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沈念

前幾日都在奔波逃竄中度過,陳翎一直沒有好好合過眼。前夜裏又近乎通宵達旦,最後只趴在案幾前小寐了片刻,真正到昨晚,才是陳翎這幾日以來睡的頭一遭安穩覺……

不知是遠離結城的緣故,還是因為沈辭和阿念都在屋中,即便在陌生的苑落中,她都可以安枕。

一宿無夢,中途也未醒。

等晨曦微光透過窗戶,剛好照在她臉上,陳翎才下意識伸手搭在眉間遮擋這縷光束。

陳翎昨晚是睡在小榻上的,阿念睡的床榻。陳翎手腕從眉間放下,睡眼惺忪裏,下意識瞥向床榻處,迷迷糊糊見床榻上是空的——阿念不在……

這個念頭讓陳翎驟醒!

陳翎撐手坐起,環顧四周,“阿念?”

屋中沒有人回應她。陳翎一面快速攏了衣裳,但內屋,耳房,外閣間都沒人。她連阿念何時起來的都不知曉,睡得有多熟?

沈辭在,應當不會有事;若是有事,沈辭也會叫她……

但人去哪裏了?

陳翎尋到外閣間,卻忽然在外閣間的窗前駐足。

方才稍稍懸起的心好似在這一刻放下,踏踏實實地安穩放在心底——從窗戶處看去,正好看到苑中兩道身影,阿念同沈辭一處。阿念背對着她站着,沈辭在阿念跟前半蹲下,神色溫和,兩人在苑中的春亭中你一句我一句得說着話,陽光照在父子兩人的身上,仿若鍍上了一層金晖暖意,讓人動容。

苑中,阿念的一雙小手正握着沈叔叔遞給他的一把匕首。

這把匕首很袖珍,也拔不動,阿念有些不明白得看向沈辭,“沈叔叔?”

在宮中,父皇和方嬷嬷都不會讓他碰這些危險的東西。

宮中也有太傅教導他,但只是教他啓蒙背書,他還小,沒有人教他用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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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阿念握着手中這把匕首,眼中有害怕,也有些好奇,看向沈辭的時候,眼中參雜了好幾種神色。

沈辭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溫聲道,“殿下還記得,昨日說得男子漢嗎?”

阿念認真點頭,“記得,男子漢,要保家衛國,保護重要的人!”

這些都是昨日聽沈叔叔說的,但他都記下了……

他心中崇拜沈辭,所以沈辭說的話他都有認真聽,也有認真記。

沈辭颔首,也朝他溫和笑了笑,鄭重道,“殿下,這一路我們總有身處危險的時候,殿下要先學會保護自己,再學會保護別人。記得之前末将同殿下說的,若是遇到危險要怎麽做?”

阿念想了想,逐條應道,“有沈叔叔和其他侍衛在的時候,要迅速鑽到馬車下;如果有射箭,要找有遮擋的地方趴下;如果沈叔叔抱起我,就不要怕,勇敢把眼睛閉上;如果沈叔叔讓跑,就一定要拼命跑,不回頭得跑!沈叔叔會來找我。”

沈辭也意外,阿念這麽小,能記住這麽多。

但又很快想,是在陳翎身邊耳濡目染的緣故。

昨日沐浴的時候,阿念也同他說起過,陳翎告訴他如果危險的時候要怎麽做……

聽完阿念說完,沈辭再次點頭,又道,“殿下做得很好,所有記住的,都要第一時間照做。”

阿念輕嗯。

沈辭笑道,“殿下,我們今日會說要保護自己,除卻跑,緊要的關頭還能怎麽做。”

沈辭說完,低頭将目光看向阿念手中這把袖珍匕首,阿念也跟着低頭看向手中。

沈辭繼續道,“殿下,這把匕首是從西戎人手中得來的,用法很特殊,除非用這道巧勁兒,按住這處暗格,這把匕首拔不出來,也不會傷自己和旁人,西戎各個部落慣來骁勇善戰,小孩子也會從小訓練。不同西戎人比,但我們要學會防身和自保。末将演示給殿下看,殿下未必能很短時間內學會,但殿下要認真學。萬不得已的時候,或是關鍵的時候,殿下也可以保護自己,保護別人。”

