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呵,蕭二少爺,三年未見,別來無恙?”
岚華軒裏,來了一位客人。
蕭清文擡眼看過去,門前一人正笑着招呼,身後仿佛還夾帶着簌簌寒雪。
“梁公子,別來無恙。”勾唇淺笑,擱了手頭賬本,繞到門前回禮,“門口天寒,不妨上二樓說話。”
正是年末,早春來遲,空氣中盡是涼意。蕭清文阖了二樓的窗子,掩住漫天雪花,手中茶盞斟起兩杯熱茶,香煙袅袅,總算暖了眼。
“梁公子離京三年,我還道是‘沉醉不知歸路’,可算是舍得回來了?”
“哈哈,蕭二少爺這是在數落我呢?外頭的地方,可不比京城繁華,我哪有不回來的道理。”罷了,又笑道,“出門這一趟,實是家父的安排,不可違背,然而幾年不與友人相會,便是我的不是了……今夜自當做罰,請蕭二少爺去隔街酒樓好好喝上幾杯。”
“甚好,天氣寒涼,也需暖暖身子,我便不客氣了。”
蕭清文勾起唇角。
烈酒下腹,火辣辣的熱氣從丹田直沖腦門。
杯裏盛得是“須盡歡”,入口清甜仿似幽泉,偏偏入喉便如火燎,芒刺一般地順到胃裏。
“梁公子的口味倒是不同,這樣的酒,反差也太大了點。”
“是嗎?”那人笑着飲盡杯中餘釀,執壺又斟了兩杯,“這樣的酒,入得口裏不覺幹澀,下了腹中又暖意融融,我倒覺得讨喜。”
語罷偏頭看着街頭夜景,緩緩地吐了一口氣。
“離家甚久,京城這一處,還是讓人想念的。”
蕭清文順着他的視線望出去,街上行人畏寒,近晚時刻,已不見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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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某心頭一事,還當請教請教蕭二少爺。”
聞言轉回眸子,蕭清文滿目疑惑,不知他所為何事。
卻見梁公子彎眸拟出一絲戲谑道:“我年前趕回京城之時,立即便聽聞了三年間的許多風流韻事,說什麽京城裏頭,有一出手闊綽之人,把曾經築夢樓的美人給抱回家了……就是不知,這事說得可是我曉得的那個人?”
蕭清文失笑,手指不自知地微微一收。
半晌,勾起唇角回他:“我還道你要說什麽正經事來。”
梁公子掩口大笑起來,暢暢快快地飲了兩杯,顯得無比有興味。
“現如今,築夢樓是沒了,可那感情還是在的……看來這三年間,我錯過了不少故事。”
蕭清文沒回他,反是道:“這三年前的事情,為何還有人在說道。”
“這麽一件事,為人說道有什麽難為情的?”梁公子不再取笑,正色了幾分,又道,“不瞞你說,其實我也知道容夕現在不在你身邊。”
熟悉的名字入耳,蕭清文心頭微顫,淺嘆一口氣,送酒入喉。
烈酒徊腸,心間情緒緩和了好一陣,才又笑顏回他:“梁公子今日是不是有話想說?”
那人點頭:“蕭二少爺,不瞞你說,我此次前來,一是為了勸你,二是帶消息給你。”
蕭清文聽得十分驚訝,挑了眉梢,驀然起了幾分期待,問道:“梁公子想勸我什麽?又帶來了什麽消息?”
梁公子不急着回答,先是舉杯敬他一杯,與之對飲,這才開口說道:“人生苦短,勸君珍惜心頭所愛。”
欄外幽幽地襲進幾縷涼風,蕭清文擱下杯子,心裏是百味摻雜,不可言說。
外頭的風愈晚愈寒,兩人憑酒取暖,一壺一壺喝了許久,直至紛紛起了些醉意,梁公子又才開口笑道:“方才說的只勸你,我這帶來的消息,是一個故事......”
“什麽故事?”
“京城地處北方,蕭二少爺沒聽過這故事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話說這幾年西南方邊出了個大善人,從西偏南的方向一直往東以北的方向行走,每至一個地方,便住上一段日子,平素裏最喜行善,不論何事總愛給人幫上一幫,也不嫌麻煩......那些受了恩的人每每問他叫什麽名字,他總說自己叫‘蕭清文’,聽人說他身邊還帶了個小孩,取名叫‘憐華’,同他一路行走......你說這故事稀奇不稀奇?”
