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趙修槿看着寧瑤,目光愈……
衆人皆知太子殿下戰功赫赫,光風霁月,可又有幾人知他的過往。
八歲流放遼東,十歲上陣殺敵,二十歲險些殒命。過去的十五年,他過得異常艱辛,刀口舔血,軍營是冷的,兵刃是冷的,敵軍的目光是冷的,只有将士流出的血是熱的。
此刻,他能感覺到,面前的小娘子也是熱的。
“行了,坐着吧。”趙修槿避開了寧瑤的繡拳。
寧瑤坐回對桌,攏了攏烏發掩飾尴尬。說來也怪,平日裏端莊的她,在太子面前,總是顯得毛手毛腳,不夠穩重。
這時,店小二叩門而入,端上了幾屜灌湯包和幾樣小菜,“池爺讓我轉告貴人,他和唐小姐有事先離開了。”
寧瑤暗嘆池晚是個有眼力見的,難怪被父親忌憚,這首輔之位真可能花落他家。
想起父親心心念念的首輔之位,寧瑤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灌湯包,卻被湯汁燙了舌頭,“唔......”
高溫的湯汁酌了那嬌嫩的粉舌,寧瑤怕失态,緊緊皺眉捂住嘴,強行咽了下去,燙的冒出淚花。
見狀,趙修槿握住她的腕子,向外拽開,“燙到了。”
吃完灌湯包,嘴上一定泛着油光,寧瑤如是想,低頭舔了舔唇瓣,“殿下食用時也小心一些。”
女子帶着羞,聲音軟糯,令趙修槿心裏産生了怪異的感覺。彼時在遼東大營接觸到的全是英姿飒爽的巾帼女将,哪有寧瑤這麽嬌的。可她嬌麗不媚俗,透着靈動勁兒。
“吃碗涼糕。”
趙修槿松開手,将一份糯米涼糕推到她面前。
寧瑤斜瞥一眼,從小到大,她每次吃完糯米都會胃痛,阮氏便不再讓管家購置糯米。可眼下,她只能硬着頭皮吃光了一小碗。
回去的路上,馬車被比肩接踵的人群堵住。将近年關,街道上年味十足,商販們到處招攬着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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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修槿步下車廊,朝寧瑤伸出手,“咱們走一段路,讓車夫繞道,去前方路口等着吧。”
寧瑤輕搭趙修槿的手,跳下馬車,看着熙熙攘攘的街市,起了閑逛的心思,可她的胃已經開始絞痛。
兩人并肩走在人流中,偶有調皮的孩童沖撞過來,趙修槿便會伸手擋在她面前。
寧瑤邁着蓮步,走在趙修槿左邊,感覺很不真實,幼年時,太子殿下的事跡都是通過爹爹聽得的,而此刻,他就在身側,為她遮擋路人。
“殿下。”她小聲喚了一聲。
可趙修槿沒有反應,目光平視着前方。
一抹失落如浮光掠影劃過心頭,寧瑤心裏悶悶的,總感覺太子對她忽冷忽熱,令她琢磨不透。
來到人工開鑿的人工湖旁,兩人被湖面上嬉鬧的百姓吸引,慢慢停了下來。
隆冬天寒,湖面上結了厚厚一層冰,百姓們三五成群,滑着冰車,打着陀螺,笑聲不絕于耳。
寧瑤看向趙修槿,火樹銀花的深夜,他如阻擋寒芒的谪仙,守護着大鄞的子民。
能見到百姓居樂業,他一定很欣慰吧。
寧瑤彎唇,不再糾結他對自己的冷淡。
倏然,耳邊響起男人悅耳的聲音:“咱們也走走?”
寧瑤詫異地看向他,見他眸光溫和,略帶笑意,不似剛剛的高冷,心裏越發迷茫,“好、好呀。”
趙修槿踩上冰面,扭頭看她。
為了不打滑,寧瑤蹭蹭靴底,小心翼翼踩到冰面上。可沒走幾步,她又開始控制不住身體的平衡,只能小碎步跟在男人後頭。
趙修槿大步走向湖心,偶一回眸,見小娘子慢吞吞的,眸中泛起漣漪,掀開裘氅衣角,“你拽着?”
寧瑤看了一眼逐漸遠去的岸邊,也不打算強撐,索性伸出白嫩小手,輕輕拽住他的滾邊衣角。
趙修槿略一勾唇,大步走向販賣雪車的商販。
湖面上有不少擺攤的小販,販賣一些供冰上取樂的玩件。
趙修槿本打算租用一輛雪車,卻被一旁販賣孔明燈的老妪攔下,“郎君買個孔明燈吧。”
七旬老妪彎着腰,右手拎着一袋燈罩,左手臂彎還挂着一個花籃,裏面裝滿各式各樣的鮮花,想是為才子佳人準備的。
“我要一個。”
趙修槿掏出一錠銀元寶,放在花籃裏。
老妪哪裏見過出手這麽闊綽的公子哥,登時站立不穩,差點摔倒,幸被寧瑤扶住。
老妪舒口氣,從花籃裏挑出一朵最嬌豔的花,顫顫巍巍地戴在寧瑤的右耳上。
寧瑤笑着接過孔明燈,睨了趙修槿一眼,“殿下出門不帶碎銀?”