阿念也鄭重點頭。

“來。”沈辭細心,“殿下看到這處暗格了嗎?要一直按住這裏,聽到這聲響動,匕首才能拔出來。”

阿念果真聽到“咔”的一聲,很輕,如果沈叔叔不提,他根本不會留意。

“再看一遍,還是聽聲音。”沈辭再次按住暗格,“一,二,三。”

三聲之後,果真再次聽到“咔”的一聲。阿念聰明,“我知道了,數三聲就能拔出來。”

沈辭笑而不語,将匕首重新遞回給他,“試試。”

阿念學着他的模樣,大拇指按住暗格處,一二三,聽到“咔”的一聲,阿念眼前一亮,但要拔的時候卻拔不出來。

“沈叔叔?”阿念着急。

沈辭原本也是讓他熟悉暗格的時間,眼下,才循序漸進,“殿下,這把匕首特殊,拔匕首這個動作需要巧勁兒,像這樣,稍微往左。”

沈辭示範,寒光乍現前沈辭重新扣了回去。

“哇~”阿念驚呆。

沈辭再次示範,“看清楚了嗎?要有一道往左的巧勁兒,像這樣。”

阿念這次看清楚了。

“殿下再來。”沈辭耐性守着他。

阿念還小,不會一蹴而就,他過往在宮中很少接觸過這樣的東西,需要時間。

果然,阿念雖然看清楚了,但看清楚了和學會是兩回事,阿念接連試了好幾次,還是拔不出來,但還在繼續。

沈辭看着他的認真模樣,知曉陳翎将他教養得很好。

很多孩子反複試同一件事如果不成功,大都會哭鬧,煩躁,或是放棄,但是阿念在堅持,“沈叔叔,還是不行……”

沈辭看着他眼中的稍許洩氣,溫和笑道,“不行才是對的,殿下,你試了這麽多次都不行,說明別人即便拿了這把匕首,短時間也拔不開,那這時候你熟悉它,你就有優勢。”

阿念似懂非懂。

沈辭繼續道,“殿下,再來。”

這回,沈辭讓他站在自己懷中,雙手握着他的手,手把手,一步步教他。

如何使力道,巧勁兒,忽然間,寒光乍現,一把鋒利的匕首出現在眼前。

“哇~”許是期待許久,阿念反倒不害怕了。

沈辭重新将匕首阖上,“殿下自己來。”

阿念也跟着繼續……

雖然還是拔不出來,但是方才沈辭帶着他一道做了,他知曉是能拔出的,便一直繼續。

最終,匕首拔出的時候。

父子兩人相視一笑,眸間都是暖意。

沈辭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輕聲道,“這把匕首殿下先收好,今日學到這裏,還要多練習,末将明日再教殿下用匕首。”

“好!”阿念朗聲。

……

陳翎靜靜看着苑中的兩人,看了許久,而後才淡淡垂眸。

同沈辭在一處,阿念有同她在一處學不到的東西,他們是父子,天然就親近,阿念同沈辭在一處的時候勇敢了很多。

思緒間,陳翎擡眸,正好見到苑中,沈辭的目光看向她。

恰好唐五在一側扣門,“陛下。”

陳翎踱步離開窗邊,推門出了屋中,唐五半是拘謹,半是恭敬行拱手禮,“陛下,您要的東西。”

唐五說完,将手中的包袱遞給她。

陳翎接過,“多謝!”

唐五伸手撓了撓後腦勺,“陛下這麽說,我都不知道怎麽應了……”

陳翎不由笑了笑,唐五驚呆,陛下笑起來更好看是怎麽回事。

陳翎問道,“昨日的事情都辦妥了嗎?”

