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矯正第五十一天
我和傑上了馬車,?攜帶的行李并不多,只有幾日份的幹糧和幾套衣物。
新年的雪很大,馬車行進的艱難,?路途還颠簸,沒一會傑就換了個方向趴着身子不動了:“屁股硌的好痛啊……”
“知留你屁股疼嗎?”
“我在練習術式。”言下之意,?馬車底座碰不到我的屁股,?連撞擊都沒有,自然不會疼。
“……我為什麽要找馬車受罪,?直接飛不好嗎?”
直到進了山,?傑原本的輕松神情忽然變得嚴肅,他對車夫說停下,往回走。
車夫不明所以,但傑是給錢的客人,?便聽話的照做了。
“啧,?來不及。”傑右手點着眉心,?冷言道。
我能蒙眬的看到一大團黑霧籠罩在山頂,具體的就看不太清了,?傑說因為我太小,身體為了保護自我,沒有讓六眼全部開啓。而現在我會提取咒力運用術式了,六眼的效果會一步步增強,?屆時你會是最強。
——傑這樣說道。
從相處的14天中不難看出,傑是一位很優秀的陰陽師。
這樣的陰陽師說出“你會是最強”這句話,實屬是很高的期待了。
但我并不這麽想,傑要上京做陰陽師的話,我在他身側并肩就好,因此我當時回他:我們是最強的。
他聽了我的回答後,?笑了,笑得很開心。
他似乎很喜歡笑,一直在笑。
此刻的傑卻有些捉襟見肘,他出了馬車,對着我道:“下山去,你知道什麽時候再走。”
Advertisement
陰風陣陣來襲,快要盈滿視線的黑霧徹底蒙蔽了六眼,僅僅一瞬間,我就看不到傑的身影了。
我伸出腦袋大喊:“等下,傑——”
車夫一把撈回我,多年的行路經驗讓車夫本能的發覺到不對勁。馬鞭抽到了馬屁股上,加快了速度。
“小少爺,那位大人交代過,要是發生了什麽,我得第一時間保證你的安全。”
“…………”我沒再掙紮,讓車夫把我帶下了山。
我和車夫在山腳等了兩天一夜,直到黑霧散去再度進山,也沒有找到傑的身影。
……在傑把我帶回去的第十四天、新年的第一天,傑消失了。
我沒有像傑預定的那樣直接上京,傑留給我的錢很多,足夠我一輩子不愁吃喝。一路游山玩水,我還刻意去了許多傳說有“妖怪”出沒的地方祓除詛咒,訓練自己的術式。
——我要成為最強。
18歲那年我上了京,靠着無下限術式和完全覺醒的六眼在陰陽師圈鬧出了軒然大波。
我行事乖張,不顧他人臉色,有無時無刻開啓的無下限術式在,沒人能傷得了我。幾次的下馬威過後,本來不願接待我的上流圈子不得不前來讨好我,天皇見了我的能力後也極力請求我留下為宮廷服務,他會為我提供最好的俸祿和宅邸。
掌握朝政大權的藤原氏想要獲得我的相助,當家甚至願意把親女兒嫁給我,被我一口回絕。藤原氏也不氣餒,旁敲側擊的說若看上了哪家貴族小姐,他們一定鼎力相助。
我直接說我不想被束縛,沒有成婚的打算。這算是很冷硬的拒絕藤原氏的示好了。
但即便如此,藤原氏也不敢發火,只能應和着說:菅原公子如此潇灑豁達,必有大作為。
我笑而不語。
時間一點點過去,大家對我婚事的熱情淡了下來,終于不再找女子撮合我了。當年傑說我的妻子就在平安京,那我偏偏就定居在平安京不、娶、妻。
文官武官都留着長發,就連幾位宮廷陰陽師也全是長發。我一頭雪色短發配着純白狩衣,不在乎任何人的視線大步來大步去,還時不時嘲諷一下長頭發的人洗頭不會不方便嗎,特別是冬天,晚上洗頭豈不是凍成冰渣子。
一名文官笑呵呵的答:他與妻子結婚時,兩人各拔下一根長發,綁在了對方的小指上,象征着他們的結合,且每日妻子給自己束發,也是一種幸福啊。
一名武官想要顯露“才學”,便道:結發妻子的意思,是不是就是這麽來的?
