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醉方休 也情願一醉方休
七年前, 江南小巷裏煙雨蒙蒙。
白芷的茉莉花滞銷,從巷頭走至巷尾,只賣出去五串。
在廊檐下時被人攔住, 她吓得一擡頭, 撞進一雙慵懶的瑞鳳眼裏。
那時她并不懂得什麽叫一見鐘情。
只是那一眼,她記了他七年。
穿白襯衫的翩翩少年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按住花籃一角, 嘴角含笑:“多好看的花,都賣給我吧。”
那時廊檐旁邊小河流水叮咚, 卻不及他嗓音半分動聽。
她将所有的花都賣給他,小聲又含糊地報了個價格:“六、六十。”
“六十啊?可是哥哥沒零錢哎。”他掏出一張紅色鈔票放她花籃裏, 眼眸微垂,黯淡天光穿過他長長的睫毛落下,柔和了長睫的邊緣。
像是故意逗小孩玩, 他疑惑地拖長了調子:“嗯怎麽辦呢?”
“我、我也沒有零錢找。”她怕他不買了,猶疑着把那錢拿上, “我去換點零錢找給你好嗎?”
“不用找了。”他忽地一下笑了, 眼睛都彎起來,輕輕拍拍她頭頂,“小妹妹,外面危險, 早點回家。”
又從她賣給他的那些茉莉手串裏挑出一串最好看的贈給她:“沒有女孩子不喜歡花, 哥哥借花獻你了。”
她從沒見過那麽心動的人。
該怎麽抵抗呢,她那時也不過才十三歲。
回到月迷津渡已經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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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玩牌還不覺得有什麽,這會兒只有他們兩個人, 白芷內心不免有些忐忑。
在內心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後,腦袋被人拍了下。
“別愣着,去洗澡。”
“哦, 好。”
她小跑着去浴室,熱水已經被春姨放好,純白色的浴缸大到完全可以躺下兩個人。
浴室有一整面的落地窗戶,窗簾只拉一半,能很好地欣賞外面的江景。
一旁的架子上放着新的毛巾和浴袍,像是特意給她準備的。
還從沒穿着浴袍出現在一個男人面前,白芷洗完澡忐忑地抓着浴袍的柔軟布料往外走,皮膚被熱水泡得泛一點淡紅色。
傅玄西在樓下沙發裏坐着,手裏拿着一本書翻看,身上的衣服卻已經換成了白色的浴袍,頭發也是濕的。
應該是已經在樓下洗過了。
“我出來了。”
白芷走過去,聲音裏帶一點顫,猶豫着要不要坐下。
傅玄西擡頭看了她一眼,手裏的書丢到一邊,伸手抓她。
一瞬失重,她沒控制住逸出一聲輕哼,再睜眼時已經坐到他腿上。
腰上橫了一雙有力的胳膊,他埋頭在她頸間吸了口氣,“怕麽?”
當然怕得要死。
白芷動也不敢動,小聲說不怕。
然後聽見他在耳邊低笑:“你抖什麽。”
白芷:“”
哪有這樣戳穿別人的。
他的懷抱溫暖厚實,将她一整個身體全都圈住,是一種絕對占有的安全感,源源不斷地散發着灼人的熱。
白芷揪住他胸前的浴袍領子,不敢看他,只盼着他要做什麽就趕緊做好了,別這樣折磨她。
橫豎都是那樣一關,她竟生出一種早死早超生的想法。
然而他卻不。
就只是這樣安靜地抱着她,微涼的鼻尖輕輕蹭了下她的耳朵。
好癢。
白芷沒忍住縮了一下,卻退無可退,反而往他懷裏縮進去。
傅玄西垂眼,看見那小耳朵全紅了,羽毛一樣的眼睫也不受控地微微顫抖。
這樣惴惴不安,還說不怕。
他惡作劇的趣味得到滿足,大發慈悲地放了人:“去睡。”
懷裏的小姑娘懵了一瞬,擡頭睜着一雙水霧迷蒙的眼詫異地看他。
半晌,才小聲地問:“你呢?”
