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楚節小心翼翼地靠過去的時候,絲毫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聽見這樣的請求。

她不是沒聽過別人讓她去死的咒罵,可她那時候滿身都是刺,好好地躲在自己內心的堅硬堡壘之中。

這次她只是悄悄地從那裏探出了一個柔軟的觸角來,哪裏想得到居然就這樣地毫無防備地被捅了個對穿,鮮血淋淋。

“楚節,求求你了,你讓他們去割你的腎好不好?”女孩哭得令人心痛,只是單單看着就惹人憐愛。

那我呢?我就該去死嗎?

楚節鮮少地脆弱和迷茫了。

她這次還沒做好被人言語刺傷的心理準備,女孩無助的懇求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沒了僞裝出來的堅硬,她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才好。

花戈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形,楚節的手被人狠狠攥着,躺在床上的姑娘哭得令人心傷。

“為什麽遭遇了這種事的人是我?明明大家都讨厭你,死的不應該是你這種人渣嗎?”

那姑娘的眼淚滴在了楚節的手上,驚得她渾身一抖。

她害怕姑娘哭,之前靴雪也是,眼下葛深也是。因為記憶裏,那個女人就總也是哭,任她怎樣讨好扮醜也沒什麽效果。

顯然不止花戈一個人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人群都聚攏過來,葛深的父母高興得捂着嘴,喜極而泣。

護士也松開了緊皺的眉頭,唇邊有了一絲淡淡的笑意:“太好了,終于醒了。”

葛深渾然不查,依舊緊緊地盯着楚節,言語裏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句話:“求求你了,你替我去死好嗎?”

楚節覺得寒意從被攥住的手一點一點的渡過來,把她整個人都凍住了。

“別愣着啊,趕緊回應一下,安撫住病人的情緒最重要!”有人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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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節耳邊嗡嗡的,但是這句話倒是聽得清晰。她很少能聽見這種全然不帶着惡意的話,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她感覺自己本來就低燒的大腦更不聽使喚了,嘴唇像凍住了一樣,嗫嚅了半天,竟不聽使喚地吐出來了個“好”字。

她注視着那個女孩,頭一次覺得自己累極了,也孤單極了。

我的生命,究竟有什麽意義呢?

我是誰婚姻上的污點嗎?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當初就殺了我,也好過我獨自忍受了這麽多年。

“好個屁,傻逼玩意兒。”楚節聽見誰這麽惡狠狠地說,絲毫不是一個大家閨秀應有的樣子。

花戈一腔怒火根本壓制不住,今天晚上徹底釋放本性了。

楚節就算是要死,也得被c死在她床上。

她冷笑一聲,在衆人欣喜放心的目光中上前一步,直接掀開葛深的被子。

“你幹什麽!她剛受驚,萬一着涼了怎麽辦!”護士驚叫。

花戈誰也不理,直接掀開葛深的衣服,露出完好的小腹來。

她露出一個戲谑的笑來:“姑娘,別搞得自己跟要死了似的,瞪大你的狗眼看看,你TM屁事沒有!”

花戈神色不屑,還帶着鄙視,居高臨下地俯視着葛深。她的态度高高在上又不屑一顧,似乎誰也不放在眼裏一般。

末了,又嫌棄這被子髒一般,随手一丢,斯條慢理地用紙巾一根一根地把手指擦拭幹淨,而後直接扔在了葛深床上。

“她只是受到了驚吓,再說又不是對着你,你這麽做太過分了吧!”旁觀的病友說,看起來被這沒素質的小姑娘氣得不輕。

“哦。”花戈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她盯了回去,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看得人心裏瘆得慌:“誰哭誰有理,是不是?“

“那不好意思,我也受到驚吓了。”她沒什麽感情地說。

“你騙誰呢!警察同志,快把這個人抓起來!”葛深父親氣得發抖。

“我确實被吓到了,都吓哭了呢。”花戈毫無感情地說。

她側過臉,比着中指指着臉上的淚痕,拽得二八五萬的臉上竟真的有淚珠滴落下來,詭異極了。

“這人是不是有神經病啊……“

“等一下,你們先穩住她,我去找咱們神經科的主任來一下……“

“警察同志,你身上帶槍了嗎?“

花戈根本不顧衆人或驚悚或鄙視的目光,扯着楚節就要走。

楚節掙紮了一下,花戈不耐煩了,直接掐着這人的後頸,不由分說地給她薅了出去。

給人當出氣筒你TMD還能當上瘾,傻x玩意。

夜色濃重,蟲鳴哀哀,路上的行人都沒幾個。

花戈匆匆忙忙地從家裏趕來,沒化妝,頭發也随意地紮成馬尾,此刻在夜色掩映下竟有一種慵懶的魅力。

花戈都快把楚節摟在懷裏了,看起來親密極了。只是手掌卻死死地攥在楚節後頸上,掌心之下一片溫熱。

楚節不打算接着忍耐下去,伸手緊緊抓住花戈的手腕,把那只手從她後頸上扯下來。她死死地盯着花戈,顯然心情也不爽極了:“你發什麽瘋?“

花戈嗤笑一聲,媽的吓唬誰呢。她另一只手也抓在了楚節的手腕上,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神色戲谑。然後微微側頭,輕吻了一下那只手的掌心:“兇什麽呀,美人?”

