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6
新賽季伊始, 大獎賽分站賽第一站的加拿大站吸引極大關注,不只是因為沉寂了整個休賽期後,從冰迷到選手個個早就翹首期盼, 沒有比賽的日子是真的難熬, 還因為加拿大站的陣容讓人看了眼前一亮, 驚呼國際滑聯是會玩的。
何煥與埃文斯·埃利斯新舊世界冠軍同臺競技,一個要證明自己新貴驕強, 一個要奪回原本屬于自己的榮耀。多家媒體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幾經渲染,一個小小的分站賽搞得兩個人像是宿敵決戰。
這股□□味何煥剛下飛機就聞到了。來圍堵他的記者之多他見所未見,每個人的問題都帶着埃文斯的名字。
何煥心想, 你們這麽惦記他, 該去采訪他, 埃文斯人又在加拿大,這次比賽本來就在他訓練場地的老家蒙特利爾,堵他不比苦等自己的航班容易的多,但一想雷普頓教練那老古板陰沉沉的臉, 猜也猜到這些媒體也是欺軟怕硬,不敢和老教練剛正面,欺負他和宋教練看上去好說話, 就這邊來套大新聞。
可他哪有什麽新聞?
坐在離開機場前往酒店的車上, 宋心愉裝好護照說道:“他們倒也不是只沖着你來, 大概以為會遇到蓋佐, 結果沒想到他沒來, 只能問你點其他不疼不癢的問題。”
“教練是因為這個才不讓蓋佐來的嗎?”何煥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麽,“怕他被媒體圍攻和刁難?”
“也不全是……他不來對你也好,血壓高影響比賽狀态。”宋心愉調侃完自己也笑出了聲。
誰都知道何煥和新技術教練蓋佐不對付, 兩人性格不合,雖然從不大吵大鬧說話夾槍帶棒,但态度都冰冷且尖刻,針鋒相對,宋心愉從不管這個,只要一個好好教學一個好好訓練,其他的她概不過問。
她話說得有趣,何煥自己都忍不住低頭笑笑,他倒是也想血壓平穩,但蓋佐這人真的像是專門針對他所有不快量身打造,都不用聽他說話,聽他笑就夠來氣的了。
這次加拿大站上座率幾乎是百分之百,從前其實也差不多,埃文斯主場坐鎮,北美冰迷趨之若鹜也是常事,但何煥崛起後,許多冰迷千裏迢迢也專為看他,許多本地冰迷都在社交媒體抱怨說票難買好多。
何煥在熱身時環顧四周,他的加油橫幅居然和埃文斯算得上五五開,頗具分庭抗禮之勢。只是他自己沒有那個把握,聽說埃文斯在國內測試賽時兩套節目品質極高,而他的短節目……仍然在打磨。
說是打磨都有點過譽,至少何煥自己這樣認為,他花費大量時間去處理節目的情緒和銜接,但技術和表達的融合仿佛總是在哪裏出了差錯,即使跳躍全部成功的合樂錄像何煥回頭自己再看,扔不滿意。
用蓋佐的話就更難聽了,他說的是:“你這不是表達愛慕和深情,是被逼婚後以死明志。聽說你不想滑《梁祝》,其實我覺得,你不如去滑梁祝,這樣好像還更符合這個中國傳統故事的主題。”
何煥很生氣,可他找不到反駁這個精準形容的理由,于是就更生氣了,拿走成明赫的IPAD看了三個月師兄珍藏的所有韓劇,總算勉強能代入一點點情緒。
“實在不行,你去談個戀愛啊!”成明赫也很替師弟的新短節目狀态着急,“你長這個樣子,在學校裏都沒女孩子追過嗎?”
