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魂
整整一周之後,绮羅生的燒才算褪徹底。
之前渾渾噩噩低燒持續不斷,唬得最光陰生怕他腦子燒糊塗了,挪到裏屋自己床上養着,又喊樓下社區衛生院的醫生來吊水,許是绮羅生平時鮮少生病,這一燒把他整個精氣魂都抽空大半,終日蠟黃着臉靠在床頭,木讷得表情也不知在想什麽。
自從有天抹黑下班,被床頭那人的影子吓得差點栽倒,最光陰對他不聲不響的作風也算熟悉了,出于職業操守和黃羽客的威逼,每天三餐按時送他面前,偶爾也說幾句開導話。
“少年人,天涯何處無芳草,何況老黃一把年紀都喊他衣叔,看起來也不像什麽貌美如花的小哥哥,你又何必守着歪脖子樹吊死?”
“實在不行你約他出來,見見面喝杯茶吃個包子,男人跟男人不是更好解決?”
“哎,你生着病還不吃飯,想作死是吧……”
“說句不厚道的話,我們局好多未婚帥哥,大不了我昧着良心介紹兩個給你……”
三不五時勸慰着,绮羅生恍若未聞。
等這天燒全褪,恰逢最光陰說最後那句“介紹”,绮羅生忍不住看了又看他。
最光陰打一哆嗦,心道這比聽見大胸蘿莉都管用,像是怕對方不信,重重點了點頭。
當然他肯定想不到,绮羅生那一刻想得是——看你這樣子也能猜到你周圍沒什麽好貨色。
隔天正好周末,太陽老高,天氣明媚。
最光陰樂滋滋回家換衣服時,瞧見陽臺上一個瘦瘦的背影正捧着本書,蜷縮在椅子上随意翻看,想了想,決定兌現自己那句承諾。
海市的氣候宜人,一年四季分明,春分日必轉暖,冬至時必嚴寒,宛如這一帶土生土長人的性格一般:愛與憎,格外分明。
绮羅生跟着他出門,身上穿得是黃羽客從寝室幫忙捎來的厚衣服,褲兜裏只裝個手機,身上更是半毛錢沒有。
他這幾天腦子裏仍舊一團麻樣亂,有一件事卻格外清醒,就是他欠這個小警察不少情分了。
Advertisement
人都不是石頭,單憑黃羽客幾句話人家忍着沒下逐客令,實在不易。不過俗話又說,好人好欺負,绮羅生當了二十年好人,決定這次也欺負一下好人——繼續住下去。
當然,态度和善許多了。
警局照舊在新年來臨前飯局不斷,相關的部門同事多有來自同一個警校的同窗好友,大家找個機會聚一聚也分外熱鬧。
最光陰今晚的飯局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圈子,都是他多年交情的朋友,甚至有幾個從外地特意趕回來赴約,這種場合下衆人看見绮羅生不免驚奇,好像年年都是老幾個人,終于有新人融入圈的感覺。
對绮羅生來說,面對一群絕然陌生的人,這群人又從事着與他絕然不同的職業,顯然不能更好了。
就像進入嶄新的世界,把自己身份重新洗牌一樣爽。
更重要的是,這個世界沒有那個人的存在,也沒有人知曉他與那個人的過往。
心情一豁然,恢複往日幾分開朗,跟衆人交談幾句,溫文爾雅又不失趣味,頗讨人喜歡。
席中有個叫上官圓缺的好奇道:“绮羅生,你跟小最怎麽認識的?同事?我記得這小子就沒認識幾個靠譜的人啊!”
“這個嘛,呃……”绮羅生一哂,心道實話實說會不會吓死他們,在座多半都是老爺們。
正猶豫該不該回答,最光陰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腳過去:“老缺,我認識的人就你最不靠譜!”
“哈哈!你把渾千手忘了!當年在連隊他的糗事還少?”
