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

書名:[古二]此身吾身

作者:裝果汁的杯子

文案:

謝衣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對樂無異一見如故,親切異常,直到他見到了初七。

百年前那段模糊的記憶,被抹去的身份,被遺忘的人,終于在今日重拾。

此身非吾身,我意同君意。

看文須知:此文為古二同人,CP為堅定謝衣水仙,落實下來的形式就是初七X謝偃,我知道這CP比較冷,但是還請沈謝黨或者沈初黨的姑娘小心輕放,不要呼喚大祭司的CP,因為古二裏我不能接受的就是這個CP……多謝。

內容标簽:情有獨鐘 游戲網游

搜索關鍵字:主角:謝衣 ┃ 配角:謝衣、初七、樂無異、沈夜 ┃ 其它:古二

==================

☆、謝衣的夢

那一天下着雨,整座城籠罩在矩木中,樹蔭遮天蔽日,看不見邊際,淅淅瀝瀝的雨絲就透過枝葉的間隙落下來,砸在粗糙的石板鋪就的路面上。

由整塊石頭搭建而成的房屋顯得厚重而又古樸,因為坐落在城中地勢較高地位也很高的地方,所以連門都省下了,雕琢粗犷,細節裝飾渾然天成的四根立柱支起了門廊,可以俯瞰大半個流月城。雨聲被縫隙一般的窄窗隔在了屋外,繞了一圈再透過通透的門廊傳進屋裏的時候就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一樣。

屋子裏,穿着一身青綠色祭司服的少年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細小的零件胡亂地扔在地上,有幾件壓住了他的衣擺。少年眉梢眼角都帶着那個年紀特有的青春肆意,專注地一直擺弄着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掌。他的嘴唇從始至終彎着愉悅的弧度,眼睛裏帶着逼人的狂熱,一遍遍地重複着将那手掌上修長的手指彎曲再伸直的動作,時不時用特制的工具鼓搗幾下。

【大功告成!】

Advertisement

平伸出的手掌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到掌心,修長的手指比少年的還要長上幾分,也要略大上一些。伸手小心翼翼地撫摸着那只白皙的手掌,少年摸的很慢很細,每一寸皮膚每一個關節都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用自己的手指來回确認了幾遍,摸完了手背還反過來又揉捏了一遍手心。

折騰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如釋重負般舒了一口氣,自得地嘻嘻笑了兩聲。

【你喜歡嗎?我已經仔細調制過了,準保和我一樣,絕不會有一點滞澀的。】

少年将那只手握進掌心,右手撐在地上半蹲起身,原本壓在衣擺上的零件丁零當啷落了一地。他卻一點兒也不在乎,如同一并被屋外的雨水打濕而帶着潤潤的黑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面前,有些期待又有些得意,或許還有些小小的忐忑。

似乎有誰說了什麽,可那聲音比之屋外的雨聲還要來的遙遠,如同隔了一整個世界般,無法分辨。

那被少年握在掌心的手掌動了動,幅度很小,如同能夠試探一般生疏無比。先是指節曲起,而後像是稍微掌握了些力道,那生的十分漂亮的手掌便輕輕回握住少年的手。

于是,少年便笑了起來。

他面上的笑意沒有任何掩飾,也沒有為世事摻雜上其他複雜的意味,純粹得攝人心魄。

屋外的雨聲,好像一瞬間清晰起來,吵鬧到令人心緒難定。

謝衣睜開眼,眸中一片清明。

他這一覺睡得有些突然,連右耳上戴着的偃甲眼睛都沒有摘下來,現在乍一睜開眼,左右便是對了兩個不同的焦距,讓自诩一把年紀了的老人實在有點适應不良。

謝衣皺了皺眉,右手取下偃甲眼鏡,左手在眉間捏了捏。

“怎麽……竟是夢見了過去的事。”

