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醉酒

送寧瑤出宮的路上,寧伯益吹胡子瞪眼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緩過氣來。

寧瑤解釋道:“姐姐犯嘔,怕影響儀态,給太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她說完,吐了吐舌頭,罕見的露出一絲憨态,上前挽住父親的手臂,溫言細語哄了好半天。

寧伯益又哼哼兩聲,才算徹底消了怒意。其實他也不是責怪寧瑤假扮寧樂,只是急于促成太子和寧樂的婚事,以防被莊老頭子近水樓臺先得月。

“你可知遼東總兵莊辛?”

寧瑤點點頭,“聽聞莊總兵的兩位公子戰死在遼東陽安大戰中。”

寧伯益嘆口氣,“他二人為掩護太子撤離,被戰火炸成了碎屍。莊辛一夜白頭,如今膝下只剩一個女兒,年芳十七,待嫁閨中。”

說到這兒,寧瑤算是明白了父親的顧慮,太子一日不簽聘書,太子妃之位都會懸而未決。

寧瑤沉默着走向宮門,視線中忽然出現一抹峻拔身影。

青色官袍的唐絮之迎面走來,在見到寧家父女的一刻停住腳步,目光落在“寧樂”身上,微微蹙起眉頭。

寧伯益瞪圓雙眼,面露不善。

唐絮之側身避讓,眸光暗了幾度,卻也沒打算與父女二人寒暄。

等二人走遠,他提步去往太子所在的禦景亭。

寧伯益扭頭瞧了一眼,重重哂道:“太子重視科舉,尤為看重歷屆的三甲,想必唐絮之會利用這個機會,搭上太子這艘大船。”

寧瑤不想讨論關于唐絮之的任何事,索性沒接話。

這時,身後傳來一道舒朗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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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尚書留步。”

來者是戶部尚書池晚。

寧瑤不是第一次見到池晚。六歲時,她站在臨街的飯莊前,目睹了打馬而過的狀元郎池晚。

如今三十而立的他,早已褪去青澀,成熟穩重中帶着一絲吊兒郎當。

對于這個也會競争內閣首輔的對手,寧伯益笑意深沉:“池尚書找老夫何事?”

池晚走上前,瞥了寧瑤一眼,笑着道:“皇上突發興致,決定于今晚在保和殿為太子接風,寧尚書還是別送令嫒回府了。”

寧伯益不解,“接風宴為何要如此倉促?”

池晚眼梢一挑,不太正經的打趣道:“這可是皇上的決定,寧尚書有異議?”

吃了悶虧,寧伯益皮笑肉不笑,“哪敢啊,多謝賢弟提醒。”

池晚拱手,轉身離開。

寧伯益磨磨牙,暗罵一句“小兔崽子”,轉眸看向寧瑤:“那你就再充當一次寧樂吧。”

“......”

“今晚那些老賊們一定會帶着女兒赴宴,你就端着儀态,争取震懾她們。”

寧瑤欲哭無淚,被風刮疼的臉蛋流露出淡淡的不耐煩。

——

華燈初上,丹楹刻桷的大殿中推杯換盞。

由鄭闕主持着,侍女們魚貫而入,将盛有肴馔的骨瓷玉盤穩穩放在每張紫檀食幾上。

寧瑤坐在父親身邊,靜靜欣賞着輕歌曼舞。

對面的幾名貴女,時不時地瞄向上首的太子爺,面露羞赧。

都說太子生了一副好皮囊,驚為天人,傳聞果然不假。

寧瑤心裏明鏡,再有一會兒,大臣們就會力薦自家女兒登臺獻藝,以博太子青睐。

寧瑤漫不經心地抿着奶露,忽然感受到斜對面的後排投來一道目光。她沒有擡眸,更沒有露怯,似乎并不在意那人是誰。

唐絮之收回視線,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清冽辛辣刺激着舌尖,勉強能夠集中意識。

在座都是三品及以上的老臣,唯有他們幾個靠科舉出身的年輕官員收到了邀請,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現今內閣缺人,嘉和帝想要從六部中選人填補,一時間激起朝野千層浪。

有同僚沖唐絮之舉杯,他頂着一張自認虛僞的臉回敬。

這時,戶部尚書池晚攜戶部左右侍郎向太子敬酒。

衆人皆知,池晚與太子交往甚密,早已得到了太子的信賴。

寧伯益磨磨牙,有樣學樣,拉起寧瑤向太子敬酒,含笑晏晏地說了幾句吉祥話,臨了,還不忘沖池晚擠擠眉毛。

池晚道:“适才別府的千金已登臺獻藝,本官覺着,不該落下寧大姑娘才是。是吧,寧尚書?”

他聲音不小,吸引了嘉和帝的注意。

年過四旬的天子呵笑兩聲,看向被氣的面如豬肝的寧伯益,“愛卿怎麽總是捂着自家閨女,不讓她一展風采呢?”

