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那人口中的這個小瘋子就是賀楊。

眼前的兩個小孩的身影逐漸消散。賀雨澤紅了眼睛，飯也不吃了，繼續上車往鄉下那所收養院趕去。

他覺得那裏一定有人還在等他。

賀雨澤來到那座收養院時，天蒙蒙亮，下着蒙蒙細雨，他蓬松的頭發上睫毛上沾上了一層雨珠。

再不像之前那樣嫌棄這座收養院破舊，他如今回來，心裏那莫名的懷念感越來越強烈。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很多孩子在這裏嬉笑追打的畫面。

在記憶的沉浮中，他輕車熟路的找到了他以前住過的寝室。打開門，寝室裏一群孩子在打鬧，他知道這是幻覺，還是走了進去，關上了寝室門。

張嶼赫和和賀楊的床一上一下，緊緊挨着。但賀楊平時不喜歡去上鋪睡，他更喜歡和賀楊擠在一起睡覺。賀楊也無所謂，來了就抱着暖身子。

這樣看了很久，賀雨澤塵封的記憶終于開始一點點完整複蘇。眼前的景象消散，這個寝室還是那間荒廢之後布滿灰塵蜘蛛網的寝室。

忽然，裏面似乎有什麽動靜。

賀雨澤一點點往裏面走去，就見他之前躲掠食者的箱子在抖動，裏面似乎關了什麽人，引起了賀雨澤的好奇心。

他一步步走向箱子，正欲打開他，寝室門忽然打開了，一個少年背光而立，站在寝室門口，他趕來的急匆匆，還在大口的喘着熱氣。

“不要打開。”張嶼赫用乞求的口吻求着他：“求你了。”

見狀，賀雨澤只好先收回了那只欲打開箱子的手。再見到張嶼赫心中有說不出的激動，雖然不知道那感覺從何而來：“赫赫……”

他脫口而出的是他乳名。

張嶼赫愣了一下，旋即走進來，走到他身邊将他摟入懷裏：“我其實更喜歡聽你叫我流氓混蛋……”

“……”“對不起。”

“跟我道什麽歉。”

“我忘了你。”

張嶼赫深深的落下一個吻在他耳邊：“賀醫生，跟我走吧。以前發生的那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你現在跟我走，以後我們永遠在一起。”

“走不了了。”賀雨澤蒼涼的笑了笑：“有一件事情我很想知道。我想問問你……第一次接近我的時候是不是就已經動了殺心？”

張嶼赫沉默了，好久好久才沙啞地回應：“嗯。”

“好了。”賀雨澤推開他，将他推在一邊：“以前的事情是記起來了些，可是我總覺得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我還沒記起來。”

他的頭開始疼痛得厲害，身體在給他鳴警鐘，他時間已經不多了，看來他的報應要到了。

“用不着。”張嶼赫已經什麽都不在乎了，他這幾天想通了，對賀雨澤的愛要比複仇多得多：“你嫁給我吧。”

“……”賀雨澤還以為自己聽岔了：“你說什麽？”

張嶼赫再說一次：“你嫁給我，我就不用再活在過去，你也不用再回憶過去。”

賀雨澤沒有伸手，只是定定看着那個箱子，低着頭，嘀嘀咕咕的，殘破的記憶催動着他：“不行，我還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張嶼赫的呼喚漸漸邊遠，明明他人就在眼前。可是賀雨澤怎麽聽也聽不清楚他再說什麽，只能感覺到他在說話。

他就像溺在水中找不到方向。

好一會過去，他才重新恢複神智，可眼前的張嶼赫已然變成了一個小孩子，他見到那小孩特別激動，“對啊……我是來……我是來找你的啊！！”

那枚戒指落在地上。張嶼赫定定的看着他，眼睛變得通紅。陳勇說得沒錯，賀雨澤的副作用産生了，這副作用最嚴重的後果就是賀雨澤會被困在一個他難以忘記的時期，永遠走不出來。包括智力退化，生活難以自理等等等等。

“就在這……”賀雨澤激動的指着地上的箱子：“赫赫你就在這！！”

他跑過去打開箱子。

箱子裏的小孩蜷縮着，瑟瑟發抖，在箱板上是他用十根手指頭掙紮過撓過的血痕。賀雨澤抱起那莫須有的小孩，笑了笑：“赫赫我回來了，我回來接你了。”

張嶼赫一顆心都碎了。

他蹲下來抱住賀雨澤，賀雨澤溫柔的撫摸着他的頭，哭泣道：“對不起，是哥哥來晚了。”

在賀雨澤的記憶裏，他是第一個被送進收養院的孩子。在這裏他受盡非人的折磨，得到畜生一樣的對待，每天每天活在黑暗裏逃不出去。

直到有一天蘇家來了。

他們來挑選孩子去過富裕生活，挑中了孩子裏最漂亮的張嶼赫。這讓賀雨澤覺得委屈，他知道這是他唯一可以逃出去的機會，如若錯過，那就再也沒有機會逃離這個人間煉獄。

于是蘇家準備發車的前幾個小時，他哄騙張嶼赫躲貓貓，讓他躲進木箱裏，告訴他讓他在這裏等，他很快就來找他，甚至還惡毒的給木箱子上了鎖，生怕他從木箱子裏跑出來毀了他的出逃夢。

然而張嶼赫就這麽等啊等，一直等到木箱子的氧氣逐漸耗盡。他難受得向外呼喚求救，用十根手指頭去抓撓木板，可是都沒有人回應。

而他那最深愛的哥哥賀楊早已開心的坐了上去蘇家的那輛轎車。

張嶼赫被人發現時，蜷縮在箱子裏奄奄一息，再晚一會兒，命都沒了。此刻他終于明白，從一個地獄裏出來，擁抱你的也許并不是天使，而是把你拽向另外一個地獄的人。

張嶼赫心裏有恨。

他放火燒房，趁亂逃了出去，找到了當時還是小警察的陳勇，帶着陳勇查抄了這座販賣人口的不法之地。

在陳勇教育的熏陶下，他心裏一直有個夢想是當一名好警察，可惜最後卻因為仇恨走向極端。

“走吧哥哥。”張嶼赫向他伸出手，賀雨澤笑嘻嘻的遞出手，為了報複自己，他讓記憶永遠的停留在和張嶼赫初識的十幾歲，但他記得張嶼赫，永遠都記得。

我終于找到你了。我沒有抛下你不管。這是賀雨澤心底的聲音，張嶼赫仿佛聽到了似的，回應了他一個溫柔的笑意：“嗯，我知道。”

門口的光照在兩個人身上。

張嶼赫溫柔的拉着幼時的賀雨澤走進光裏，圍繞他們的是響徹雲霄的警笛聲，他們從黑暗裏手牽着手走出去，擁抱了光明。未來是未知的，但他們一定是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