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4

尹棠在黑暗中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一直瞪着眼睛尚未入睡的何煥把目光從漆黑當中的天花板收回, 于被子裏翻個身看向另一側的床,“你感冒了?”

他問完就後悔了,大概一定會被尹棠罵上一句多管閑事, 但奇怪的是短暫的沉默後, 尹棠的語氣居然聽起來有點緊張, “我感覺身上有點冷,不會是真的發燒了吧……”

感冒發熱極其影響有氧運動的身體機能, 對于參加奧運的運動員幾乎是致命的影響,何煥聽罷趕忙打開壁燈,尹棠露在被子外面的臉上盡是不安。

“這裏沒有溫度計。”何煥翻了翻屋子裏配備的一些常用品,一無所獲, 只能選擇用最原始的方法伸手去摸尹棠的額頭, 然後另一只手摸摸自己的。

尹棠難得乖巧配合別人一次, 緊張到眼珠都一動不動看着何煥,可以看得出奧運會如此重要,他是真的有點怕了。

何煥感受了好久兩個人的體溫,收回手說道:“沒有啊……你額頭比我的還涼呢, 你是不是太緊張了?”

聽了這話尹棠急了,撲棱坐起來,“說誰緊張呢!”

他動作太大, 掀起的被子打掉床邊的空調遙控器, 何煥撿起來後發現上面的溫度, 嘆氣說道:“你關了空調才會感覺有點冷, 打開就好了。”說完啓動空調。

虛驚一場, 尹棠頓時覺得十分沒面子,他腦筋轉得快,在何煥回自己床上前立刻轉移話題, “你自己還不是緊張得沒睡!”

何煥的背影一頓,但也只是很短暫的僵滞,很快,他就把自己塞回被窩,一言不發關掉壁燈,安安靜靜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再尖銳的奚落也失去意義,尹棠沒了反将一軍的興致,也翻個身不再說話。

第二天的冰場全然沒有昨天激戰的□□味,幾乎人人都是打着呵欠來的,宋心愉和自己兩個學生套着六個黑眼圈出現時,場內正輪到安德裏安合樂訓練,他和他的教練看上去精神很好,兩個人都白皙幹淨,與宋心愉這組形成極鮮明的對比。冰場播放安德裏安合樂的音樂,他卻并不做很多的動作,反而大部分時間都在和教練一起邊聽邊在場邊轉兩圈,似乎在商量節目最後的變動。

合樂訓練是在适應場地訓練時,為每個選手播放一次他們自由滑的配樂,在即将比賽的冰場上進行合樂對選手來說非常重要,因此極少有選手會因為前一天的疲憊與其他事情取消安排。

尹棠與埃文斯很幸運分到下午那組,何煥起來時他還在睡得昏天黑地。冰上只剩下安德裏安一個人,其他合樂結束的選手已經自行離開。

因為差點遲到,何煥和成明赫匆忙換了冰協脫掉外套先上冰熱身,他們剛好是一前一後合樂,何煥在先,但他狀态不好,宋心愉擔心他受傷沒有讓他做成套裏的跳躍,只是走一遍合樂流程;成明赫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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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樂剩下的規定時間內就可以自由訓練了,但大賽之前臨陣磨槍并沒意義,大部分選手都是選擇尋找個人最佳狀态,做一些跳躍與步法。但兩人遲到耽誤了點時間,所以宋心愉又留他們在冰上多加練一小會兒。安德裏安也沒有走,吉烏斯教練一直在冰場邊同他講話,幾句之後,安德裏安就再回到冰面,跳個飛利浦四周或者是做一組聯合旋轉,然後再回到教練那邊。

宋心愉也看見這對師徒,忍不住對在場邊喝水的兩個自己的學生說道:“看看人家也是20歲,也是風華正茂,人家的精神狀态是什麽,你們看看你倆的黑眼圈!”

成明赫心直口快,立刻回嘴:“人家徒弟都是随師父的,您也看看吉烏斯教練,人家也沒黑眼圈啊!”

何煥偷偷拽師兄訓練服下擺示意他少說兩句,奧運會沒比完最後一場,腦漿迸裂喋血賽場太不值得了。

宋心愉刀套都拿在手裏了,但成明赫經過師弟的提醒躲得極快,轉身滑到安全距離不忘補刀,“聽說那個俄羅斯小帥哥還叫自己教練姐姐呢!”

何苦呢師兄……何煥嘆氣的時候,他面前飛過去一個黑影,正中成明赫腦門,響動環繞冰場,一邊說話的吉烏斯和安德裏安都朝聲音方向看來,然後兩個人都笑了笑。

“姐姐?”宋心愉又拿出何煥的刀套指過來,“你們倆要是能讓我省點心,我叫你們哥哥都行!”

何煥躲開是非之地,到冰上滑了圈回來,師兄還在挨訓,他沒辦法了,心想可能這也算一種減壓方式吧,但他自己要怎麽才能甩掉那種在短節目後非常憋悶的不快?

