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阿瑤

翌日薄雪紛飛,寧瑤醒來時,趙修槿還未回來。昨晚忙得晚,她體力不支,被趙修槿差人送回驿館,一沾枕頭就睡到了這會兒。

寧瑤推開窗棂透氣,剛好瞧見唐絮之和刑部的官員并肩走在街道上。

蘭兒端着飯菜走進來,“小姐,用早膳了。”

“太子還沒回來嗎?”

“奴婢沒瞧見。”蘭兒探頭向外看了兩眼,慢慢阖上門,又頓了一晌,才走到寧瑤身邊,塞給她一張紙條,“辰時那會兒,不知是誰往奴婢口袋裏塞了這個。”

寧瑤攤開紙條,随意一眼便驚住了。

寧樂親筆!她和清越就在附近的客棧中!

父親那句“山水重逢日,全當陌路,方可安然”猶在耳畔,可寧瑤忍不住思念,戴上兜帽,獨自去往紙條上所留的地點。

因着雪災,這座城池空曠蕭瑟,沒什麽年味,但一想到姐姐就在附近,寧瑤倍感欣喜,不自覺加快腳步。

而她沒察覺的是,當她走出驿館,就被唐絮之跟上了。

唐絮之本想趁着無人,攔住“寧樂”,向她問出寧瑤身在何處,可跟着跟着,卻發現了端倪。

人生地不熟,一個姑娘家連侍女都不帶,一路跟人打聽着什麽,像是去做秘密的勾當。在刑部呆久了,唐絮之變得更為多疑,也更為機敏,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倒要看看她的目的地。

一刻鐘後,寧瑤來到指定的客棧,一進門就瞧見了熟悉的身影。

眼前的男子還是那個模樣,冰冰涼涼面無表情,只是在瞧見她的一瞬露出了老朋友的溫煦笑意。

寧瑤快步走過去,“你們可好?”

清越點點頭,帶着寧瑤走向二樓客房,“小姐昨夜失眠,今兒一大早就在窗前盼着二小姐過來。你們先聊着,我去醫館給小姐抓幾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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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病了?”

“安胎藥。”

寧瑤笑笑,目送清越離開,才緩緩推開虛掩的門扉。

堂屋內飄散着粥香,身穿紅衣的寧樂單手托腮,懶懶盯着走進來的女子,開腔慵懶:“怎麽才來啊?”

寧瑤按捺住激動,漠着臉走過去,掐了一把寧樂的臉蛋,“瘦了。”

寧樂本打算調侃幾句,可一聽見這句話,鼻尖就酸了,“肚裏的小東西時常鬧我,不瘦才怪。”

寧瑤柔柔地看着她,伸手摸向她的小腹,哽咽道:“小家夥,要對你娘好一點呀。”

室內不算溫暖,兩姐妹的笑顏卻彙成暖流,流淌入彼此心田。

寧樂拉着寧瑤坐下,問道:“太子對你好嗎?”

若是不好,她這個做姐姐的會內疚一輩子。

想起太子,寧瑤掩不住笑意,歪頭抵着側額,“太子溫文爾雅,溫柔體貼,是我撿了大便宜。”

寧樂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握住寧瑤的手,“真的?”

詢問間,眉眼都帶了愉悅。

寧瑤頗為得意的“嗯”了一聲,打趣道:“還要感謝姐姐的成人之美。”

寧樂這下算是松了一口氣,卻還是隐隐為她擔憂。都說皇家薄情,深宮似海,即便能得到一時隆寵,也不能保證今後的路會暢通無阻。阿瑤替她承受的一切,是她這輩子都償還不清的。

一門之外,唐絮之顫着手指連連退後,直到後背抵在懸欄上,被店小二扶住才有了知覺。

太子妃是寧瑤假扮的,寧瑤替寧樂嫁給了太子...寧瑤和太子有了肌膚之親...

這樁消息來得太過突然,唐絮之愣愣盯着緊閉的門扉,俊逸的面容發僵。原來他苦苦尋找的女子已成了他人婦!

為何會這樣?

難掩驚訝,唐絮之扶着懸欄勉強支撐身體,魂不守舍地走出客棧,卻被門檻絆倒,倒在泥濘的雪泥裏。

阿瑤嫁人了,那個純潔無暇的小嬌娘、那個他不敢生出非分之想的貴女,已被太子采撷去了......