這麽短短的時間,夢境裏清晰地如同發生在昨日的畫面便模糊了起來。

謝衣重又戴上眼鏡,從桌前站起身走到窗邊,從屋外吹來的風混雜着淡淡的湖水腥氣,也帶着點點的涼意。

窗外是大片的水域,連綿的山巒在湖的另一邊,起伏綿延着從視界的一邊走到另一邊,蔥蔥郁郁地在蒙蒙雨幕中暈開深深淺淺的灰綠。

在湖心小島建成的居所隐蔽而又清靜,從設計到建造全都是由他一個人完成——對一名偃師,特別是一名已經快要被世人神化了的無所不能的大偃師來說,這并不是一件難事。

而那将謝衣從夢中喚醒的嘈雜雨聲,便是雨點落在靜水湖居的主要建築材料——竹子上發出的聲響。

“夢裏在下雨,夢外,竟也是下了雨嗎。”

謝衣的面上浮起些自嘲一般的笑容,旋即又為心底難得的情緒波動而覺出些無奈,便只搖了搖頭,兀自笑了笑。

這一笑,卻是連眉梢眼角都染上了幾分抹不去的愁思。

他低下頭,右手手掌攤開在眼前,食指和中指因為偃術的需要而戴上了特制的指套,越發顯得手指修長指節分明,掌心的紋路清晰可辨。他出了一會神,思緒不知不覺又飄遠了去,可等晃過神,卻又已經不記得自己之前想了些什麽。

果然,還是上了年紀啊。

謝衣說不出什麽滋味地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随意地揮了揮右手,召出他最新的一件偃甲作品。

活靈活現的偃甲蠍威風凜凜地杵在屋裏,懸在空中的鋒銳尾針透着森寒金屬光澤,兩只碩大的鉗子耀武揚威一般地咔嚓咔嚓直想。可真當謝衣伸手摸上它木頭的光禿禿大腦門時候,又乖順得像一只被馴服了的貓,尾巴都跟着一甩一甩的,屢屢露出原本應該是刻得十分隐晦的淺藍色紋章。

而此刻按在它頭頂的掌心,也紋刻着一個淺藍色的紋章。

謝衣似乎也被這偃甲蠍撒嬌一樣的賣乖舉動逗得開心了一些,如同哄弄孩童一般輕輕拍了拍它的腦袋,謝衣收回手,走出主廳。

雨絲打在他的發間身上,能夠在竹子上敲出那麽響亮的聲響,落在他的身上卻似是不舍得弄疼了這位格外被歲月真愛的老者一般,溫柔的,輕輕的。靜水湖居的幾間房屋都是相對獨立,以建在水上的竹棧橋相連,從主廳到廚房的一小段路,謝衣的發上已經蒙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眼角的餘光不經意瞥過沒有被竹棧橋遮住的水面,即便因為雨絲而泛起層層漣漪,卻仍然能看出那長身玉立的男子實在太過年輕,唯獨一雙沉澱了時光後越發沉靜——或者說湮滅了激情和沖動而顯得死氣沉沉——的眼眸,才能透露出他的年紀。

謝衣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推開了廚房的門。

作為一名獨居的、離不開吃喝拉撒的糙漢,這廚房實在太幹淨整潔了一點。謝衣左右環視了下,不知道從哪個角落摸出了一把青菜和一塊豆腐。

“……”

謝衣握着刀,在竈臺前站了好一會。

半晌,默默地把刀放了回去,頗有點兒讪讪的開口。

“……還是罷了。”

即便是傳說中的大偃師,也有力所不及之事……

謝衣走出廚房,倒也沒有什麽餓了的感覺,自百年前不知為何,他的時間如同定格,百年的時光未曾留下一絲一毫的印刻起,謝衣便失去了對吃飯和睡覺的需求。

如今如同常人一般寝食,比起需要,卻更像是一種不知名的堅持。

就好像,謝衣以前是這樣生活的,那麽謝衣以後,也會這樣、一直這樣生活下去。

思緒又不知不覺地飄遠了,耳邊響亮的雨聲不知何時已是消失不見,雲破日出。尚未恢複平靜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很是好看。