蕭清文徹底呆愣住,手中酒杯攥緊,待回過神來,眸底都是流光溢彩,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我還聽說這個大善人年前行到了岷冬城,按着他這個方向吧,估計很快就會行到南城去了......啧......”
蕭清文聲聲輕笑起來,面上喜色不掩,突然站起身來,深深施一禮道:“多謝梁公子!這恩情蕭某人記下了。”
梁公子笑着擺了擺手,忙邀他坐下,忍不住說出實情:“你呀......要謝我之前,先謝謝你的親兄弟,他們對你的事情可是上心着的......”
聽他如此說,蕭清文立時恍悟,胸膛滿滿的都是融融暖意,重又執起酒杯,與這人歡暢對飲,直至天明......
“二哥二哥,年都還沒過完,你真要走啦?”蕭府門前,小漓拉着他的衣袖問道。
身後是備好的馬車,家中兄弟都出來門外送他。
他笑着摸摸小孩的頭,道:“嗯,二哥有比過年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辦好就回來了。”
蕭漓點點頭:“那你要早點回來。”
“好。”
蕭一雨上前靠近一些,認真交代道:“二哥非要獨自一人出去,那麽萬事多加小心,一定要平安。”
蕭清文颔首應下,回道:“一雨不必擔心,我會平安歸來。”
蕭一雨笑彎眼角:“也不能你一個人平安歸來。”
“呵,我帶他一同回來。”
馬車上路,越行越遠,身後人群轉身回府。斷顏偏頭向蕭沨晏問道:“他去找一直在等那人?”
蕭沨晏點頭,罷了又搖頭,笑言:“不是去找,是去接。”斷顏聞言颔首,回他淺笑。
馬車足足行了三日才至南城邊界,不知從何時起已看不見白雪皚皚的風景,入目之物紛紛有了色彩,年末早春的南城邊界處,已能瞧見春花朵朵。
蕭清文一路急跳的胸膛卻在到達南城時平靜下來,滿心柔軟,花香熏得他微醉。
馬車駛進南城,南城多是青石板鋪就的道路,馬車行着略微有些颠簸,蕭清文便尋了最近的一處客棧落腳,将馬車擱在客棧,徒步在南城中四處逛起來。
南城其實不大,卻也算不上是一座小城,蕭清文走了許久未将整個城鎮走遍,也沒有找到心中想着的那個人。
于是尋了一處地兒歇腳,街邊不時有人路過,蕭清文仔細得看,不錯過任何一人。歇了不一會,有挑水老伯坐到他身側歇息,蕭清文偏頭看了一看,靠近一些問道:“請問這位老伯,可知道‘蕭清文’這人?”
那老伯聽着有人問他話,怕耳朵不好湊上來仔細聽,聽罷笑着答道:“我知道呀,我們這兒的人都知道他。”
蕭清文雙眸亮起來,又問道:“那老伯可知他在何處?”
老年人擺擺手,回他:“這位少爺你是外地來的吧,咱們這兒沒有蕭清文這人,我們都是聽南邊來的人說的,說這是個大善人,聽說他就快來我們南城啦,你說我們南城多這麽一個人該多好啊是不是?”
“是,老伯說得對。”蕭清文微微含笑聽他講。
老年人聽他附和,又多扯了幾句道:“我聽人說,這蕭清文還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娃娃,身邊還帶了個五六歲的小娃娃,這麽長的一路喲,也是不容易。”
蕭清文問:“那小娃娃是他的什麽人?”
“這就不清楚了,這麽年輕帶個娃娃,又喜歡做善事,多半也是撿來的沒父沒母的娃娃了,真是造孽喲。”
蕭清文覺得有理,五六歲的孩童,應當是容夕收留的小孩,這三年他一個人還要照顧一個小孩,光是想着就教他心疼,罷了轉念一想,又覺得身邊有人陪着,有個依托也好,頓時又覺得欣慰。
老年人見他不再說話,也歇息夠了腿,站起身來要走,蕭清文瞧他步履蹒跚,于是起身道:“老伯,您住哪兒?這水晚輩幫您挑回去。”
“年輕人,這怎麽好使得,瞧你打扮得一副文绉绉的樣子,哪幹得來這些粗活喲?”