寧伯益一邊斜楞池晚,一邊恭敬禀道:“這不是千金們珠玉在前,老臣家的閨女拿不出手麽。”

衆人發笑,紛紛調侃起來。

寧伯益斜睨低頭不語的寧瑤,“阿樂啊,那就應了池尚書的推舉,為皇上和太子,以及諸位大人獻舞一支吧。”

寧瑤攥緊層疊裙裾,壓根不想出這個風頭,可騎虎難下,只能硬着頭皮走到殿心,欠身道:“臣女獻醜了。”

嘉和帝笑着看向太子,這女子是他親自挑選的準兒媳,太子不想娶也得娶。

角落裏,寧瑤與樂師交流後,回到殿心,擺好舞姿。

當《淩波曲》奏起,寧瑤扭動腰肢,邁出了輕盈的舞步。

論舞技,在衆多貴女面前,确是班門弄斧,好在她身姿曼妙,體态婀娜,舉手投足散發着純欲的魅惑。

一直漫不經心的趙修槿也看了過來,修長的手指銜着酒盞,于燈影交纏中,凝睇翩然起舞的人兒。

随着琴音止休,寧瑤環臂收勢。

周遭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

寧瑤微微喘息,退回父親身邊。

寧伯益為她倒了一杯清茶,不鹹不淡道:“回去加強一下舞蹈功底。”

顯然,對女兒的舞技并不滿意。

寧瑤沒忍住,翹起嘴角:“那也是姐姐要勤加練習。”

寧伯益瞪她一眼,轉身與鄰座的老首輔攀談起來。

殿內有地龍炙烤,寧瑤出了一層香汗,臉蛋燒的很,想要出去透透氣兒,剛好有宮侍上前耳語,說懷賢公主在禦花園等她。

寧瑤如釋重負,跟着宮侍離開。

可沒等她走出去多遠,一直候在殿中的鄭闕跟身邊的小太監耳語了幾句。

小太監點點頭,躬身離開。

禦花園的浮碧亭前,寧瑤被趙諾悠拉着手走向亭旁的池塘,“你快看,那裏面有六條花紋皮光鯉,是去年皇兄托人送給我的。”

寧瑤提起桃花宮燈照看,“怎麽不養在寝宮?”

“這兒多自由啊。”趙諾悠凝着薄冰下的魚群,努力分辨着自己的魚,“你在這兒等會兒,我去找把錘子鑿冰。”

說着,小公主風風火火地跑進浮碧亭,留下寧瑤一人。

園外全是侍衛,寧瑤沒有多心,靜靜觀賞着池中游魚,并未注意到斜後方一點點逼近的人影。

等她察覺到異常,後背突然被一道大力推動,身體失了平衡,整個人倒向池中。

薄冰碎裂,水花四濺。

那抹黑影匆匆跑開,大嚷道:“有人落水了!”

聽聲音,是個太監。

侍衛從四面八方湧來,驚得寧瑤縮回冰水裏不敢露頭。這時候被人撈上岸,無疑是清白盡毀。

池水冰寒徹骨,寧瑤牙齒打顫,強迫自己憋氣沉入池底。

趙諾悠聽見動靜,匆忙跑出來,一見眼前情形,吓得花容失色,旋即反應過來,氣呼呼擠進人牆。

身在宮中,怎會不懂這些害人的把戲。“寧樂”身為準太子妃,不知沖撞了多少人的利益。

“退下!”

随着小公主一聲怒喝,侍衛們不敢多瞧,四散開來。

趙諾悠沖池中喚道:“阿瑤,阿瑤!”

池面泛起水泡,寧瑤破水而出,渾身濕透,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氣。

趙諾悠脫下自己的裘衣,裹住瑟瑟發抖的寧瑤,叫宮女打掩護,摟着寧瑤走進浮碧亭。

浮碧亭各面環閉,與樓宇無異。趙諾悠扶着寧瑤坐在官帽椅上,命宮女去取衣裳和碳火,“快一點兒,若是被人問起,知道該怎麽答嗎?”

宮女點點頭。

寧瑤凍得唇色發白,視線模糊,濕濡的長發貼在面頰,極為狼狽。

趙諾歡為她脫去外衫和長裙,又用裘衣罩住她。

好在裘衣寬大,能嚴嚴實實罩住那浮凸有致的嬌軀。

“你放心,我現在就去封住那些侍衛的嘴。”

寧瑤顧不上這些,只覺身子異常難受,哆嗦不止,卻不知怎地,竟由內湧出一股燥熱。大冷的天,肌膚為何越來越燙?

小公主沒有發覺異常,吹滅了屋裏的燈,氣勢洶洶地離開,留下一個信得過的宮女。

與此同時,禦花園外,趙修槿獨自挑燈走來。他沒讓宮侍跟着,想要一個人來這裏醒會兒酒。

園內燈火璀璨,只有東北角的浮碧亭沒有光亮。

他踱步過去,見門扉虛掩,不禁疑惑,伸出一根食指,輕輕推了下。

房門發出“咯吱”一聲,屋裏靜悄悄的,趙修槿擡起宮燈向裏照去,深邃的眼眸并無波動。

遽地,一抹倩影踉踉跄跄地走來,險些跌倒。

趙修槿下意識扶住,觸手的是毛絨絨的皮裘。

漆黑的視線中,似有月光照入,寧瑤伸手去夠,指尖碰到同樣毛絨絨的東西。

雛菊兒?

她垂目笑笑,伸手摟住帶着體溫的“絨球”,暴露在外的兩截纖臂在飛檐宮燈下玉皙透白。

雛菊兒身上怎麽帶着清冽的木松氣息?

她分不清現狀,眼皮很重,想睡又渾身燥熱。

“渴......”

那會兒守在身邊的宮女去為她拿水,卻遲遲沒有回來,她口渴難耐,微張紅唇,尋覓起冰封泉露。

趙修槿低頭,想要撥開她圈在裘衣上的手,卻觸碰到兩截光潔的小臂。

遠山眉微擰,眼底浮現異樣。

酒氣蒸醺,叫他反應遲緩。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寧瑤好像不滿“雛菊兒”的躲避,邁了一下,站在門檻上,摟住“雛菊兒”的脖子。

倏爾,唇瓣貼上一個滾動的東西,帶着脈搏的跳動,溫溫熱熱。

她伸出舌尖舔了下,那東西滾動的更甚,還伴有吞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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