白芷不安地等了好一會兒,那人也沒回答。
不免擔心,是自己太過老實本分木讷,沒有情趣,所以他覺得無趣了嗎?
猶豫了一瞬,試探着伸出細細的胳膊去摟他的脖頸。
他就只是這樣半垂着眸子看她,既沒迎合,也沒拒絕。
似乎,想看看她能主動到什麽地步。
白芷屏着呼吸将他脖頸松松摟住,心跳得很快,怕他聽見,要湊上去吻他。
她是這樣認真又忐忑,抿着唇角,又覺得嘴裏發幹,咽了咽喉嚨,閉上眼。
應當是快要吻上了,他卻開了口——
“今晚都不想睡了,是嗎?”
說話時灼熱的呼吸就在她的唇邊,跟她的糾纏在一起。
白芷一下停了,睜眼時視野忽地一下拔高,她被直接抱了起來。
“明早有人送你去上學。”
他丢下這樣一句話,房間陷入黑暗,房門關了過去,只剩下她一個人。
翌日醒來,春姨已經做好了早飯。
那頓早飯是她一個人吃的,并沒見到他。
期末考試還有好幾科,季海送她去了學校。
第二天考完試的下午,白芷去銀行把那天的錢另外開了個戶頭存起來。
那晚的籌碼是炒板栗,一個栗子一萬塊,她贏了五十顆。
就這,還是後來故意輸出去一些剩下的。
牌局結束的時候,板栗全都換成了錢,就在她的卡裏。
她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錢,拿着實在燙手,想了好幾天才想出來這麽個解決辦法。
另外開一個戶頭,将從他那裏得到的錢全都存起來,用這些錢給他買禮物,如果有剩的,就等以後分道揚镳的時候,再還給他。
得之于他,用之于他。
她從來圖的,都只是他這個人,和跟他在一起的快樂,僅此而已。
至于錢財這種東西,她雖然從小缺到大,也不願意這樣拿着。
她存的是商業銀行,恰好推出了一批金色的卡,雖然不是那種意義上的金卡,倒也蠻好看。
除此之外,還領到了一大桶豆油。
她提了提,沒提動,立在銀行大堂的門口給傅玄西打電話。
沒敢說明白,只說是把那天贏到的錢先存了一部分,銀行送的。
傅玄西一時半會兒沒說話,只剩下翻文件的聲音。
白芷忐忑地摳着銀行的玻璃門,本來這通電話的目的就不是為了解決這桶油,她只是幾天沒有他的消息,有點想他了。
也不知,他是不是看出了自己的小心思?
翻文件的聲音停了,他問她在哪兒。
“南林路這邊的商業銀行。”
“我讓季海過去拿。”
并沒有要接她一起過去的意思。
白芷有些失落,悶悶地應:“哦,好。”
想想又不甘心,鼓起勇氣問他:“那我呢?”
“我——”
我想你了。
還沒說完,他接上了話:“我最近都不在國內。”
又說:“想我了?”