“姓缺的,閉嘴!”旁邊一個瘦子立刻用筷子夾他的嘴,看來真有不少糗事被大家夥取笑慣了的。
中間打岔一過,就把之前的問題忽略而過,绮羅生暗暗松了口氣,卻覺得桌子對面有一道視線若有若無在自己臉上掃視,等擡頭的時候,那道視線又自然地飄落到其他地方。
朋友相聚,酒是必不可少,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只苦了绮羅生一人,胃才好些勉強喝了一杯,險些又要當場吐。
“來來來,這位小兄弟的酒我擔了,你們別看人家斯文就欺負!”有個穿紅連衣裙的濃妝姑娘站起來,頗為仗義地端走绮羅生的酒,一仰而盡。
“好樣的!好樣的!”上官圓缺和渾千手立刻咋咋呼呼起來,嚷着要拼酒。
“花千樹,不愧是花姑娘,頭發辮兒、眼鏡片兒,千杯不醉最有範兒!”
“滾擦,花姑娘是我的!”最光陰也來勁兒,搖頭晃腦咧着嘴大聲嘻笑不斷。
喝了一陣,有個斯斯文文的男人站起身。
“各位,我得先回家了。”
“老黃你又提前退場!還是你家寶貝兒子催?”
“麥喊錯了,老黃在這裏!”最光陰大力拍拍悶聲啃骨頭的黃羽客,險些把他嘴裏的肉渣拍出來。
“別黃昏,你兒子的電話?”
“嗯,明年學校組織冬令營,要給他收拾收拾行李。”那男人道了聲對不住,敬了杯酒,離去了。
花千樹感慨:“男人還是得當了爹以後才有味道,知道疼老婆、疼孩子,像你們這一個個毛頭小子下半身都沒解決完,天天饑得狼一樣,能懂個什麽情趣!”
忽地熱辣辣一句,唬得幾個大男人不敢接話,怕開口太黃爆了露骨,可不回兩句又顯得沒有男人氣概,正憋屈着,另外一個男人慢悠悠說:“咱們這群人裏面,也就別黃昏結婚了吧!”
绮羅生這時才瞧清楚他的臉,瞬間眼睛亮了又亮,腦子裏劃過一個念頭——這個男人,真好看。
要說五官俊俏的,绮羅生也見過不少,不說他自己,就是那個人也雕塑一般的英挺五官;這個男人卻是好看得十分不同:濃密纖長的睫毛耷蒙着遮掩了半張臉,唇微厚,嘴角上翹,英氣中透着股柔媚,兩種風格和平共存。
“還真是,小最要不是被那丫頭踹了,估計也差不多該結婚。”
黃羽客忙裏偷閑,從骨頭堆裏擡頭道。
真是會接話,最光陰寒透一張臉,拎着酒瓶獰笑着朝他走了過去。
足足折騰到快淩晨,酒場才散了。
開車的順載走幾個人,又一波拼着打車走,黃羽客好酒量,竟然跨上自行車穩穩當當迎風而去。
臨走前告訴绮羅生件事,學校畢業課題都挂在網站上,叫他好生挑選下。
至于其他的人打聽他的事,绮羅生問你怎麽說的。
黃羽客一樂:“我說你身體不适,回家養病去了,下學期來。”
“嗯,”绮羅生點點頭,踢地上的石頭,“謝謝你。”
像是怕自己再問多餘的話,忙扭頭去找最光陰。
有個定理:要想跟一個人熟悉,就跟一群更不熟的人混一混。
聚會之後绮羅生果然跟最光陰少了幾分隔閡,晚上坐在沙發前的地板上打賽車游戲時,最光陰輸了好幾把,氣得把游戲柄扔了,問:“哎,我說你晚上有收獲沒?”
遙想當年,绮羅生學習臭屁,網絡游戲卻拿過賽區前幾名,趕上最光陰不知他底細,才覺得挫敗,他自己是習以為常勝利者姿态了。
“什麽收獲?”
“裝,”最光陰鄙棄,又忍不住好奇心支吾,“那個,有沒有跟你一樣的?”
他是純粹心癢嘴賤,“據說你們同志之間有什麽心靈感應之類。”
绮羅生對他的用詞頗不感冒,都什麽時代了,美劇翻天飛,海龜到處爬,逮住個基佬還跟洋鬼子一樣新奇;說到用詞,最無趣的莫過于“同志”,一副上個世紀苦大仇深、深埋于不見天日的哀怨樣。
“那用什麽?”最光陰迷茫。
“……”绮羅生心道,教你不是白教了,聽見蘿莉就邁不動步的家夥,直得麻杆兒一樣,話題一轉,鄭重道,“我覺得有三、五個是吧。”
“啥!!!!”
深夜裏,但聽公寓樓裏爆發一聲慘叫。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