把它抱起來往天上丢的沖動，只是默默看着那四只踩在草地上的小短腿，比貓要胖很多，心裏忍不住猜想着這小胖爪上的肉墊摸起來是不是也比貓要舒服。
“什麽交易？”葉無漸問道。
小白虎看到她這個一直冷冰冰的女人雙眸看着自己，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氣道，“幫我埋葬我的父母，我供你們驅使十年，我不欠你們，你們也不是有恩于我。”
謝瑩舟剛想說成交，但卻立刻想起自己沒有鐵鍬鋤頭，那麽大的虎屍，需要很大的坑來埋葬的，光靠手是沒法挖出足夠大的坑來的。
“……”葉無漸本想拒絕，但看旁邊的謝瑩舟正左右張望，最後把目光定手中那把涉淵上面，她有種不好的預感，立刻伸手從袖中拿出兩個黃色的紙人出來，對小白虎道，“便依你說的。”
說完，葉無漸把兩張小紙人分別夾在兩只手的中指與食指之間，接着雙手合十，低聲念了幾句謝瑩舟聽不懂的咒語，然後雙手向兩邊甩去，兩張黃色小紙人飛了出去，只聽到一聲空氣被割裂的輕微響聲，黃色的小紙人在空中開始分裂出一層又一層的黃紙，快速疊壘而成，最後變成了兩個黃衣武士，黃衣武士足夠兩米多高，看起來孔武有力，只不過他們的臉上都貼着一張黃紙，蓋住他們的五官。
葉無漸白色衣袂飄動，周身似帶有一股靈氣，她表情泠然，伸手劍訣一指，對着其中一個武士喊道，“開！”
那個黃衣武士臉上貼着的那張黃紙，開始浮現一個用毛筆字畫的巨大眼睛，它對葉無漸行了個禮，立刻飛身離去。
世界觀受到巨大撼動的謝瑩舟呆呆看到另外一個沒有眼睛的武士跑到巨大的虎屍旁邊，雙手刨土，快速挖起坑來。
所以書裏面說的都是真實存在的？
謝瑩舟發愣般看着不遠處那個正在挖坑的黃衣武士，想起她昨晚在計青岚買的書上面說的，她身為一個從現代穿越而來人，委實只是把它們當成故事會在看，但眼前突然發生的這一幕，讓她不得不再一次轉換自己的觀念。
謝瑩舟轉頭看向葉無漸，見她也在看着自己，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這種法術對她來說只是稀疏平常一種小事？
“無漸姐姐，我之前說書，裏面說這種符紙做的紙人，煉制不易，你有很多嗎？”謝瑩舟笑盈盈湊到葉無漸身邊。
“你想要？”看她的表現，葉無漸立刻猜想到她的小心思，微笑問道。
“可以嗎？”
“不可以。”葉無漸搖頭，“我的紙人需要注入的靈氣較多，還要配合咒語，你暫時無法驅使。”
“好吧。”謝瑩舟的笑臉垮了下來，她還想讨個過來研究看看，是否能有她可以用現代眼光解釋的地方。
只是靈氣這種概念性的東西對目前的謝瑩舟來說，實在有點理解困難，不過看了眼前這一幕，她開始迫切覺得自己應該多學一些關于這方面的東西。
不一會，另外那個有眼睛的黃色武士抱着另外一頭虎屍回來，一公一母都光禿禿被剝了皮，有眼睛的黃衣武士把虎屍放在一邊，開始幫另一個黃衣武士挖坑，小白虎眼中流着淚，走過去舔着屍骨未寒的父母的眼睛，不時嗚咽嘶叫，滿腔憤怒，傷心與絕望。
天色漸暗，林間幾股陰風刮起，伴着小老虎的嗚咽之聲，凄厲而滲人。
“走吧，這裏血腥味太濃，找個安穩一點的地方，晚上好休息。”葉無漸不再理會小白虎，牽着馬繼續走。
“無漸姐姐，要讓小老虎跟着我們嗎？”謝瑩舟跟在葉無漸後面，笑眯眯明知故問。
葉無漸看了她一眼，惋惜道，“那小白虎快死了。”
“為何？”謝瑩舟的笑容呆住了，她可不想看到可愛的小動物死在自己面前。
“那兩頭大虎，不願修煉千年的妖氣結晶被剝虎皮的人奪走，最後把全部妖氣渡給了它們唯一的孩子，但小白虎太小了，沒法承受這麽深的妖氣，加上家人慘死，心情悲憤，無法靜心運導體內的妖氣，很快那過多的妖氣就是破體而出，小白虎也會死于非命。”
“你看一下就知道這麽多了？”謝瑩舟疑惑。
“小白虎在情急之下，這麽小就化出橫骨說話，如果不是它父母的妖氣，是絕對不可能的。”
