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賀雨澤拿着自己的文件的手在顫抖,不知為什麽他忽然好害怕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更害怕張嶼赫對他的複仇。
“你好好考慮一下。”陳勇把保溫杯推給他:“喝點熱的,暖暖身子。”
賀雨澤沒考慮多久就應了:“我願意。”
反正事已至此了,他再害怕也得面對現實,面對張嶼赫。陳勇推過來一份保密合同,上面是關于後遺症如果病發,關于他的賠償問題,還有他以後的生活問題,都會由他們負擔。
賀雨澤簽下了名字,鼻頭一酸,說道:“勇哥,你再陪我聊會。”
賀雨澤眼睛紅通通的,陳勇看了難受,于是拍拍他的肩膀,沉重地說道:“你說,勇哥在呢。”
“賀雨澤這個名字是我哥哥給我取的。那時候我剛入蘇家,在蘇家裏面受盡了欺辱,我不敢告訴我哥,有什麽傷口也只是藏起來,因為我知道他很護着我,他一定會為了我做出要人命的事情。”
“你是說……那個死掉的……”
“沒錯。他是我害死的。”賀雨澤說到這裏眼淚一顆顆的滾落而下:“當時他哭着喊着求我救救他,可是我害怕,我逃跑了,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死在張嶼赫的刀下。”
“這不怪你,人的本能就是活下去。他蘇家做了太多的孽,他的死也是最有應得,你要記住,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過的事,說過的話負責任。有一句話怎麽說來着……因果報應。我是警察,我本該不信這些的,但是這一句話我很信,因為我已經看過太多的案子。那些人逍遙法外,狂妄無比,最後還是死在別人刀下。”
“嗯……”賀雨澤抹了抹淚:“我也該為我的行為負責。我也不瞞你勇哥,事情到這個地步也沒有什麽好瞞了。”
“當初在醫院裏我還有和我一起被送進醫院的三個小孩是和蘇家有關系的。蘇家當時騙我們說,我們生病了,需要去醫院住院,配合醫生的檢查。”
“我們都知道自己沒病,可還是強行送進了醫院。當時我們的病房和蘇婪的病房挨得很近,因此我們也和蘇婪認識,成為了那段時間最好的朋友。
蘇婪對我的印象很好,好過前幾個孩子,他最願意和我一塊玩,而不是跟他們一起。他喜歡聽話懂事,不喜歡他們太過于吵鬧……所以很長的時間裏都是我在陪着蘇婪,直到他要動手術的前一天。
那一天是雨天我還記得,因為淅淅瀝瀝的大雨吵得我睡不着覺,于是我早早起了床準備去找點東西吃。
我們的病房挨着主刀醫生的辦公室不遠,我那天看到了很多人進去了他們主刀醫生的辦公室。出于好奇,我也跟過去,趴在窗戶上偷聽。
他們剛開始聊的是蘇婪的病情,聽起來很不樂觀,蘇婪活不了多久就會死……後來聊起我們四個,卻是讓人害怕的器官歸屬問題,誰誰誰的腎好,誰誰誰的心髒比較強健……
那時候我才猛然醒悟,原來他們一直讓我們每天每天的訓練不是為了讓我們鍛煉身體,而是在記錄我們之間誰的器官更和蘇婪的匹配。
得知這個消息的我很害怕,那群人也聽到我的腳步聲追了出來。因為我跑得比較快,他們追不上我,只能先去我們住的寝室裏控制住其他三個人。
而我選擇了去找蘇婪。蘇婪當時特別虛弱,插着氧氣管,臉色蒼白。他看着我來很開心,握着我的手,讓我不要走。
我知道現在能救下我們的只有蘇婪,只要他肯放棄,我們就一定能活下去。于是跪在他面前,我哭着求他,求求他放過我們。在我的印象裏蘇婪是很好說話的人,他的玩具零食新衣服,只要我們想要他都會讓給我們。可是這一次他卻拒絕了,并且還是很生氣的拒絕了。
他說,他要活下去。他說如果沒認識我之前,他是沒有什麽求生的希望,認識我之後他就想活下去,和帶着我的心髒一起看看這個世界,走遍這個世界。
可是他活下去的代價就是要了四個人的命。我哭着磕頭,我求他,我作揖求他放過我們。蘇婪卻是爬起來給了我一巴掌,罵我不知感恩。我哭的難過,他看着也難過,不過多久他松口了,跟我說我們四個只能活下去一個,讓我自己選擇。
我跪在那裏哭了很久,直到被人拖走和他們一起綁在手術臺上。他們沒有給我們打麻藥,就那麽用刀劃開我們的皮膚,對待我們就好像我們是牲畜一般。
蘇婪就在那裏冷冰冰的看着我。我怕痛……于是我哭着向蘇婪求救,最後只有我活了下來,因為我選擇我自己活下去。但我卻被綁在那,聽着我我那三個玩伴痛苦到撕心裂肺的叫聲,聽了整整一個小時。
這是我心裏永遠無法救贖罪惡,我到現在晚上做夢時還會夢到他們站在床邊,哭着問我為什麽沒有救他們。我很難過,我不知道怎麽回答……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怕痛,我不想被刀子劃開皮肉。”
這是陳勇嘆的第三口氣,他摸了摸賀雨澤的頭,就像哥哥摸弟弟的頭一樣,暖洋洋的:“雨澤啊……你為什麽不這麽想想呢?如果換做是他們有這個選擇的權利,那他們會不會選擇讓你活下來呢?”