謝衣喜歡這樣的風景,所以他在這百年的時間裏走過了許多的地方,也遇見了三五個交好的朋友,制作了許多簡單的複雜的有趣的偃甲,收獲了許多人的感謝。這樣的生活很平淡,卻也很幸福,平淡在消弭他曾經擁有過的年少氣盛,幸福卻在腐蝕他曾經堅定的信念。

這幾年,他甚至對自己百年前那一段時間模糊的記憶都失去了探究的好奇。

【看你喜歡的風景,做你喜歡的事,至于過去,便讓它過去吧。】

似乎一直有個聲音,每每夢回,便萦繞在耳。

那似乎是過去的自己,又像是記憶中某個極為重要的人,一遍又一遍地,帶着矛盾的沉重祝福和淺淡悲傷,耳語一般重複着。

他幾乎……

謝衣停下了腳步,皺了皺眉,伸手掩住了眼眸。

掌心之下,原本沉靜的眸光忽然鋒銳如刀。

可這變化只是一瞬,謝衣放下手,便又變回了那個溫和無害、沉靜穩重的長者。

“雨已停了。”

他仰起頭,自言自語一般地開口。

方才舒展的眉頭忽又皺起,目光落在不遠處仍然不肯散去的黑雲,眸色漸漸暗沉下去。

“那是……”

記憶中,有什麽隐藏在迷霧中的事物,蠢蠢欲動,幾要蘇醒。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坑,姑娘們快快用評論和收藏來投喂啊,要知道,偃甲和偃師這樣的搭配可是可以很掉節操的喔,狡猾笑~

來來,上一張謝衣大大的圖,雖然我的男神是謝偃大大,但是臉是一樣的嘛~

☆、朗德寨中

靜水湖距離朗德不過一裏,那個在謝衣記憶中祥和平靜的苗寨,如今籠罩在烏壓壓的雲下,寂靜無聲,透着死一般的壓抑。

目光自一戶人家屋檐下挂着的曬幹的辣椒和玉米上移開,往日裏象征着豐收和富足的紅豔豔與黃燦燦的鮮豔色澤,在此刻竟是在謝衣的心中漾起無法平息的不安。

這感覺來得實在太過莫名,隐隐卻又有幾分詭異的期待。

謝衣腳步微頓,似有所覺般擡起頭,目光越過重疊的屋脊,落在了遠處不知何時多出的蔥郁樹冠上。他有一瞬間的恍惚,不久前剛剛醒來的夢境重又清晰起來,那茂密的枝桠和記憶中鋪天蓋地幾乎将整個天空遮蔽的枝葉重疊在了一起。

“矩木……”

他無意識地低喃出聲,腦中一痛,皺着眉低下頭用手掩住了眉眼。

跟在謝衣身後亦步亦趨的偃甲蠍跟着往前爬了幾步,左搖右晃地倒像是個活物般。謝衣放下手,唇角微微抿起,這使他一貫溫和的面上平添了幾分冷肅。

原本微滞的腳步徹底停了下來,較常人豐沛太多的靈力甚至不需要用言語或是手勢做牽引,便是随着謝衣的心意在他腳下形成了法陣。

仿佛蘊含着無限生機的綠色光芒亮起的瞬間,謝衣從袖中翻出了一個造型古樸甚至有些粗劣的面具戴上,那雙沉澱了時光只偶爾洩露出一直深埋的鋒銳的眼眸被面具遮擋,木質的邊緣貼合地扣在高挺的鼻梁上,只露出略薄的嘴唇和光潔的下颚。