唐五回過神來,趕緊點頭,逐一說道,“都辦妥了,按照陛下說的,分別往六處地方送了信,順序是打亂的。每一封信封上的字跡,我都找了不同的代筆先生寫,字跡看起來都不一樣,看不出問題。而後,又在城中尋人打聽過了,雀城周邊走另一處驿站最近的是民鎮,所以又去了一趟民鎮,也将另外一批信從民鎮送出去了,所以昨晚回來得遲,陛下已經歇下了,今日晨間才來把準備的東西給陛下。但陛下放心,昨日吩咐的事情都已經辦妥了。”

陳翎是見他年紀小,但卻機靈。

“做得好。”陳翎輕聲。

得了天子誇贊,小五再次伸手撓了撓後腦勺,略微臉紅了,又拱手道,“小五不同陛下和将軍一道上路了,陛下一路平安。”

陳翎意外,“你不同我們一道走?”

小五擡頭看向陳翎,“不了,将軍讓我斷後,路上若是危險也能及時引開另做周全,還能留下來繼續打探結城那邊的消息。在軍中就是如此,前翼,中軍,側翼和後方,都有不同的用處,将軍昨晚已經讓薛大哥先行探路了,我留下斷後,陛下和将軍這一行反倒安全。”

陳翎看了看他,“你多大了?”

小五應道,“回陛下,我十五了,從将軍到立城駐軍軍中,我就一直跟着将軍,陛下放心,将軍說了,我可以獨當一面的!”

陳翎是見他年幼,卻機靈,“嗯,牙齒長齊了。”

陳翎說完,便邁步往苑中去。

小五愣住,不由再次撓了撓頭,将軍,早前也說過一樣的話,牙齒長齊了……

是說他年幼。

苑中,陳翎上前,沈辭起身。

看到陳翎走近,沈辭心底還是莫名想起了昨日那聲“沈自安”,繼而是那句“沈自安,你混蛋”……

沈辭借故看向阿念,低頭避開陳翎目光,“我把匕首給殿下了,不會傷到殿下。”

陳翎方才看到,也聽到,只輕嗯了一聲。

沈辭繼續道,“我會教殿下防身的東西,陛下不必擔心,不會傷到殿下的,殿下很聰明。”

陳翎看他,見他一直低着頭,沒看她。

“準備上路了,我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麽遺漏的。”沈辭說完便轉身。

陳翎順着他的背影看過去,沈辭今日好似特意避開她,但她不記得昨日有什麽特殊的……他帶了阿念洗澡,還同阿念睡前說了話。

莫非,是他給她匕首,她沒要?

陳翎微怔。

“父皇~”正好阿念喚她,陳翎半蹲下,阿念興奮朝她道,“父皇,沈叔叔給了我一把小匕首!要我保護自己。”

陳翎溫聲,“也要小心,不要傷到自己。”

阿念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陳翎身後不遠處,唐五正好朝沈辭迎了上來。

沈辭問道,“馬車備好了嗎?”

唐五點頭,“都好了,車夫也在苑外候着了,車夫是雲娘的留下的人,安穩可靠,剛才已經同車夫說了,這一趟二爺會先去廖鎮落腳,車夫已經看好路線了,若是途中安穩,應當黃昏前後能到。”

沈辭應好。

沈辭久在軍中,習慣了穩妥。

臨行前,又将馬車的橫梁,車輪和馬匹都逐一檢查了一遍,确保路上不會有差池再行出發。

“給我吧。”臨上馬車前,沈辭見陳翎身上背着那個小小的包袱,應當是路上用的衣裳之類的,沈辭也有路上的包袱在,正好放一處。

陳翎沒拒絕。

沈辭一手握着佩刀,一手拿起兩個包袱挎在肩頭,又朝陳翎道,“這一路要改稱呼才安全,想要不引人注目,最好扮作一家人,還是喚我沈安……”

沈辭頓了頓,低聲道,“你還是叫沈悠嗎?”

過往在東宮,沈辭也帶她逃竄過,那時要從雲峰郡回京,只能掩人耳目。

“好。”陳翎低聲。

阿念好奇,“為什麽是沈悠?”