蕭清文笑道:“我身子結實。”
說着挑起水擔,老年人見他着實有力,也不再推拒,帶着他一路回家去。
“年輕人,多謝你了啊,你叫什麽名字?”
“我......”蕭清文突然愣住,想了想,忍不住笑了起來,于是回道,“老伯,我叫容夕,我在這南城住一段時間,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您就找這個名字。”
“好,好,多謝你了!”
蕭清文不多客氣,轉身告辭。
回去路上,突然心神明朗,愈發笑意濃。
“容小哥,張嬸家屋頂漏了,想請你幫個忙補一下!”
蕭清文從客棧樓上下來,聽小二哥眉眼帶笑地喊道。
“這就去。”
來南城已近一月,做了一個月的“容夕”,每天去各處幫人一些瑣屑閑事,現在這一片的百姓,有什麽事情總愛來叫他。
這些人道謝時會喊一聲“容小哥”,他便也心情舒暢,每每都很積極。
這一日替張嬸補好了屋頂,已是時趨黃昏。
“容小哥,多謝你了,幸虧你這麽熱心......這時辰了,留下來吃了晚飯再走吧!”
蕭清文笑着拒絕,道:“多謝張嬸好意,客棧離得近,我還是回客棧吃,興許還能幫人點小忙。”
“你呀,真是好心......”張嬸知他向來不留在誰家用飯,也不多做勸說,笑着送他離開。
方才上屋頂染了一身塵土,蕭清文回到客棧之中,請小二哥送來了沐浴熱水,不及吃飯先沐浴更衣一番,頓覺舒坦許多。
樓下有人一襲藍衣入店,攜一小孩在身邊,問道:“小二哥,要一間空房,還要一桌飯菜,随便弄兩樣來。”
“好嘞!”小二哥麻利地擦拭了桌子,“兩位先坐着,空房多得很!我先去廚房交代兩句!”
“多謝了。”
小二腳步靈快地跑進後院,不一會又帶着熱茶水出來,斟了兩杯茶來:“飯菜正在下鍋,兩位稍待片刻!”
“好。”
小二回身,樓上有人拾階而下,他眯着笑眸高聲喚一句:“容小哥!今夜這頓想吃些什麽?”
“今夜.......”蕭清文愣住。
正是黃昏時分,不時有人陸續進來,客棧中人聲愈漸喧嚣。
小二向另一桌行去,容夕聽着聲音轉頭望來,半晌,緩緩站起身。
“蕭......”
這人走下臺階,走近他身旁,記憶中的清雅容顏,三年如一,不曾改變分毫。
“容夕......好久不見......”
容夕眸底波光淩淩,靜靜地望着他,良久伸手撫過眼前人含笑的嘴角,聲音輕顫:“好久不見。
“蕭清文。”
語罷淺笑,深深地望進那雙溫柔眸中。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到這裏就完結了,後面會送上一個短番外,以避免結束得太過倉促。
第一個看到這結局的小夥伴評價說全文是溫馨無虐的,我想了想,問她:無虐的話,憐華難道不可憐嗎?
她是這麽回複我的:
可憐嗎?他求仁得仁了不是嗎?
我想了想,覺得她說得也對。
如果憐華活着,他又該往哪兒去呢?至少周君玉的身邊,我覺得他呆不下去了。
且不論等一切結束之後,等回首一切時,他是否能夠原諒周君玉的欺騙,就只論周君玉單方面的想法,就很難HE。
如果憐華不死,周君玉又怎麽能察覺悔恨。
容夕和憐華比起來,偏袒一點講,容夕就是命好,遇到蕭清文這種性格的人對他認準了的一條心。
而憐華呢?
憐華活,他是孤單一人,不願阻撓容夕的幸福,又不能得到自己的幸福;
憐華死,他救下了周君玉的命,他死在他身前,的确是求仁得仁。
這樣果然是能夠給他的最好的結局了。
私心裏更心疼憐華,而憐華死了之後,就更心疼容夕了——活着的人永遠比死的人承受更重的思念。
至于太子和逸這邊,全文對二人的感情線着墨較淺,甚至這兩人在全文中沒有一次完整的會面場景(除了最後一役時),但相信有耐心細看的小夥伴一定早已理清他們的感情糾葛。
就這樣結束吧,留有一個空間,留有無數種關于他們的可能性。
假如有一天,這篇文章有幸擁有了更多的讀者,而大家希望的話,我會仔細補上太子與逸的番外的。
而憐華身世現已明了,若還有相關的內容,也當藉由逸的口述,再予以完善補充。
非常感謝閱讀到這裏的朋友,謝謝你們的支持。
哪怕只有一個人喜歡,我也會一直寫下去。
☆、番外·回家
“阿爹,我們又要趕路了嗎?”