位于朗德寨東面的廣場,平日裏用作慶典點燃篝火供全寨子的人載歌載舞的地方,如今橫七豎八地躺睡着身着民服的寨民。之前那棵高大的樹木還杵在廣場正中,不過卻已經只剩下一截樹幹,呈現出頹萎的死氣。而在它頂上,原本濃郁到幾乎要滴出墨來的烏雲,也開始漸漸消散,依稀可以窺見幾分澄澈的藍。

穿着頗為富貴的少年拄着劍半跪在樹幹前大口喘着粗氣,額前滲出細密的汗珠,他的身側,手握長槍的少女目光如劍,即便握槍的手掌已在微微顫抖,卻仍是一聲不吭,戒備地直視前方,一身厚重黑裘的少年面色如冰,長劍豎于身前,凜冽的劍氣凝形為數把小劍,守護一般在他三人身周緩緩轉動。

他們的身後,是一名倒在血泊中已經沒了聲息的孩子,他們的面前,則是氣急敗壞領着一群手下,頭發梳得油光蹭亮一身華服的青年。

青年捂着手臂,青綠色的衣袍上暈開鮮紅的血跡。

“氣死我了!你們這群廢物,快給本座上!殺了他們!快!”

“……呼,呼,呼……就知道……這混賬會出爾反爾……我、我不成了……你們快逃,別管我!”

樂無異勉強支起身,沖着聞人羽和夏夷則擺擺手,一副破罐子破摔大無畏地擺擺手,滿臉都寫着視死如歸,偏偏一雙較中原人來說淺淡的泛着琥珀色的眼眸憤怒地要冒出火來,明晃晃地刻着“居然死在這種敗類手上實在是蒼天無眼啊”的悲憤。

聞人羽仍是手握長槍,只堪堪分了一個眼神給樂無異,聲音因為惱怒而拔高了些。

“你說什麽啊!我們天罡怎麽能撇下同伴逃走?!”

“你們逃啊,盡管逃啊~本座倒要看看,你們今天能逃到哪裏去。”

雩風很滿意他們此刻的困獸之鬥,看着一群蝼蟻在面前掙紮着左沖右突,想要尋找那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一線生機,實在是有趣至及。

他的語調輕飄飄慢悠悠,飽含惡意,很輕易地,就挑起了樂無異三人的怒火。

從小嬌生慣養的樂無異之前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連骨頭都要散架了,現在卻不知道從哪兒又生出一股力氣。出身百草谷,從小接受軍事化訓練,實戰經驗最為豐富的聞人羽打量了下樂無異,又看向一直不發一言的夏夷則。

後者略略颔首,仍是惜字如金。

“……尚可再戰。”

“哈哈哈!”

雩風大笑出聲,沒有受傷的那只手擦過眼角,姿勢優美地拭去笑出的淚花。

“不自量力!本座都要被你們蠢哭了。看在你們讓本座難得這麽開心的份上——烏程,留個全屍吧。”

【真是,這些爛木頭有什麽好擺弄的,你那師父就教了你這些?啧啧,我都要被你們蠢哭了啊。】

【雩風,不許你說師尊壞話!】

【還有,這不是什麽爛木頭,這是——哼,我說了你也不懂。】

【你——你!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情分,都被你吃了啊!你居然敢這麽跟我說話,哼,沈夜那厮怎麽說不得了,不過是區區大祭司,若不是滄溟城主……流月城哪裏有他得意的份!】

【什麽!?我不許你這麽說師尊!雩風你這個、這個娘娘腔!】

【……!?娘、娘、腔!!謝衣你好啊,虧得我還念着那幾分情誼在,幫你多方周旋說盡好話,千辛萬苦才讓他們不去找你麻煩,對你拜入沈夜門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現在居然這麽說我!?】