沈辭看向陳翎,他知曉,但不代表此事他說合事宜,沈辭沒有出聲。

陳翎溫和朝阿念,“阿悠是我小時候的乳名,一生順遂,悠閑無慮。”

沈辭想起那時候,他問陳翎為什麽是沈悠,陳翎斯斯文文說了一樣的話,那時候的陳翎目光清亮,似藏了夜空星辰,同他見過的許多人都不同。一生順遂,悠閑無慮,那是小時候的陳翎。自從入京,便同舟城那個順遂無慮的陳翎漸行漸遠了……

“那我呢,那我呢?”阿念剛問完,很快,自己又忽然反應過來,“我叫沈念!”

這句話忽然從阿念口中毫無預兆說出,沈辭和陳翎都愣住。

兩人心底都砰砰跳着,各自藏了各自的緊張和忐忑,都沒敢擡眸看向對方。

最後,是阿念扯了扯陳翎的衣袖,“爹~”

陳翎方才回神,開口道,“字都需換了,哪還能留個念字?念字從心,沈心。”

阿念嘟嘴,“可還是沈念好聽啊~”

陳翎牽他,“聽話。”

阿念懂事點頭,“知道了,爹,我叫沈心。”

陳翎先牽了阿念去馬車上,恰好小五上前,沈辭留在最後。

沈辭眉頭微攏,目光複雜看向陳翎背影——念字從心,沈念。

反過來,是念沈……

沈辭眸間微沉,從未将這兩個字放在一處過,也未曾這般想過。唐五業已上前,“二爺。”

沈辭斂了思緒,再次囑咐,“記住我交待的事。自己多小心。”

小五點頭,“二爺放心,我明日這個時候再行出發。”

沈辭拍了拍他肩膀,小五咧嘴笑了笑,“知道了,二爺!”

小五踱步至車窗前,“主家,小公子,一路順風,唐鎮見~”

陳翎朝他颔首,阿念也朝他揮手。在梨鎮的時候,韓關,郭子曉跟着沈辭去了結城,在繡坊,多是雲娘和唐五陪着阿念,阿念對他熟悉,分別的時候亦懂道別。

等沈辭也上了馬車,同車夫說了聲,“走吧。”

放下簾栊,馬車緩緩駛離苑中,小五目送馬車離開了巷中。

阿念撩起馬車上的簾栊,又看了小五好久,直至看不見了。

自從方才阿念那聲“沈念”之後,沈辭和陳翎兩人都沒怎麽說過話,馬車中除了阿念的聲音,有些過于安靜。

沈辭腦海中還在想方才的事,車輪滾滾向前,已經出了雀城,往廖鎮去。

車輪揚起不少塵沙,沈辭稍稍放下車窗上的簾栊,免得這一段塵沙太大,漫到馬車中。但因為簾栊放下,隔絕了看向馬車外的目光,陳翎只能收回目光。狹小的空間內,不看向窗外,不說話只會更尴尬,陳翎率先打破馬車中的尴尬,“小五說,從你到立城邊關他就跟着你,他這個年紀怎麽就會去軍中?”

她是天子,高坐廟堂,但不代表她不清楚邊關駐軍之事。

小五才剛十五,沈辭去了邊關四年,也就是說,小五十一歲就到了駐軍中,同沈辭一處。

十一歲還是孩子……

沈辭看向她,“小五的爹是駐軍中的千戶,我去立城邊關那年,他爹戰死……小五性子犟,一定要來軍中,她娘怎麽都攔不住,我只好把小五放在身邊做近衛,一直帶着他,諸事都帶着他,他年紀雖小,同我一道四年了,邊關每一處地方都熟悉。我忙的時候,就讓老齊照看他,他同老齊很好,老齊拿他當親弟弟,後來老齊戰死,小五說他也要來見雲娘,所以這一趟帶了他一道回來,沒想到遇到這些事……”

聽他說起,陳翎才知曉由來,難怪見小五同他,還有雲娘都親近。

沈辭雖然待小五嚴苛,但光是今日她就聽到他不止兩次囑咐小五小心,是真的關心他……

陳翎輕聲嘆道,“你習慣照顧人。”

沈辭微頓,稍許,沉聲道,“誰說的,我在家中排行老二,從小都是父兄照顧我……”

陳翎擡眸,正好迎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視,陳翎耳根微紅,她不傻,不會聽不出來。

阿念忽然道,“沈叔叔,你也照顧我了呀~”

原本馬車中還有些微妙的氣氛,忽然被阿念帶偏,沈辭抱起他,溫和道,“殿下是小孩子,自然要照顧。”

阿念朝他笑了笑。

方才一幕後,陳翎瞥過目光去。

阿念同沈辭在一處,阿念悄悄附耳,“沈叔叔,我還是覺得沈念好聽,你覺得沈念好聽嗎?”