“那，無漸姐姐能救救它嗎？”
“……救不了，它要麽很快死，要麽會入魔發狂，你為何要救它？”
“君子有好生之德嘛～”謝瑩舟微笑說着大義淩然的話。
“我聽到水聲，前面應該有個小瀑布，晚上就在那附近休息吧。”葉無漸沒有回答謝瑩舟的話，牽着馬繞了個彎，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謝瑩舟看她不回答，也不再追問，跟着過去。
走了一段距離，果然看到一個小山崖，有一條小瀑布從山崖上飛濺而下，流入瀑布下面的水潭中，水潭周圍十分潮濕，長着綠草，其中有一些小動物的腳印，周圍的小動物應該都習慣在這裏喝水，所以這是活水，可以用。
謝瑩舟在離水潭比較遠的樹下停下來，拿下背包，準備生火。
等熱水燒好，謝瑩舟剛準備烤軟幹糧大餅，就見那兩個黃衣武士回來，朝着葉無漸行了一禮，後者手一伸，兩個黃衣武士變回兩張薄薄的小紙人，葉無漸把它們重新收回袖中。
.....這也太帥了，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學這招。
謝瑩舟有些豔羨地看着葉無漸，後者注意到她的目光，不動聲色地低頭繼續準備簡易的餐具，嘴角卻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同時，不遠的黑暗處亮起兩個綠色的小燈，小白虎叼着一只野山雞走了過來，它看到火光，在隔着不遠的地方停下，放下已經被它咬死的山雞，蹲下歪着頭看着謝瑩舟跟葉無漸。
“你自己吃吧。”謝瑩舟看小老虎身上仍是傷痕累累，雖然傷口的血液已經凝固，但白色的皮毛已經變得髒兮兮的。
小老虎聽到謝瑩舟這麽說，立刻趴下狼吞虎咽地把山雞啃了幾口，就想吞下肚子，但它還太小，那山雞羽毛長，它試了幾次都沒吞下，看得謝瑩舟揪心，恨不得幫它把山雞拔毛切好再給他。
“我叫寅山君。”好不容易吃完山雞，小老虎舔着嘴說到。
名字十分威風，但它臉上卻滿是山雞的污血，看起來就只是個乳臭未幹的奶貓。
“……”葉無漸別過頭不去看它。
謝瑩舟拿着傷藥起身，走到小老虎身邊，後者立刻謹慎地往後退了退。
“我叫謝瑩舟，她叫葉無漸。”謝瑩舟笑容可掬地蹲下，對寅山君伸出手。
“哦。”寅山君仍警惕地看着這個眼前這個看似和善的少女，但某種獸性讓它覺得眼前這個兩個人其實都挺危險的，只是它無人能求助才不得不跟她們做下這個交易。
“你身上有很多劍傷，我給你看看吧？”
“不用，很快就會自己好的。”
“我記得交易內容是你供我們驅使十年，對吧？意思就是我現在已經是你的主人之一，所以不管要你做什麽，你只要乖乖聽我的話就好了。”謝瑩舟依舊保持那張無邪的笑臉，說出的話卻讓寅山君心底發寒。
“嗯……”寅山君蔫了一般垂下頭。
“乖。”謝瑩舟揉了揉它低下地小腦袋，臉上的笑容更大了，“我先給你洗洗澡吧。”
“你幹什麽！快放我下來！”寅山君被她突然的舉動吓了一跳，揮動地四只小短腿掙紮了起來。
“你身上太髒了，別動，你知道嗎？你快死了，等我把你洗幹淨，我們再來讨論一下這個問題。”舉着小白虎往水潭邊走去，謝瑩舟語氣輕柔地安撫着它。
寅山君聽到謝瑩舟的話，停下了掙紮，說到，“我怎麽可能會死？”
“你沒感覺自己體內妖氣紊亂嗎？”謝瑩舟說得就如同她是修煉靈氣的高手一樣，這讓聽着他們說話的葉無漸不由覺得有些好笑，越發覺得現在的謝瑩舟有趣。
“……我很快就會駕馭父親母親給我的妖氣！”寅山君呆了一下，立刻不服氣地說，不過卻不再掙紮，乖乖讓謝瑩舟舉着，抱到了水潭旁。
到了水潭邊，寅山君立刻自己跳到水潭裏，胡亂在水裏鑽來鑽去，站在岸邊的謝瑩舟慢條斯理卷好袖子，抓着它後頸的皮毛把它拉到自己身邊，給它清洗了起來。
坐在篝火邊的葉無漸靜靜看着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