【你、你——胳膊肘往外拐,氣死我了!】

【……】

【你怎麽說我都可以,但若是再這樣污蔑于師尊,我——總、總之,師尊待我很好,也一直聽從于滄溟城主,才不是你們說的那樣……心懷不軌野心勃勃。】

不歡而散。

一身青衣的少年悶着臉走進裏屋,氣呼呼地一屁、股盤腿坐在地上,雙手支開撐在兩個膝蓋上,整個人活似一只炸着刺的刺猬,白瞎了那張好看的臉。

【師尊才不是他們說的那樣,你也不是什麽爛木頭。】

他哼哼了兩聲,心緒多少平複了些,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原本因為情緒低落而顯得有些黯淡下去的眼眸忽然亮了起來。單手撐了下地,他輕巧地蹲跳了下,變坐為半蹲,向前探出身子,興沖沖地接連問。

【你今天覺得怎麽樣?能開口說話了嗎?哎,不能說話也沒什麽,你能出生已經是我最好的禮物了,你都不知道我看到你的時候有多開心,這種事,我之前連想都不敢想。】

他傻乎乎地笑起來,眼睛裏閃爍着不容置疑的堅定。

【我一定要造出一個最完美的身體給你!】

謝衣從記憶中回過神,原本站在雩風身後的四名流月城弟子已是磨刀霍霍走向那被困力竭的三人,他甚至沒有再多想些什麽,倉促間只一揮袖,早被銘刻在骨血中的術法便是不經遮掩地施展了出去。

他頓了頓,在面具遮擋下微微皺了眉,視線狀似無意地略過雩風,壓低了聲音緩緩開口。

“……都住手。”

被偃甲蠍盯防的雩風光顧着對那鋒銳的尾針嚴防死守,生怕那東西仗着高度的便利傷到自己的花容月貌,沒好氣地駁回了被輕而易舉困住的四名手下的求救,也錯過了之前謝衣施展的術法。

等到确認了這對自己俊朗的容顏有着極大威脅的偃甲并無殺意,雩風這才恢複了之前的趾高氣昂,憐惜地用右手撫過梳得整整齊齊連蒼蠅落上去都要劈叉的額發,他沖着謝衣揚了揚下颚,目光不善地看向這名突然出現,衣着寒酸還帶着面具見不得人的不速之客。

“你是誰,竟敢壞本座的好事!?”

謝衣卻并不看他,走到并未放松警惕的樂無異三人面前,虛扶了一把,讓半跪在地上的樂無異站起身。

“你們為何遭到流月城圍攻?”

“他們在這兒種斷魂草害人,被我們路過撞破,就要殺我們滅口!”

樂無異一口氣總算喘勻了,不同于對謝衣一口便點出流月城身份而警惕的聞人羽,也不比似乎天生便對外人保持疏離戒備的夏夷則,他對突然出現的謝衣毫無戒心,甚至還隐隐有些熟悉親切的感覺。

他盯着謝衣看了好一會兒,目光灼灼,幾乎有種穿透木質的面具直射到謝衣面上的錯覺。較之中原人要深邃些的五官讓樂無異看起來要比實際年紀大上一些,偏他心性單純,目光澄澈如稚子,不但沒有讓謝衣因為這有些無禮的盯視而不悅,反倒生出些好感來。

樂無異抓了抓腦袋,本來已經拿走的手在謝衣收手時忽然握住了他的衣袖,眨巴了下眼睛,沒頭沒腦地問。

“那個……你是誰?我認識你嗎?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

“素昧平生。我從未見過小公子,小公子又如何見過我。”

搖了搖頭,謝衣溫和地笑了笑,收手的動作卻沒有因為樂無異的握住而停下,帶着些不容拒絕的意味,寬大的袖擺自樂無異指間劃過。

“至于……斷魂……草——”

他說的有些遲疑,這不易覺察的異樣并沒有被樂無異三人獲知,卻是清晰地落在了雩風的耳中,他皺了皺眉,第一次開始認真打量起這個突然出現的攪局者。

“……是你。”