容夕垂首望着問話的小孩,蹲下身親親他紅嘟嘟的臉頰,輕聲哄:“憐華乖,我們回家。”
四月初來,清風和煦。
蕭清文彎腰将小憐華抱到馬車上去,聽他又問:“家在哪兒?”容夕站起身,同蕭清文一道上去。
那人在外駕車,他同小孩進到簾子裏面。
清風偶爾吹開車簾,容夕望着那人背影,輕輕回一句:“家就在這兒。”
“嗯?”小憐華蹙起纖細的眉,疑惑不解地偏頭看他,容夕笑一笑,不多做解釋,只說道:“去京城。”
——那個人是他的歸途,不管同他去哪裏,都是自己的家。
“憐華乖,好好休息一下,阿爹去外面一會。”
小孩點頭,他起身往外,撩開車簾。
蕭清文一手拉着缰繩,偏頭望過來,另一只手拍拍身旁空位。
容夕便在那處盤腿坐下,靠近一些,道:“你自己駕車來的?”
蕭清文點頭:“不知道會找多久,所以獨自一人比較方便。”容夕聽着,想要說些什麽,卻不再開口,慢慢偏頭靠到他肩上。
馬車駛出南城,慢慢行上野外的官道。
繁花簇簇,鼻翼間滿是輕盈香氣。
過了一陣,容夕主動開口,輕聲問他:“你這幾天一直不問我任何事,你什麽都不想知道?”
“我想,”蕭清文回得誠實,又說,“我只是怕你不願意講,所以不問。容夕,我能再找到你就已經滿足了,其他事情,只要是你的意願,如何都好。”
容夕緩緩閉眼,喉口幹澀得悶了許久,忍不住低低笑起來,道:“你問,我什麽都答。”
蕭清文也随他笑,一只手攬過他腰身,又緊了一緊,這才問道:“孩子是你收養的?”
“嗯。”容夕答,“我離開之後,去到南邊的無名谷,把裏面的孩子都送走了,這是其中的一個。”
蕭清文将頭轉過來一些,望進他眼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他便接着道:“他那年還不足三歲,我瞧他第一眼...覺得他同憐華像極了。真的很像......我舍不得送他給別人,就想帶他長大,護他一生無憂。”
“所以你給他取名叫憐華?”
“嗯。”
這人突然垂首吻下來,含住他的嘴唇輕輕啃噬,容夕一時詫異,繼而閉上雙眼,伸臂勾住他的脖頸。
待一吻罷,再睜開眼來,正對上蕭清文含笑的眸光,他道:“那你又為何成了‘蕭清文’?”
容夕雙頰微紅,随即側開眸子去,回道:“你不也成了‘容夕’?”這人不反駁,淺淺作笑。
正欲再說什麽,身後有小手輕輕扯他衣裳,容夕回首,瞧見小憐華不知何時蹲到他身後,嘟了嘟嘴道:“阿爹,我也要親親。”于是笑着将他抱到懷裏,低頭親到臉頰上。
蕭清文傾身過去,也在那處親一下,笑着哄道:“叫爹爹。”
小憐華看看他,又看一看容夕,眨眨眼思考着,片刻後指着容夕對他道:“這才是我爹爹。”
蕭清文被他逗得笑出聲來,瞧着他認真的小模樣,也作出一副認真的表情來,又說:“我也是你爹爹,你叫他阿爹,就叫我爹爹。”小憐華将信将疑,擡頭詢問般望向容夕,見他笑着颔首,這才放下心來,乖乖巧巧地喚道:“爹爹。”
小孩聲音軟糯,蕭清文聽得微微一愣,突然便有無比溫暖的溪河漫過胸口。
“乖,爹爹帶你回家去......”