頓時滿堂哄笑。
我望着小桌上的酒盞,沒去碰它。自從知道自己不甚酒力,會因飲酒失去意識後,我就再也沒喝過酒。
我在朝廷一直站在中立、樹敵太多,一有破綻,就會被兩頭刺殺。
我第一次醉酒發生在19歲的時候,那時候好像是某個大官的生辰,具體是天皇還是左大臣……我早就忘記了。
我曾經試過用筷子蘸着酒抿一口,味道是真的不怎麽樣,還不如吃點糕點呢。
但……
「小朋友……」傑的聲音又在腦子裏響起。
我牢牢記着那14天傑在我面前說的每一句話,它們還會在特定場合炸響在我身邊。
怎樣才能不被當作小朋友。
怎樣才能告訴對方,自己已經長大了。
女人我是沒興趣碰的,而另一樣……酒的話。
我低頭望着淡白色的酒水,舉杯一飲而盡。
恰時一道鼓掌聲傳來:爽快,菅原大人真是爽快!
我白了他一眼,從衣物标志看出,這就是今日過生辰的人。
似乎之前是在我的小桌前敬酒,等着我的回應。
看來我無視他經過一番腦內思考後,動作又莫名的和他對上了線。
心底想着一杯還不夠證明自己是大人了吧,于是我又倒了一杯,一口氣喝下它。
等到我想倒第三杯的時候……
我倒下了。
我失去意識的時機很突然,當時大家還懷疑是不是那位敬酒的生辰人士想要毒害菅原大人。
所幸我完好無損的醒來了,自那之後,我再也不碰酒,而宴席上貌似也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也沒有人會來向我敬酒了。
從這次席會的餐點來看,一看就是新仆人準備的晚宴。
熟知我的人都知道,我喜糕點,不愛喝酒,因此屬于我的小桌總是會多幾份糕點,也不會有酒盞。
各類官員的聊天還在繼續,文官給武官好好科普的“結發之妻”的含義,這個武官娶得也是武将的女兒,哪懂什麽束發,他說他的妻子一次都沒給他束過發。
說到束發……
我從心底發笑。
值得幫我束起長發的只有一人,他卻親手剪了我的發。
晴明公是我為數不多可以多聊兩句的賢者,他找我打趣:你真的沒有心悅的女子?
我笑答:沒有。
傑總是笑着,我喜歡傑笑着的樣子,看到他笑我心情就會變好,所以我也總是笑着。
沒有喜歡的女子,這也是真的。
我知道晴明公話中的深意,他既然不戳破,我也沒必要挑明。
十年來,我騙過了萬人之上的天皇、拒絕了一直想要拉攏我的藤原氏、回避了賢者安倍晴明、糊弄了多智近妖的蘆屋道滿、欺瞞過英勇善戰的源賴光及其四天王。
那是心悅嗎,那是喜歡嗎,那是愛嗎?
我不知道啊,我們相遇的太早了,也分別的太早了,就像囫囵被吞進肚裏的禁.果,嘗不出任何味道。
傑說我會長高,至少會和他一樣高。
但現在的我已經沒有參照物了,我也不知道我的身高有沒有達到傑的要求。
只是每當深夜,我的內裏依舊會開始發疼,有時是腿部,有時是胸腔,有時是頭顱……這還是生長痛嗎?持續了十幾年的生長痛?
宛若附骨之蛆,永遠無法剔除,只能忍受着它帶來的痛苦。
我只在14歲那年與他相處了14天,卻在往後的14年,無時無刻不想起他。
是這個冬天太冷了嗎,又讓我想起那年的冬天?