撥弄了下額發,雩風忽然笑了起來。

“今日被你幾人攪了局,本座回去少不得要被沈夜那厮公報私仇一番,不過現如今倒是有了意外之喜,不知若是将你帶回去,那沈夜又會是如何表情。”

“……巨門大人,咱們雖在下界,但是直呼大祭司的名諱還是有些不妥……”

一名流月城弟子弱弱地開口,被雩風一個冷眼瞪得把話又憋了回去。

謝衣冷肅下來的神色松融了些,唇角微微彎起,露出略帶諷意的笑容。

“我雖不知閣下将我錯認何人,不過還請閣下莫要妄動,不妨……留些力氣去與你那大祭司周旋。”

沈夜,師尊……

【我所求,不過窮盡偃術之途,以回護一人一城。】

心底泛起微微的痛意和酸澀,不知何來,不知何往。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有三卷,這是第一卷,以及第一卷雖然走劇情,對話我會争取自己來,應該能有不少信息吧……搓下巴不确定地說

☆、得遇故人

“啧啧啧,謝衣啊謝衣,你這番掩飾,實在是拙劣的很啊。”

雩風搖了搖頭,面上浮現出不知是喜是悲的嘲意。

“破軍祭司——”

“怎麽會,不是說——”

“噓——別說了,誰不知道,那件事以後,大祭司可是嚴令不準提及此人。”

“那——那我們這次豈不是……”

“……”

“……什麽!你、你是謝、謝爺爺!?”

“謝大師!?”

“謝衣前輩?不可能!謝衣前輩距今已有百年,縱使修為高深得以延緩衰老,也不會、不會如此……”

流月城弟子的疑惑和樂無異三人的驚喜都毫無遮蔽地落在了謝衣耳中,不同的聲音交疊在一起,那種在這些年出現的越發頻繁的恍惚感如同跗骨之蛆,慢慢地一點點地從身體深處爬了出來。

木質面具遮住了謝衣的神情,他低下頭,伸手掩住了眉眼,有什麽其他的聲音從遙遠的過去,穿透如今周遭叽叽喳喳的嘈雜,清晰無比地撞進了他的耳中。

【你便是,謝衣?】

11歲的男孩還沒有長開,站在新繼任的大祭司面前毫無畏懼,可惜那種一往無前的氣勢搭配上那挺直了腰板都不及面前男人胸口的個頭,便如江水東流,一瀉千裏……

似乎也是覺得這樣的神情出現在這麽一個連少年都稱不上的孩子身上,着實有趣,男人微微彎了腰,暗如夜色的眼眸看向面前的孩子,唇角向上彎出一個勉強稱得上溫和的弧度。

【從今日起,你便是本座的弟子。】

【……弟子拜見師尊。】

謝衣擡起頭,與沈夜對視良久,方才半跪了下來,低頭斂下眉眼,恭敬地開口。

很久之後,他才明白自己當時在沈夜眼中看見的、那令他下意識地放棄了抵抗的濃稠的暗色,究竟是何。沈夜的眼底,始終靜靜燃燒着比憤怒冰冷得多的恨意,壓抑在沉靜的表象下,不曾停息。

【師尊師尊!我成功了!我竟然成功了!】

【何事如此大呼小叫,有失體統,本座可不記得,教導你如此無禮。】

雖是這麽說,被從難得的小憩中吵醒的沈夜卻也不曾冷下聲調,只是他素來喜怒不形于色,那雙黑色的眼眸冷淡淡一掃,便已足以讓被突如其來的驚喜沖跑了理智的謝衣回過神。

看着恢複了以往對自己尊敬有加親近不足的态度的謝衣,沈夜的眼中浮起薄薄的笑意,很快又被眼底燃燒的恨意吞沒,仍是一副郁郁寡歡悶悶不樂的冷淡模樣。他直起身,慢條斯理地将入睡前拿着的書卷放到了一邊,好整以暇地直視自己有失常态的愛徒。

