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決裂

“一切改變,甚至是最為向往的改變,也帶着悲傷。因為被我們抛棄掉的,還有我們自己的一部分,進入另一種生活,則必須徹底放棄以前的生活。”

夜風凜冽,空蕩蕩的校園裏路燈隔幾個才點亮一盞,光線僅夠照清楚腳下的路。

主道路兩旁的挂滿了各個院系慶祝新年的條幅,手繪的祝福語和塗鴉張狂着不同顏色的線條,看上去既喜慶,又時尚。

绮羅生雙手插在衣服兜裏,不安地頻頻回頭,遠處有人靠在一輛小車上,沖他揮舞雙手,示意鼓勵。自從那晚那跟小警察互剖失戀慘狀後,最光陰對他寬容許多,說不上是同病相憐還是氣味相投,每次看他悶悶不樂時便不自覺逗弄幾句。

“這家夥也就嘴貧,人還湊合。”

绮羅生扭頭,給對方下了一語評論。

走到一處暗影裏,绮羅生長籲一口氣,摸出電話撥出去。

心髒跳得如擂鼓震天,又帶着莫名的心虛,他不禁覺得好笑,怕什麽,虧心的人又不是自己。

電話很快接通,陌生號碼,裏面的人便低着嗓音“喂”了聲。

绮羅生張了張口,遲疑了下,那人立刻又道:“绮绮,是不是你?你在哪裏?”

如果方才是心髒劇烈跳動,這一瞬間绮羅生的心髒已經罷工,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稱呼帶來的往日一幕幕耳鬓厮磨的鏡頭,遠遠比他想象中更折磨人。

自那件事發生後的無數個瞬間,他都妄想着某天睡醒以後,一起都未曾改變:他起床,桌子上就擺好了早餐,那人嘴裏噙着牙刷脖子上挂着毛巾走過來,拽兮兮揉亂他滿頭碎發,再用額頭輕輕撞他腦門,含糊不清說聲早安。

整整三年,宿舍的方寸天地是他們二人朝夕相伴的極樂世界。

多年後,绮羅生重新審視自己人生時,不自主便将大學時期的幾年歡樂時光隐去不提,他是俗人,習慣以“成”“敗”來評判自己的感情,而遭蒙背叛帶來的後續負面效應遠遠超出他的預期,在他未來的生活中如影随形,如蛆附骨。

只是目前的绮羅生,還單純的以為翻過這一頁,便能重新出發。

意琦行穿着藍色休閑套裝,戴着條眼熟的圍巾,站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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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頰清瘦些,略顯蒼白,精神狀态卻比一留衣形容得好,绮羅生努力看幾眼,才發現他額前的頭發略長垂到眉毛處,暴露出打理漫不經心,再看其他,分明熟悉到不行,卻不知哪裏有幾處陌生。

“走吧,好不容易回來,陪我走走。”意琦行快步走到他身前,聲音中帶着強自鎮定,擦身而過時绮羅生不自覺跟着他的步伐慢慢往前走,才走了幾步,心裏有些氣惱自己太好講話,停了下來。

“我有話跟你說。”

意琦行也停了腳步,從绮羅生的視線看過去,他臉頰上凹陷的地方微微跳動幾下,像是在咬牙隐忍什麽。

“绮绮,非得現在說嗎?”

意琦行微垂了腦袋,帶着自嘲的笑意道。

绮羅生心中一凜,他像是回到以往兩人默契的任何時間點,一颦一笑對方都能準确抓住精髓,甚至于他短暫的暗戀仰慕時期也被意琦行了然于胸,第二年新學期再開學,原本的舍友出國,換進來的正是笑眼盈盈的意琦行。

眨眼間,分手的關頭仍舊默契十足,绮羅生“嘿嘿”兩聲,沒帶什麽笑意,更像諷刺道:“有區別嗎?”

“為什麽?”意琦行像被激惱了,雙手一攤,語氣又急又快,“你不聲不響消失一個多月,是死是活音訊全無,整個海市都被我翻遍了也找不到你,為什麽?你突然出現又說有話講,绮绮,你想說什麽?你的理由呢?”

“理、由?”绮羅生像聽到了全世界最可笑的笑話,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盯着眼前人,方才那點陌生感驟然增強,他覺得人這種生物全部像帶着面具,不知何時臉上多一面,或摘了一面,便是錐心刺骨的陌生。

也許他會痛哭流涕後悔,也許他會失心喪志求自己回頭,或者向往常那樣溫言軟語騙自己回頭,這是绮羅生之前胡思亂想中隐隐希冀的對方态度,至少那樣,他還能給自己一個重來的理由,哪怕再撞一次南牆,也算不悔了。

但質問反而落到自己頭上——绮羅生心善面軟,遇到正經事嘴皮子像封了蠟一樣笨拙,一個字也答不上來。

風愈加緊,鑽進衣衫裏,冷心冷肺。

沉默了一陣,绮羅生想,就這樣好了,沒有理由的愛,沒有理由的分。

耳畔忽地又響起意琦行的話:

“绮绮,我要離開海市了,我們分手吧。”

晴天霹靂。

绮羅生僵住了!

一直到意琦行又說了幾句什麽,绮羅生也沒有聽得清楚,腦子裏渾渾噩噩昏昏沉沉,極力瞪大眼睛往着遠處那輛等待的小車,像是在極力思考什麽。

“……我後天的飛機,你想來的話……绮绮,回來完成學業,好好照顧自己……”

意琦行在他身後說什麽,绮羅生猛地跌跌撞撞往回走,速度快到遠超出平常,甚至連他自己也搞不懂為何身旁的樹影都在急劇往後退,路燈一盞盞奔跑退縮。

“绮羅生!”

身後的聲音還在喊,意琦行沖上來想抓住他,绮羅生索性把敞開的外套脫了,笨拙的使了招“金蟬脫殼”,狼狽地狂奔離去。

“绮羅生!绮羅生!”

意琦行哭笑不得抓住他衣服,又想來拉他,旁邊忽然斜□□來一個人攔住他。

“這位小同學冷靜點,他想走就讓他走,你又何必攔他。”

“滾蛋!”

意琦行伸手推他,那人腳步移開反捉住他手臂往後背上擰,不料一抓落空,意外地“咦”了一聲。

趁這個空檔,绮羅生已經鑽進車裏,顫抖着手點火挂檔,腦袋伸到車窗外,粗着脖子長吼:“最光陰,走不走?!”

“來了!”小警察搶回來他外套,跟着跳上車。

逃情債如逃命,夜色中倉皇狼狽、滿臉屈辱淚痕的一幕就此永久定格在绮羅生腦海中,成為他日日夜夜妄想揮走的夢魇。

道路旁的音像店裏有歌聲飄出:

這個世界變化太大只願望;

齊齊同行迎著未來共闖;

這個世界變化太大只願望;

快快同行投入美麗國邦……

你情我願也是奢望。

作者有話要說: 首句取自《犯罪心理》名言,劇情狗血捂着腦袋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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