胸膛氣悶的厲害,他捂嘴咳嗽幾聲,竟噴出一口血水。

日上三竿,雪勢漸大,寧瑤握着寧樂的手走在雪地上,“別送了,當心摔着。”

寧樂指了指不遠處的清越,“一會兒他背我回去。”

寧瑤輕哼一聲,嘀咕道:“有人疼了不起呀。”

她忽然想回驿館,讓太子背她在雪地裏走幾圈了,“你們快回去吧,這兒離驿館就兩條巷子,別讓他們瞧見。”

寧樂點點頭,叩緊妹妹的手,“代我向爹娘問安,就說我一切安好,無需他們擔憂。”

被風刮亂的長發遮蔽了視線,寧瑤捋好發絲,上前半步擁住寧樂,“姐,等得閑,我會和爹娘去探望你們,請務必珍重。”

臘月雪澌澌,凋霜覆小城,視野白茫一片,唯有街道上身穿紅衣的孿生姐妹,成了十裏銀裝中的兩抹紅霞。

與姐姐分別後,寧瑤斂好心情,戴上兜帽,低頭走在靜谧的巷子中。

臨到分岔路時,一道摻着風聲的冷冽嗓音傳入耳畔。

“好久不見,阿瑤。”

寧瑤倏然震住,渾身冰寒,顫巍巍扭頭看向靠在背光矮牆上的男子。

男子昂藏俊美,有些男生女相,冷着一雙眼時,上挑的眼尾迸發出不善的笑意。他今日穿了一件黛紫色寬袍,銀冠束發,外披姜色裘衣,周身的氣場完全碾壓了寧瑤。

不知他是有備而來還是在炸自己的話,寧瑤竭力保持冷靜,“不知唐大人找本妃何事,還要偷偷摸摸的,不有違臣子之禮嗎?”

唐絮之冷笑,肩膀聳動,“裝傻這塊,阿瑤還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寧瑤小臉煞白,不知是天冷,還是被他的話驚到,“唐大人在說什麽,本妃聽得糊塗,若是沒要緊的事,就不奉陪了。”

說着,她甩袖離開,唐絮之卻跨前兩步,攔住了她的去路。

高大的身軀傾覆而下,逼得寧瑤不斷退後,身體抵在牆面上,發髻被牆上的枯藤勾住,動彈不得。

她擡手去扯頭發,一臉的不耐煩。

唐絮之眼底帶着疼惜和幽怨,還有一絲絲油然而生的不甘,“為何要替嫁?不怕露餡後被滿門抄斬嗎?你爹簡直糊塗!”

寧瑤扯下頭發,忿忿瞪着他,“汝之妄語,才會招來殺身之禍,恕不奉陪!”

她狠狠推開他,想要逃離此地,卻被男人攥住手腕扯了回來。

後背再次抵在牆面上,男人的氣息随之逼近。

“你不心虛,跑什麽?”唐絮之貼近她耳畔,低低笑道,“等真相被揭開,你想過後果嗎?滿門抄斬是輕,怕是會株連九族。”

寧瑤紅着眼睛瞪他,“你想怎樣?”

任傻子都聽得出,他是在威脅,而非真的想去告密,至少此刻不會。

看着被激怒的小青梅,唐絮之心中發苦,可一想到她已被太子占了身子,那些恩情和憐惜就變成了最傷人的刀刃,刺穿他的記憶。

“我還沒想好,不過今後,你必須随叫随到。”唐絮之勾起她小巧的下巴,“記住我的話,否則後果自負。”

說罷,他甩開她,冷着臉離開。

寧瑤靠在牆壁上,身體慢慢下滑,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氣,“唐絮之!”

她忽然叫住男人,帶着恨意道:“我們已經退婚了,我成全了你和伶娘,給了你體面,你還想怎樣?寧家的榮辱與你何幹,你非要攪弄渾水?”

如果那時退婚一事被鬧開,他會顏面掃地,甚至身敗名裂,這份恩情,他不該投桃報李嗎?

唐絮之走回來,撩袍蹲下,拍了拍她嬌嫩的臉蛋,“你爹不是說,我狼心狗肺,恩将仇報,既是這樣,我何故給你們留餘地?阿瑤,我曾把你當明珠,可你不自愛啊。”

像是聽了莫大的笑話,寧瑤笑了笑,“到底是誰不自愛?”

那雙眼眸透着淚光,楚楚動人,唐絮之目光下移,落在她紅潤的唇上,不自覺咽了一下嗓子,“我承認是我,你就會回頭嗎?我可以不計較你已委身太子的事實,那你能忘記我的過錯嗎?”

寧瑤斬釘截鐵道:“你做夢,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唐絮之偏頭,潸笑一聲,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道:“那咱們就做一對怨偶,心有彼此。明晚戌時,太子會與當地郡守在衙門會談,而我要在這個巷子口見到你,記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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