【往日修行有所突破,也不曾見你這般歡喜,今日怎麽如此高興?】

十九歲的青年,面上仍留有些許的少年意氣,卻已是比年少時沉穩了許多,唯獨一雙深棕色的眼眸,始終如一地充滿了對世事的好奇與渴望,于他而言,即便是流月城這麽一小塊他從小生長任何犄角旮旯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每一天每一個時辰也都是不同的,充滿了生機和無盡的可能。

而此刻,那雙眼睛盛滿了愉悅,整張臉都寫着“大驚喜啊師尊你絕對猜不到發生了什麽艾瑪老子這輩子值了诶師尊再問問啊我老想找個人分享一下我此刻洶湧澎湃的心潮湧動了”,偏偏他還硬是憋着故意要賣個關子。

【師尊可曾記得,我初習偃術之時,問過您的那個問題?】

【自是記得。】

沈夜點點頭,饒有興致地看着自家徒弟又在犯蠢。

這可算是他繼任大祭司以來,難得的娛樂活動了。

【你那時年幼,初習偃術,什麽都不懂卻又什麽都好奇,便問我,劍有劍靈,偃甲會不會也有偃甲靈。】

【‘遍尋古今,只聽聞草木玉石化靈,卻不曾聽聞銅鐵生精,是因草木玉石天生天長,為生靈,而銅鐵為土石剝離,已失生氣,為死物。以銅鐵鑄劍,須得生人殉劍以成劍靈,那以木片銅鐵制作偃甲,又何以生靈’,我記得,師尊那時是這樣回答我的。】

這麽說着,謝衣眼睛裏的光亮卻越來越明顯,帶着些強自按捺的得意。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師尊您說過,大抵超脫凡理而存于世的,可稱奇跡,或是天意。】

【喔?】

沈夜的眼中也升起些興味來,他站起身,走到謝衣身邊。

【那——便帶我去看看你那‘奇跡’吧。】

耳邊不甚清晰的說話聲驟然拔高了許多,回憶便戛然而止。

謝衣仍有些恍惚,只下意識聞聲看去,木質面具下的眼眸有一瞬間的緊縮。

雩風被串在偃甲蠍的尾針上,挂在空中随着偃甲蠍的動作搖搖擺擺,當胸穿過的鋒銳尾針一擊必殺,鮮血汩汩湧出如同泉眼。

他的喉嚨似是被什麽巨力擠壓,吱吱嘎嘎地只能吐出不甚清晰的音節,無力垂下的手掌中,之前凝聚的術法就如同他的生命力一樣,迅速消逝。在之前的戰鬥中一直被刻意保護着的發型此刻已經淩亂下來,雩風不甘地睜着眼睛,死死瞪向謝衣的方向。

“巨門大人!巨門大人!!”

一名流月城弟子不管不顧地沖向偃甲蠍,其餘三人對視一眼,跟在了他的身後。

偃甲蠍察覺到了敵意,擺了擺身子,将尾巴上串着的雩風甩了出去。

樂無異倒抽了一口冷氣,謝衣移開了視線,将偃甲蠍召回身側。

“罷了,你們去吧……但願那大祭司念在他已喪生,能饒你們一命。”

“不勞破軍祭司費心!!”

那流月城弟子徒勞地施展了數次治愈的術法,終于在雩風的屍首開始消散的時候頹然放棄。

他站起身,瞪向謝衣的目光幾乎要冒出火來。

“破軍祭司還是先擔心自己吧!待我等回去向大祭司禀告你的行蹤,看你還往哪裏逃!”

“烏程,別說了!”