沈辭眸間輕輕咽了咽,低聲道,“好聽……”

由得同沈辭一處,阿念又幹脆在他沈辭懷中練習起了拔匕首。

沈辭在,阿念不會傷到自己。

阿念有定性,會反複練習,沈辭也很少有這樣同他相處的時候,父子二人在一處的時候,一個有毅力,另一個有耐性,也在慢慢磨合。

陳翎偶爾會看他們兩人一眼,而後收回目光。

過了先前多揚塵的路,眼下車窗上的簾栊已經撩開,沒先前那麽熱。

要同之前窩的那輛載貨又不透風的馬車相比,更不知好了多少,陳翎可以在馬車中安靜得看書。

沈辭陪着阿念一道,但時不時也會擡眸看向陳翎。

從小的習慣仿佛都沒見變過,一個人安靜看書的時候多,說看書能讓人靜心。也不怎麽喜歡動彈,不像旁的幾個皇子,終日竄上竄下惹禍,喜歡看書,也斯文,靜心,先帝過問功課的時候,他都對答如流,先帝和太傅心中都有數,陳翎的功課其實比太子的還要好,更勿說陳憲和陳遠兩人……

先帝很喜歡陳翎。

陳翎也很聰明,知曉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後來的功課便半是認真,半裝糊塗,能遮掩的便遮掩……

但越是如此,先帝越喜歡他。

先帝也确實沒看走眼,陳翎自登基後,一直勤于政事,朝臣也都看在眼中,更是百姓眼中的明君……

許是覺察他的目光,陳翎擡頭。

沈辭還未來得及收回眼神,目光直白看着她,陳翎微怔。

“別動。”沈辭忽然出聲。

陳翎果真聽話沒有動彈。

沈辭坐在她對面,眼下慢慢起身,一面伸手撩開她身側的簾栊,一面伸手從她手中接過書冊,慢慢靠近她。他越漸靠近,陳翎心跳越快,眸間輕輕顫了顫。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都臨到她跟前,輕聲道,“閉眼睛。”

陳翎指尖攥緊,還是阖眸。

沈辭很快,手中一挑,将那只蜘蛛抖了出去。

應當是中途在涼茶鋪子歇腳的爬進來的……

陳翎再睜眼的時候,沈辭已經放下那半簾栊,也放下書冊,回了原位。

陳翎看他,“是什麽?”

沈辭輕聲,“弄出去了,別問了。”

阿念小腦袋忽然從他伸手竄出,朝着陳翎道,“是蜘蛛!”

陳翎吓得抖了抖。

她從小就怕蜘蛛……

沈辭低眉笑了笑,陳翎臉紅。

***

黃昏前後抵達廖鎮,廖鎮外,沈辭讓車夫将馬車停下,留了陳翎和阿念在馬車中,沈辭下了馬車,很快折回,朝車夫道,“進去吧,去鎮子東邊。”

車夫應好。

陳翎看向他,“方才看到什麽了?”

他就下去看了稍許,便折回說去鎮子東邊,但聽沈辭早前的語氣,應當沒有去過廖鎮才是。

沈辭應道,“我昨晚讓薛超先探過路,鎮外就薛超的标記,探過了,廖鎮安全,可以落腳。按照之前約定好的,遇到城池住西邊,遇到村鎮住東邊,只要沒有單獨說,廖鎮東邊的客棧就是保靠的。”

陳翎心中唏噓。

沈辭繼續道,“立城是邊關,臨近西戎和羌亞,有時候是會混入西戎和羌亞國中查探消息,難免如此。”

陳翎感嘆,“你才去立城多久,做了這麽多事……”

沈辭看了看他,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目光,“既然要一直留在邊關,有些事遲早要做,越早做越好,也不耽誤。”