她眼淚還沒拭去,此時一雙多情的眼睛水光潋滟,教人只是看着就要沉溺進去。

楚節一下把手抽出來攥成拳,努力讓自己忽略觸感,竭盡全力地表現出毫無波動的神色。

天知道,她自打記事起就沒與人如此親近過。

花戈的這一面是楚節從沒見過的,她敏銳地發覺這人對她的态度不一樣了,風流又輕佻,似乎在糊弄哪一個小情人一般。

花戈顯然還在生氣。

誰理你,楚節暗道一聲,轉頭就走。

“哎哎哎,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您要去哪兒幽會哪個貞子姐姐啊我說?“那個欠揍的女人在她背後拖着聲音懶洋洋地問道。

楚節無名火起,她本來不打算遷怒花戈的,可耐不住這人自己一頭往槍口上撞:“你陰陽怪氣地給誰看呢?”

“喲,厲害了!”花戈瞪大了眼睛,一副稀奇的樣子:“我們的小聖母還會生氣吶?這時候怎麽不乖乖低頭認慫了?“

她不懷好意:“還是說,你是覺得我好欺負啊~”

花戈根本沒打算認真和楚節說話,她是真的被氣到了。

她确實讨厭楚節,但也因此楚節在她這裏是不一樣的。

楚節是高懸在天上的月亮,只能令人仰望而不可摘,是廣袤的大海,令人只能望洋興嘆而不可跨越,她是孤傲的雪山,是雄獅一樣的掠食者。

楚節在她的心裏是神一般的存在,永遠地不可被超越。

而現在那個所謂的”神”,居然有這樣懦弱卑下的姿态。

她不僅有種被欺騙了的感覺,更多的是恨其不争的憤怒,對她自甘堕落的失望。

你怎麽能這個樣子呢?

興許是她認錯人了吧,這人哪裏是楚節呢?就是個普通美人罷了,根本不配讓她想了這麽多天,擾亂她心神。

“不要用那種态度來敷衍我,我覺得很惡心。“楚節認真地說。

這人說到底也是為她出氣,她想到這,耐着性子解釋道:“那姑娘受了驚吓,她家人也很擔心,一時情緒失控也能理解。“

“你胡扯!“花戈口不擇言:”你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

她印象中的楚節根本也不是這麽個心慈手軟的主兒,就今天這個情形,葛深沒受傷都得被她拖起來剌幾道子才算完。還想保住腎?

心都給你剖出來喂狗喽。

“你在胡說些什麽東西……“楚節一臉莫名其妙。

她之前根本就不認識花戈,何來的“以前”之說。

花戈的情緒徹底爆發,那些藏了這麽多年的隐晦而痛苦的情感就這麽湧了出來。

她一開始不是個惹人喜愛的孩子,對比花嵽就更要低下到塵埃裏去。

花嵽太優秀了,他那麽的優雅紳士,溫柔體貼,她如何能比得過呢?

大家都喜歡哥哥,誰會注意到小小的,又遠遠比不上花家繼承人的花戈呢?她有些難過。

最難過的是,她發現她也喜歡大哥。

誰能抵抗得了那樣一個閃閃發着光的人呢?

于是她開始改變,她有意識地學着花嵽。

她很惡心吧?可是她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看看我,你們能看看我嗎?

不用別的,只是跟我說上一句話也好。

那是誰給她說過的話,她早已不記得了。模糊的記憶裏只有一個捧着花的小女孩,怯怯地問她:“花戈,你知道什麽叫東施效颦嗎?“

那一瞬間,她像被當頭澆了一盆涼水。

她想扯下來臉上的面具,可扯下來後,她突然就茫然了,她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了。

我原本,是什麽樣子的來着?

她費力地去想,可是怎麽也想不起來。

她早把自己給丢了。

那便把面具帶上吧,總也比沒有臉好,不是嗎?

那以後她的僞裝愈發精妙起來,沒再能有人看破。他們簇擁着她,對她訴說愛意,情意,坦言他們多麽喜歡她。

是嗎?花戈想,也是,畢竟我也很喜歡這張臉。

她笑得缱绻而勾人,可是內裏的那個她卻小小地蜷縮在一片漆黑的角落裏,每日每夜,每時每刻,都在舔舐著名為孤獨的傷口。

後來她知道了楚節,她從沒見過連大哥也覺得棘手的角色。她病态地,又無法自制地迷戀着她。人們敬畏楚節,迷戀楚節,可楚節不屑一顧,她永遠都高高在上,她甚至可以享受孤獨。

如果她當時不帶上面具,會不會也能和楚節一樣?

她翻來覆去地想,可是現實的落差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

你不配。

你是見不了光的人。

在內心的最深處,她隐秘地惦記着楚節那麽多年。

可是這個人現在居然自甘堕落了。

你怎麽能,自己落了下來呢?

她湊過去,輕輕在那人耳畔呢喃:

“我把你掐死吧,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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