另一名流月城弟子拉了拉烏程的衣袖,瞪了他一眼,卻連看都不敢看向謝衣。

“……他現在讓我們走,你在說下去,只怕……還是先走為上。”

“……”

這番悄悄話說的實在有些不夠專業,聽得清清楚楚的樂無異三人都默默看向被人“權宜之計”的謝衣,不同的是,夏夷則和聞人羽是比較理智地打量,樂無異作為偃師謝衣的腦殘粉,那是從頭到腳都寫滿了“謝爺爺說什麽都是對的堅決擁護謝爺爺的一切決定”。

眼見謝衣似乎并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夏夷則不贊同地皺了皺眉,卻也還是禮貌地對謝衣抱拳一禮。

“謝衣前輩,這幾位行為歹毒,亦無悔改之意,何況他既出此言,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無論前輩究竟是否他們話中之人,此後也怕是會後患無窮。放他四人回去,只如放虎歸山,有百害而無一利。”

“……”

謝衣沉默了片刻,他凝視着自己攤開在面前的手掌,淺藍色的紋章橫在掌心,随着他收手握拳的動作消失不見。

“……生命何其可貴,一旦消逝,永無再回……我今日已錯殺一人,不願再枉造殺孽。”

那種不真實的感覺再次席卷而來,就好像有另一個人,借着他的聲音,說出了這句話。

那并非謝衣本人所思所想所言所語,又确是謝衣此人能思能想能言能語……

木質面具下的眉頭已是深鎖,即便是性情淡泊溫和如謝衣,言語間也不禁染上了些許怒意。他一拂袖,冷冷看向四名流月城弟子,鋒銳的目光如同能夠穿透面具,刺得那四人不約而同地顫抖了下、身子。

“還不快走!”

“站住!無厭伽藍究竟在什麽地方!”

聞人羽搶上前一步,卻只得到了匆匆離去的流月城弟子一句包含惡意的“你想知道?做夢!”。

手中的長槍狠狠杵在地上,聞人羽的面上無可抑制地浮起些許挫敗的頹然。

“……可惡!”

“聞人……那人沒安好心,多半是故意那麽說的。”

樂無異拍了拍聞人羽的肩膀,對她笑了笑,可再一開口,之前的貼心小棉襖形象就立刻崩塌殆盡。

“再說了,咱們不是找到了謝伯伯了,聞人你師父的消息,謝伯伯一定知道!”

“……”

夏夷則默默把安慰的話咽了回去,和聞人羽動作一致地齊齊擡手撫額,把樂無異那閃亮亮的狂熱眼神擋在手外。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成為樂無異心目中無可替代的男神,從“謝爺爺”變成“謝伯伯”的謝衣走到雩風的屍體前,那裏只剩下一灘暗沉的血跡。

他半蹲下、身,從血泊中撿起了一顆散發着幽光的紫色晶體。

“魔契石……”

他的聲音幾若耳語,未曾脫口,便已消散在了風中。

朗德寨上空的黑雲已是散去,夕陽的餘晖灑落大地,他披着晚霞的絢麗,卻只覺得從心底散發出徹骨的冷意。

【師尊,你說的什麽我都贊同,唯獨這件事,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

【同心魔結契,無異與虎謀皮!我明白師尊想要挽救族人的心情,可是……請師尊收回成命!】

【……我說服不了師尊,卻也不甘願就此妥協……流月城裏找不到,我就去下界找,人界那麽大,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的,一定有!】

【你要和我一起離開嗎?是了,你一定會和我一起離開的,什麽都不能把我們分開。】

【你可是我搶來的奇跡,咱們兩就應該一輩子在一起,這是天意!】

作者有話要說: 謝衣你這麽直接,初七知道嗎?歪腦袋

來來,上一張圖,主角四人組~

☆、相見不見

将魔契石收入掌心,謝衣站起身,走向神色各異的樂無異三人。

“三位受驚了,所幸有驚無險。可緩過氣來了麽?”

他的聲音十分平靜,如同帶着安定人心的魔力,夕陽的餘晖披灑在他的身上,模糊了面容,卻越發凸顯出那經歷過歲月沉澱後的沉靜祥和的氣息。

之前将雩風一招擊殺的偃甲蠍乖巧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