一個在遼東過慣苦日子的人,不至于不食人間煙火氣吧。
趙修槿凝着她右耳上的花朵,有些好笑,但的确是應了那句嬌花配美人。
掏出火折子,他一邊指揮寧瑤撐開燈罩,一點燃起火焰,眼見着孔明燈慢慢升起。
寧瑤許久沒有在湖上放燈,一時雀躍,雙手合十,虔誠地許起願來。
阖上眼簾的小娘子在燈火的映照上更顯俏麗,趙修槿靜靜看着她,眸光愈發溫和。
當孔明燈升上天際,寧瑤睜開眼,撞入男人漆黑的眼眸。她怔了怔,問道:“殿下可有許願?”
“許了。”
“哦?”
“國泰民安。”
寧瑤失笑,又覺得這才是憂國憂民的太子殿下。
從湖面回到岸邊,寧瑤慶幸沒有摔倒出糗,可緊随而來的是胃部的翻絞,那會兒就已經開始疼了,這會兒疼的額頭冒汗。
趙修槿察覺出異樣,扶住她小臂,“怎麽了?”
“大概是吃風了,不要緊。”寧瑤躬身緩解疼痛,可抽疼感侵襲了她的感知,讓她反應遲鈍起來。直到被趙修槿帶去醫館,還是迷迷糊糊的。
大夫為她看診後,吩咐藥師去煎藥,接着叮囑趙修槿道:“這位娘子脾胃虛寒,不宜食用粘糯粗糧,日後還要注意些。”
趙修槿略略颔首,“我記下了。”
他自己就是醫者,當然明白大夫所言。
等寧瑤服了藥,兩人走出醫館,趙修槿看向低頭的寧瑤,問道:“你食不得糯米,為何不說?”
寧瑤心道,完了,表現了一個晚上,還是出糗了。
趙修又道:“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謹,你可以反駁我、拒絕我,可以使性子,也可以發火,不必什麽事都忍讓,讓自己處于劣勢。”
寧瑤愣愣聽完,心口猛地一縮,曾幾何時,唐絮之勸誡她,不要動不動就使小性子,要有大家閨秀的風範。還曾告訴她,人要學會控制情緒,要藏得深,要學會隐忍。
彼時,她聽進去了,此時,她亦聽進去了。
“臣女記下了。”
趙修槿忽然覺得,這姑娘不似傳聞中的辛辣嬌恣,反而溫順乖巧,這傳聞當真不可信。
送寧瑤回到宅子,趙修槿挑簾叮囑道:“記得按時服藥。”
寧瑤抱着藥包點了點頭,目送馬車離開,嘴角帶着淺笑。
馬車駛出巷子,飛馳在夜幕中。抵達午門時,被一道暗影攔下。
“殿下,卑職有事禀告!”
趙修槿看向一身飛魚服的宋宇,“何事?”
宋宇湊近,小聲說了句什麽。
趙修槿眸光一滞,負手走進宮闕。
次日傍晚,霞映竹簾,城東最負盛名的醉香樓內傳出絲竹管弦的妙音。
伶娘身着露臍舞衣,搖曳生姿,贏得滿堂喝彩。
鄭闕笑着與來自遼東鎮的幾位将領推杯換盞,還時不時看向靠在一角的濃顏女子。
“莊小将軍可是累了?要不要回驿館歇下?”
莊芷柔盯着伶娘那截柔韌的腰肢,興趣缺缺道:“這舞姬可真夠搔首弄姿的,想必很會勾搭男人吧。”
鄭闕失笑,“小将軍不喜歡?”
莊芷柔嗤一聲,“男人才喜歡狐媚子吧。”
“這......”
莊芷柔打個哈欠,耷拉着眼皮問道:“我們這些人進京小半日了,何時能被皇上召見?”
“咱家是宦官,哪裏敢去打聽朝事。小将軍莫要着急,還是靜等皇上的旨意吧。”
莊芷柔不鹹不淡道:“西廠不敢打聽朝事,你糊弄誰呢!”
鄭闕笑着掩飾尴尬,知她在軍中長大,恣睢張揚,而且,她父親是遼東總兵莊辛,她的背後是七十萬英勇善戰的遼東大軍,才會給了她足夠的底氣和嚣張。
莊芷柔話鋒一轉,“見不到陛下,總要見到太子哥哥吧,我人都到了,他有意避着我嗎?”
這邊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一陣腳步聲。
宋宇從一排身穿飛魚服的力士中走出來,吊兒郎當地看着屋中人,“太子殿下事忙抽不開身,讓我給諸位将軍帶個話兒,今晚戌時,太子會去驿館探望諸位,至于皇上那裏,諸位還是耐心等等。”
莊芷柔推開伶娘走到門口,狠狠杵了宋宇一拳,“你在我面前擺什麽譜啊,我問你,太子哥哥是不是有意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