Advertisement
朱緋當時正在和他們訓練後一起吃飯,聽完搖頭直嘆成明赫一點都不了解學校裏的何煥,“我還沒從高中畢業的時候,聽說一年級學弟有個腦回路奇葩的帥哥,人家女同學小鹿亂撞去跟他表白,他拒絕人家說,‘我覺得一個人活着比較有意思’,後來我跟宋教練謝老師學習認識你們後才知道,這個天才學弟就是我們小煥。”
何煥想替自己申辯,當時他真的是這樣想的,但笑聲淹沒了他,連總是很酷的師妹都笑到桌子底下去。
就像這樣,其實何煥早就已經習慣了不能理解任何人、同樣任何人也不能理解他的生活。
短節目抽簽結果揭曉,何煥出場順序排在埃文斯前,這是新節目第一次亮相,萬衆矚目,回到國際賽事冰場的最中央,何煥仿佛回到這個世界上原本就唯一屬于他的焦點,這是屬于他一個人的領地,他不需要嘗試理解和被人理解。
然而這次重返賽場,他期待已久也擔心已久。
音樂響起,舒曼的作品标志性的浪漫主義詩意旋律極具感染力,聽起來飄忽松散,但在樂理結構上卻緊密複雜。
何煥的第一個薩霍夫四周單跳完成得極為輕松。觀衆也并不吝啬自己的掌聲。整個節目的編排也如同舒曼作曲特點,形散神不散,鋼琴的輕重變化在琴鍵的組合,花樣滑冰之中則要用刀刃完成,用最擅長的莫霍克步進入路茲三周接路普三周,何煥向前的莫霍克步法節奏松弛,加上他滑得十分之快,仿佛刀刃只是在邁步時輕輕擦過冰面并未真正接觸。
何煥的動作幅度在起跳前陡然增大,鋼琴也同時轉調,短暫的騰空落冰,因為力道強勁的沖擊力被同樣強韌靈活的膝蓋化解,這是成功的連跳,可落冰結束再轉身時,何煥意識到自己有舞蹈性的動作沒有加上,趕緊補救,再滑到下一段步法中去時,他破天荒的居然被音樂的節拍甩開。
從來都是搶音樂拍的何煥居然被音樂搶拍,稍微懂些的人都看傻了眼,何煥自己也聽得清清楚楚,為了在最後一個阿克謝爾三周跳前趕上,他使勁兒趕着滑到鋼琴變奏的節點,最關鍵的阿克謝爾三周跳起跳卻因為着急踩空,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卡進來不及切出的刀齒,冰面破碎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坑,冰屑紛飛,然而何煥卻只是在冰上轉了個圈,像是個尴尬的小跳,失去所有阿克謝爾三周跳應得的分數。
結束時,何煥還在耿耿于懷他為什麽會被音樂甩開幾拍這件事,宋心愉拍打他後背,“新節目第一次比賽上滑出點纰漏很正常,回去咱們再總結。”但她也知道何煥在他擅長的技術上失誤會很不痛快,不想他影響自由滑狀态,只能說要回去再練改善,不能一味語言上安撫。
真是難搞的小孩子啊……宋心愉看着非常不理想的分數,再看雖然還是很有禮貌站起來向觀衆致謝的何煥,知道他心裏必然不痛快,只是掩飾得好,除了幾個熟悉的人,基本看不出來,還以為他拿了個滿意的分。
這要是埃文斯拿出一套編排精致發揮精彩的短節目,怕是何煥不知道要和自己較勁到什麽時候。
偏偏怕什麽來什麽,埃文斯的短節目《午夜華爾茲》是當代作曲家的作品,融合現代音樂更平易近人的旋律後,古典提琴韻味不但沒有削弱反而更典雅隽永,再加上巴揚手風琴添上的恰到好處的那麽一點點民族風情的妩媚柔桡,簡直就像是量身為埃文斯打造的配樂一般。
他發揮得極好,短節目落下何煥不止十分,讓人驚嘆之餘又大跌眼鏡,按照道理,兩個冠軍的對決是不該有這樣懸殊分差的,可何煥空一個跳躍外加合樂的失誤,分差變得仿佛遙不可及。
但更讓人意外的事情發生在自由滑。
回到自由滑主場,何煥滑他自己選的《大提琴交響協奏曲》發揮極為出色,以至于好多人在沒看到其他優秀選手的自由滑節目時就敢下斷言說何煥的節目是年度最佳;而埃文斯在他的自由滑電影《名揚四海》原聲樂當中連續兩個連跳失誤,最終将冠軍拱手讓出,到底還是何煥拿下了新賽季的第一場硬仗。
他卻并不開心。
十月蒙特利爾尚在濃秋未寒的前奏,何煥一路走落葉一路落,到場館時頭上肩上已滿是幹燥破碎的金黃脈絡。每場比賽後都有表演賽環節,前三名必須參加。何煥作為男單冠軍當然得來彩排,只是他來得過早了,場地就幾個掃冰的工作人員,其他選手還都沒到。有人陸續來時,何煥已經自己在角落坐了好一會兒。
“你這麽早來是不是沒吃飯?”