——【BAD?END?延遲入骨】
……
在那14天,傑曾說過許多我聽不懂的話。他說平安京啊,記得是藤原搶奪政權來着,這叫什麽?……嗯,是奸臣吧。
這個時代剛好是《源氏物語》問世的時候吧,對,還有源氏……源氏也很活躍。
我現在知道,源是日本皇族降為臣籍的時候所賜予的姓氏之一,通常會下賜給被降為臣籍的皇子皇女,意為系出同源。
傑說,以後你要是看到源氏,不要一股腦的上前,很多天皇都賜姓過皇子皇女源姓,同時也有很多源氏不長久。
比如源高明、源隆國、源博雅這系的醍醐源氏,在鐮倉時代就消亡了。
據說源高明可是光源氏的原型,不知道有緣能不能見到他……
哎,你問鐮倉時代是什麽?嗯……大概是一百、兩百、三百年後的時代吧。
不過源滿仲、源賴光這一系的清和源氏,可是好好的傳承到了現代,室町幕府的足利氏,江戶幕府的德川氏,都可以上溯至清和源氏。
于是奸臣藤原氏被我冷眼相待,傳承至現代的源賴光與我成了同僚。
至于不長遠的醍醐源氏……真遺憾,我上京時,那位值得我相談的源博雅已經去世了。
我28歲那年,天皇追封我的先祖——菅原道真為正一位太政大臣,并修建天滿宮,将他奉為神明來祭拜。
這與菅原道真逝世十年後回複右大臣、追贈正二位的意義完全不同,我明白,這是天皇為了讨好我。
我頂着菅原的姓氏出現在平安京,又擁有強大的術式,在晴明公半隐退後,是當今世代獨一無二最強大的陰陽師。
地位榮譽、金銀財寶、宅邸土地……我什麽都不缺。
不僅是天皇,我也會為民衆祓除詛咒,因此我在平安京人民中也很受愛戴。
天皇已經沒有可以賞賜給我的東西了,只得追封我的祖先。
這時,如同嗅到腐臭的蒼蠅和禿鹫,我那十幾年未曾出現的“家人們”,托人捎信來了平安京,說想來投靠我。
不僅是血緣上的父母和弟弟妹妹,還有旁系不知道拐了幾個彎聽都沒聽過的“親戚”,短短的信紙上贊美之詞都要寫不下,還給我捎帶了“土特産”以拼命示好。
我笑了,笑意不及眼底,把給我送信的人吓得一哆嗦——他大概以為帶着一封老家的信能讓我欠個人情,一開始臉上可得意了。
可惜了,我不像平安京的官員們那麽注重家庭和諧,他們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通通與我無關……正當我打算撕了信件時,那人的話又突然出現在耳邊。
「知留,欺負弱者可不好。」
我曾看到旅店老板娘對傑有那個意思,總是找機會來和傑交流談話。我暗自不爽,本想用術式整她一下,卻被傑用警告的眼神一瞪,附加一晚上的說教。
弱者啊……
我是強者,我是最強。
于是我招仆人拿來信紙,揮筆寫下:
【你們想來就來,但是,姓菅原的,平安京只能有一個】
故意把字體寫得潦草淩亂,又把墨水未幹的信紙撞入袋中,也不怕墨水暈開看不清內容,我對着那個捎信的人道:送回去。
老家族那邊還有幾個文化人,看懂了我信件的意思,馬不停蹄的給了回信:
【請菅原大人賜姓。】
這見風使舵的速度真的是好快。
我嗤笑一聲,卻也開始為構思姓氏感到不耐。
……早知道就無視他們了。
現在平民大多都是沒有姓氏的,你出去自我介紹帶個姓,別人都能高看你好幾眼。
當然,我血緣上的父親家除外,當年的生活窮困潦倒,誰管你的姓氏。
其他人估計也半徑八兩。
「五條悟,你別搶我被子……」腦海裏又響起傑的聲音。
是五條(gojo),還是五常(gojo)?
我煩躁的拿起一塊硯臺抛向上空,又在它即将落地之時用術式吸過來。
“是正面,那就第一個……”
這次的信件,只有兩個字:
【五條】
作者有話要說: 菅原老祖宗的很多經歷與正史不符,是私設的月史
晴明、道滿、賴光等背景人物走型月設定
PS:加更一直都在,還有六次呢(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