白芷一下就開心了,點點頭:“想了。”
最後一堂課考試前,臨宜又下了一場雪。
這場雪從考試前一天晚上就開始下,一直下到第二天最後一堂考試結束都沒停,學校裏蒼蒼茫茫一片,叫人看着心裏覺得凄涼。
白芷立在教學樓大門口,将羽絨服的帽子扣過來,拉鏈拉到最上方,低頭鑽進飄雪裏。
天色很暗,她一腳踩進雪裏,路燈瞬時亮了一片,白色雪地泛着淡金黃色的光。
她跟室友并不在同一個考場,此刻獨身一人,周圍卻成群結隊,不時傳幾聲歡笑入耳。
冷風肆虐,飄雪迷眼,她陷在無邊際似的冰天雪地裏,想到傅玄西。
上次一別,真的很久很久沒再見到他了。
“嘟嘟——”
車喇叭的聲音響起,她往人行道旁邊讓了讓,擡頭看過去。
雪花落得很快,看不太清車牌號,只隐約覺得車外形有點眼熟。
心裏冒出個猜想,她彎着唇角小跑過去。
車門瞬時在她身旁打開,一道朝思暮想的聲音在喊:“上來。”
白芷一擡頭,朝思暮想的那張臉隐在光明黑暗交錯的夜裏,像是散發着誘人的光。
她不管不顧地上車撲進他懷裏,也不管前面還有季海,直接将人緊緊抱住。
還以為,他對她的新鮮感只有那短暫的瞬間,再也不要她了。
車門重新關上,車內的暖空氣和他懷裏的溫暖一瞬将她全部包裹。
她閉上眼,臉頰貼在他柔軟的黑色大衣上輕輕蹭了蹭,貪戀十足。
這一刻,她是真實地将他擁有着。
“擡頭。”他說。
她乖巧地擡頭,橫在她腰間的手忽地離開,将她的外套拉鏈往下拉。
她顫抖了下,并沒阻止,反而閉上了眼,無意識地将他的大衣布料抓緊。
下一瞬,脖頸間一涼,她睜開眼,見他手臂環着自己,雙手在後脖頸若有似無地觸碰着。
像是個什麽金屬鏈子在皮膚上滑動。
她低頭一瞧,一條墜着紅瑪瑙的鏈子貼在了她脖頸下。
他湊近了低笑:“你閉眼做什麽?”
白芷臉熱,小聲狡辯:“沒閉眼。”
他笑得更明顯,大拇指用力在她唇瓣上滑過,停留在她唇角,按了按:“得等回到家才能滿足你了。”
車還沒開,他問她有沒有什麽東西要回去拿。
“要在宿管阿姨那裏寫個離校登記表。”
豪車總能吸引人的視線,一停在宿舍樓下就将過路人的目光全都引了過來。
白芷一路小跑着回宿舍随意收了些東西,拖着行李箱下樓。
宿管阿姨那裏的離校登記表只用填寫姓名學院專業聯系方式和離校時間,很快就結束。
她起身拖着行李箱要出宿舍大門,卻冷不防看見車窗開着,鄭淼淼趴在上面跟裏面坐着的人在說話。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鄭淼淼,白芷猶豫着沒立即過去。
鄭淼淼很快回來,見她拉着行李箱在大廳立着,好奇道:“天都黑了還要走?”
轉瞬,又像想起什麽,回頭朝停在大門外的車看了一眼。
“你”她立即瞪大了眼,一副說不出的驚訝表情。
事已至此,沒必要再掩飾,白芷低聲道:“我先走了。”
鄭淼淼愣在原地,看着白芷走出大門後上了那輛車,表情一瞬變得複雜。
她低頭,摸出手機發微信。
行李箱是季海下車放的,白芷坐上車,手機在羽絨服口袋裏震動。
她掏出來一看,鄭淼淼的文字裏透露出震驚和憤怒不解:【你瘋了!】
不等她回答,又發來一條:【之前我說了那麽多你就沒一句聽進去?】
鄭淼淼發來最後一條消息:【你們不會有結果的!】
三條信息,白芷一條都沒回,重新塞進羽絨服口袋裏。
車窗還沒關,她側過頭,看見鄭淼淼還立在燈光明亮的宿舍大廳裏看着她。
身後的人問:“要下去麽?”
她只是搖頭:“有點冷,我們能關窗嗎?”
車窗慢慢地往上升,隔絕了鄭淼淼的視線。
白芷輕輕靠上傅玄西的肩頭,蹭了蹭,依戀十足。
他碰了碰她膝蓋:“只穿一條牛仔褲,不冷?”
他的手指似乎是有魔力的,隔着牛仔褲的布料,也能一寸一寸地點火。
她閉上眼,額頭抵上他肩呼氣:“不冷。”
就算他是毒酒,也情願一醉方休。
誰的暗戀不是一邊愛着一邊飲鸩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