埃文斯來打招呼時,何煥正用胳膊肘拄着自己的下颚朝冰面發呆,掃冰車下去後整個場館安安靜靜,自己冰刀紮出冰面的坑早就填平了,但心裏還是坑坑窪窪,看見埃文斯頗為治愈的笑容,緊繃的狀态才稍微纾解。
“吃了,但酒店的東西不怎麽好吃,你怎麽在這?你教練讓你到處亂跑和人說話?”
何煥拽着椅子往後挪挪,埃文斯往他面前堆放的墊子上一坐,很舒服地攤開長腿,好像也是總算不用繃住自己似的放松,“他今天不來,沒人看着我。怎麽了?心情不好?你在加拿大贏了我,如果出去說自己心情不好,真的是會氣死我教練的。”
何煥低頭笑了笑,“我發現你一個缺點。”
“什麽?”
“你每個賽季都很慢熱,第一場比賽發揮都不是很好,如果不是你自由滑失誤,就憑我的短節目是絕對不會超過你的。”
埃文斯忍不住給他鼓掌,“你終于發現了。”
“可是我不明白,既然你慢熱,就不該給你選這麽靠前的分站,難道主場就這麽重要嗎?”何煥問道。
這次是埃文斯笑了,“我曾經也用同樣的問題問過教練,但是教練說,你是世界冠軍,你要學會面對困難戰勝困難,而不是規避困難……所以我就一直都必須去所有賽季的大獎賽分站賽第一站,還好第一站一般都在北美,不用倒時差,調整狀态也很快。”
他的話讓何煥若有所思,似乎蓋佐也說過類似的話。
“你也有一個缺點,我也是這次比賽剛發現的。”埃文斯說道。
“短節目嗎?”何煥都不用猜。
“你融入選曲和編排時,自我意識太強,其實這個毛病我也有,你看我的自由滑,教練非要我滑什麽窮小子勵志美國夢,說更能引起人的共鳴……我一直在适應,可能也要滑很長時間,這是我自由滑和你短節目得分不理想相同的地方。”
埃文斯說話總是慢條斯理又很坦蕩,與他談話,何煥極為放松,問得問題也不那麽拘謹了,“可是我聽師兄說過,你在專訪裏說過自己出身普通家庭,得到今天的榮耀更多是命運眷顧。”
“采訪是要一半說實話一半說假話的,我家裏最開始确實很普通,但後來我媽媽得到一筆遺産又趁着經濟形勢大好投資成功……在我十一個月大的時候。”
何煥傻眼了,還能這麽真真假假,但真的內容含量也太低了吧!
埃文斯笑得含蓄,講得卻全是實話:“我一歲以前家裏就是很普通的,我說了實話,我沒說實話的是,從我記事起,我家其實超有錢,讓我帶入窮小子奮鬥史,我也要像你努力講好不存在的愛情故事一樣,全靠幻想。”
他談到短節目,又談到症結所在,何煥又無法擺脫失利的陰霾,感慨般回應道:“是啊,好像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可是奧運賽季已經開始,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何煥:很難。
感謝在2020-07-11 22:29:14~2020-07-13 13:04: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歐陽真洛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流放的非酋 32瓶;尋找李笑白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