當初,是陳翎讓人捎話給他,此去立城路遠,日後無事,就不必回京……

陳翎也看他。

但很快,阿念鬧着同陳翎說話,陳翎也收回目光。

***

馬車緩緩駛入了廖鎮。

廖鎮雖然是鎮子,但是很大,人口也多,相當于一座小的城池了,馬車行了許久才到鎮子的東邊。

大隐隐于市,沈辭循着薛超留下的記號去了鎮子東邊的第一間客棧。

車夫同小二一道先去安置馬車,明日要還繼續上路,要檢查馬車,也要給馬飲水喂草。

“一間房。”沈辭說完,掌櫃便領了沈辭,陳翎,還有阿念去樓上的客房。

眼下在廖鎮,薛超和唐五都不在,只有沈辭一人,一間房是要比兩間房安穩。

等入了房間,沈辭阖上房門。

屋中有一張大些的床榻,一張小榻,還有案幾一張,沈辭放下包袱,朝陳翎道,“你們先在屋中,我去看看。”

每至一處,沈辭都要習慣性先确認周遭是否安全。

陳翎應好。

阿念開口,“沈叔叔,我同你一道去!”

沈辭看了看他,又看向陳翎。

倒不是不方便,而且,有阿念在,反而更不易被人發現。

“你決定。”陳翎出聲。

“不走遠,我們很快回來。”沈辭如此說,那就是同意了,阿念忍不住歡呼雀躍。

沈辭伸出食指,在唇邊做了一個悄聲的姿勢。

阿念趕緊聽話噤聲。

父子二人之間,既默契,又契合。

沈辭俯身抱起阿念,推門出屋,阿念轉身朝陳翎道,“爹,我們馬上回來。”

沈辭也朝陳翎笑了笑。

陳翎看着他們父子兩人背影消失在眼前,心底莫名感觸……

轉眼間,屋中就剩了她一人,她腦海中還是方才沈辭身手放在唇邊,阿念趕緊站着了噤聲,一臉期待看向沈辭的場景。

陳翎在小榻上安靜坐了許久。

***

晚些,父子兩人一道回來,沈辭放下阿念。

阿念問道,“沈叔叔!我做得好嗎?”

沈辭贊許,“你做得好!”

陳翎看向沈辭,沈辭道,“周圍安全,今晚可以安心入睡。”

陳翎沒有應聲,看着阿念的高興模樣,陳翎心中忽然莫名有些酸溜溜的,不過才見了幾日,阿念就這麽喜歡他嗎?

思及此處,阿念忽然道,“太好了,今晚我和沈叔叔一起睡!

“我想和沈叔叔一起睡,還想和爹一起睡,能一起睡嗎!”

陳翎:“……”

沈辭:“……”

最後,還是陳翎帶着阿念在床榻上睡的,沈辭在小榻上對付。

床榻和小榻間隔了一張案幾,一道屏風,但隔着屏風,沈辭其實可以同到屏風後的動靜,也依稀能看到屏風後。

陳翎陪了阿念許久,但阿念一直都沒睡。最後,阿念還是惦記着跑來了沈辭這裏。

陳翎也從屏風後走出來,發簪已經取下,青絲也斜錐在頸間,沈辭耳後莫名微紅,好在不容易看見。

沈辭明顯覺得今日陳翎有些吃醋了,但阿念要同沈辭一道睡,陳翎面上需留有餘地,“你帶着他睡吧,我這兩日沒睡好,正好補補覺。”

沈辭應好,陳翎折回床榻上,屏風後,陳翎見阿念同沈辭窩在一處。他兩人睡一張小榻肯定打擠,但是阿念喜歡。

小榻上,先是同沈辭說着說話,但很快,就沒有了動靜,陳翎知曉他睡了。方才睡不着,是心心念念挂着要同沈辭一處。

從今日沈辭帶着他練習匕首開始,陳翎其實就覺察到了。

阿念喜歡沈辭,那種喜歡,是不同于對石懷遠,方嬷嬷和大監的喜歡……

是另一種,親近,喜歡,和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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