賀雨澤陡然睜大眼睛。
陳勇繼續道:“在死亡抉擇的面前,不是聖人沒有誰會那麽大方。人性永遠是最難猜測的。雨澤……你沒有做錯,你只是選擇了活下去。”
“勇哥……”賀雨澤抱住陳勇大哭起來,哭得撕心裂肺:“對不起……我對不起他們……嗚嗚……我真的對不起他們……”
陳勇嘆了第四口氣緩緩收緊雙臂。
誰都沒錯,誰都有錯。
活着就是錯。
死了也是錯。
賀雨澤注射了那只能恢複他以前記憶的藥,注射後的一個小時裏,他覺得困意濃濃,于是睡了。
在夢裏,他回到了十二歲的模樣,和一群小孩在野外開心的奔跑,開心的放着風筝,有一個很小小的孩子在追逐他的腳步,不停的喊着:“哥哥你等等我呀……我追不上你……”
夢裏賀雨澤很愛逗他:“那你就再跑快點呀,跑得那麽慢,小心哥哥被風筝給拽到天上去,你就再也見不到哥哥咯。”
那那句話讓小孩跟瘋了似的沖刺,一把撲到他懷裏,賀雨澤重心不穩倒在青草地上,哈哈大笑起來。
而眼前的那個小孩卻哭了,哭得特別難受:“赫赫差一點……差一點就讓哥哥被風筝帶走了嗚嗚……”
賀雨澤無奈的把他抱在懷裏安慰:“我逗你呢小笨蛋,你還真當真了。”
小男孩哭得停不下來:“我不想讓哥哥離開我……嗚嗚……哥哥不要離開我……”
賀雨澤心都軟了:“好……哥哥永遠不離開你。”
畫面一轉,是一個煙霧缭繞的房間裏。賀雨澤在房間裏受虐待,一夥人在打麻将,抽煙的人很多,但是沒有煙灰缸。
因為賀雨澤就是煙灰缸,他們将滾燙的煙頭點在他胳膊上,大腿上,由此熄滅。哪怕他疼得眼淚都出來了,都不敢喊一聲痛,因為只要喊了,就會引來另一場暴打。
處理完煙灰,他還得負責清潔地面,還得負責擦幹淨客人的鞋子。這一切都被站在窗戶口的張嶼赫看見了,他小小軟軟的臉上陰雲密布。
不過多久,這個建在收養院的牌室燃起了熊熊大火。死了好幾條人命。可是具體為什麽會起火賀雨澤不記得了。
他醒來的時候第一個想法不是別的,而是要在去一趟那個收養院,去那裏找回他遺失多年重要的記憶。
陳勇趕來時,他人早以消失不見。
賀雨澤駕車去了那個建立在鄉下的收養院。與第一次去的嫌棄不同,他這一次回去心裏竟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懷念,他懷念這個地方,他懷念這裏等他的人。
恍惚間,腦子裏響起自己兒時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麽急促,那麽痛苦:“等着,哥哥一定會來接你的,一定。”
為什麽他要說出那句話呢?
是對誰說的呢?
賀雨澤加快了車速,一晚上不眠不休,終于上抵達到了那條老街上。現在是淩晨六點,老街的許多店鋪剛剛開門,賀雨澤肚子餓,下車到包子鋪買了兩個包子。
這時,他在蒸籠下看到了一個躲藏的小孩,小孩灰頭土臉的,滿身都是傷痕,就連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的。那是兒時的自己,看來他又出現幻覺了。
他就躲在那裏,趁着老板忙活的時候偷偷拿走了兩個包子,得手後,直往一條小巷子裏跑。
賀雨澤包子也不要了,跟着他進去了一條小巷。那裏他看到兩個小孩,一個是他自己,還有一個是幼時的張嶼赫,小小一只,很招人憐愛。
“吃吧弟弟,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兒時的賀楊分享了一個熱乎乎的包子給張嶼赫,賀雨澤這才發現賀楊身上滿是傷痕,明顯是被毆打踢拽過的痕跡。
賀雨澤還能隐隐聽到在很遠的地方傳來的罵聲:“小兔崽子天天偷老子包子!老子非得打死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