“诶呀呀,這麽生氣嗎?”

安德裏安可能是結束了訓練,他和從前一樣,和人在冰上搭話時喜歡繞着人滑一圈,最後話說完,人也停在面對面。

“我教練是這樣子的。”何煥見他氣色果然像是吃飽睡足精神好的樣子,心中十分不服,但嘴上仍然客客氣氣。

“我沒說宋教練,我在說你啊。”安德裏安笑時眼睛是一條彎彎的線,長個之後他倒是沒瘦,還是圓潤臉頰配小巧的尖尖下颚,和從前一樣可惡。

何煥停下看他,半天不說話,也不像在醞釀反駁話語的樣子。他沉默時看人顯得居高臨下,黑眼圈順着下垂眼尾隐出陰影就更有陰森森的感覺。

但安德裏安可不害怕,他不但不害怕,甚至有點開心又繞着何煥滑了圈,“當了世界冠軍确實脾氣見長,不過挺好的,贏這樣的你感覺更有成就感。”

“我沒生氣。”何煥不再看他,緊了緊滑脫的黑色護肘。

“那就只有你自己知道真相啦。”他彈翹的斯拉夫口音在說英語時也有習慣性的大小舌音在單詞末尾輕顫,聽上去很是氣人。

何煥很想問,你們組是不是在學滑冰之前都先學怎麽氣人啊……蓋佐是這個樣子,安德裏安也真不愧是他師弟。

“我姐姐說,第一次來奧運會的教練和選手其實差不多,緊張是正常的。要是真睡不着,就找人說話,據說蓋佐當年也是緊張極了,拽着教練說了大半夜,第二天才好一點。”安德裏安慢悠悠邊滑着邊說。

何煥差點忘了安德裏安可能會讀心術這件事,之前他猜自己的心思就一猜一個準。

“你應該去考心理學執照,滑冰可惜了。”何煥想學尹棠陰陽怪氣說話,但卻說不出那個睥睨的氣勢,他自己都覺得很弱,但不說又生氣。

果然安德裏安笑出了聲,“好的,等我退役就去考個執照,以後就專門去給參加奧運會緊張到睡不着覺的選手做心理輔導,一定可以賺不少錢。”

何煥繳械一般嘆氣,最後還是無奈低頭笑了笑,“幸好奧運會不是比誰會說話。”奇怪,他笑出來後居然真的輕松許多,神經也不像剛才那樣緊繃。

“感覺好點了?”安德裏安笑着問。

何煥愣了一下,下意識說道:“謝謝了。”

“我真的沒有騙你,多說說話有好處的。雖然我不希望你這次在最後像埃文斯那樣搞個絕地反殺超過我,不過你太緊繃搞得奧運會死氣沉沉也太沒勁了。”安德裏安笑納何煥的道謝,調頭滑走到一半又轉身說道,“一起加油吧。”

他尾音輕松得就像他們只是要參加什麽商演,哪像在奧運賽場說得?何煥明白,自己心态不如安德裏安,這方面也不知道能不能像技術一樣調整進步。

合樂結束,何煥稍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成明赫挨揍之後似乎心情也好多了,就連晚上吃飯時都比剛來奧運村時吃得要多。宋心愉雖然不知道他們兩個怎麽了,但看到大家都緩解大賽情緒,還是放心不少。

只是一夜過去,第二天男子單人滑自由滑的比賽日,這兩個人又都是繃得很緊的表情,悶頭聽着配樂,宋心愉本來也有點緊張,然而在前面選手登場後,她聽着時不時傳來的賽場的音樂和觀衆的掌聲,反而回想起當年她做選手時的樣子,緊張變成遺憾化生的不甘,她深吸一口氣,沉着得想對兩個孩子說點什麽。

但她意識到,這個時候說什麽并沒什麽意義,她真正需要告訴他們的話,只能在上場前說。

當地時間的晚上八點,男子單人滑進行到了最後一組。

奧運會從來都會将最有收受率最受鐘愛的項目安排在黃金時間,花樣滑冰男子單人滑最後一組的較量常年占據這個時間段,也常年盤踞冬奧會收視第一的寶座。

最後一組的六分鐘練習開始,選手們魚貫入場,現場司儀用奧運會官方語言法語和英語再加上舉辦地語言日語,按照即将登場的順序依次介紹選手們。

“安德裏安·瓦維洛維奇·巴拉萊卡,俄羅斯,歐錦賽冠軍……”

“尹棠,中國,四大洲賽冠軍……”

“成明赫,韓國,大獎賽總決賽冠軍……”

“埃文斯·埃利斯,加拿大,世界冠軍,衛冕奧運冠軍……”

“何煥,中國,世界冠軍……”

包攬近兩年世界全部冠軍頭銜的選手彙聚四年一次冬奧會男子單人滑最後一組,六分鐘後,他們将向人生最重要的一枚金牌發起進攻。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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