這一路是歸去的方向,馬蹄車輪印着濃濃花香,蕭清文望着前路,身旁是比生命更為貴重的人,讓他頃刻間擁有所有。
行了三日,終于返回京城蕭府。
門口仆從遠遠瞧見二少爺歸來,立馬往府裏去禀報,蕭清文攜二人下來,将馬車丢給來人處理,從府門進去。
方穿過了前廳,就見兩位弟弟迎來。
蕭一雨滿目歡喜,喚道:“二哥,容夕。”罷了,望着他懷中小孩,伸手抱過來,哄道:“小家夥,我是你三叔父,你可記下。”
小憐華乖巧地喚一聲“三叔父”。
容夕有些詫異,尚來不及開口問,就見蕭一雨笑着對他道:“容夕,抱歉,這三年來,我一直在悄悄打探你的行跡與身邊人事。”
容夕了然,含笑搖頭,以示無妨,罷了,回一句道:“應當是我謝你。”
蕭雲兮瞧得瞪眼,捏一捏小憐華肉肉的腮幫子,驚道:“這麽說我有侄子了?不對呀三哥,你又瞞我!你...你就不能全都給我說完的?”
“我說過了,我說容夕身邊還跟着個孩子,是你自己蠢。”
“我我我......”蕭雲兮氣結。
蕭清文瞧他二人拌嘴,無奈輕笑,打斷道:“怎麽不見大哥和斷顏?”
“斷顏去醫館了,大哥陪着,也就去了店鋪。”蕭一雨答他,“小漓也去了,非要黏着斷顏去醫館那邊玩兒......不過看時辰也該回來了,我讓廚房加菜,今日團圓,當好好慶祝。”
“好。”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越跑越近的足音,蕭漓一路高呼着跑來:
“二——哥——”
蕭清文回過身去,蕭漓跑到他跟前,縱身一跳跳到他懷中。
“又沉了不少。”蕭清文笑道。
懷中小孩不滿極了:“你在外面玩了這麽久!你還知道回來!”
身後走近的蕭沨晏與斷顏二人聽得這故作老成的話,忍俊不禁,俱是笑起來。
蕭清文招呼一聲,又見懷裏小弟這才看見容夕,笑着道:“你回來啦?”
容夕頗有些動容,點點頭應他:“回來了。”
“往後可別走啦,人多可熱鬧了!”
“嗯,不走了。”
罷了,蕭漓又趴在蕭清文肩上往蕭一雨懷中仔細看,驚喜道:“哪裏來的小孩?”
蕭雲兮伸手捏他的臉道:“這可是你二哥的兒子。”
蕭漓瞪眼:“媽呀,二哥這麽快就有兒子了!”蕭沨晏終于忍不住打斷他,把他從二弟臂間抱下來放到地上。
“歇歇,就你話多。”
蕭漓噘嘴,突然又想起了什麽似的,眉開眼笑起來,萬分得意地仰起了頭:“我當小叔啦!”
衆人齊齊笑開。
好一番熱鬧,總算容得蕭清文三人先回庭院收拾片刻。
院中丫頭迎上來,施禮道:“二少爺,你寝房隔壁的房間收拾好了,三少爺吩咐說是給小小少爺住的。”
“好,我知道了。”
丫頭施禮離開。
容夕驚訝,偏頭看一看蕭清文,蕭清文笑道:“三弟心細如塵。”
懷中小憐華四處望望,小臉為難了許久,終于問道:“這裏真好看,阿爹,我們以後還會走嗎?”
容夕搖頭,笑着安撫他:“不走,寶貝,我們到家了。”
聲音清澈舒緩,盈入耳中直教蕭清文心子暖得發疼,他道:“容夕,謝謝你。”
“什麽?”
蕭清文淺笑。
“謝謝你回到我身邊......”
容夕沉默不語。
半晌後,他搖了搖頭,越過小孩吻到這人眉心,輕聲回道:
“蕭清文,謝謝你找到我。”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完結,必須感謝一位小夥伴,謝謝她每次在我瓶頸的時候給我鼓勵以及多種可行性建議!
交代一下,下一部新坑依舊是屬于系列中的,蕭雲兮的故事,會是輕松歡樂的風格。
至于時間,懶比作者保證會盡快開始......
最有信心保證的是,我不會坑!
謝謝大家(*^__^*)
最後,祝大家元旦快樂!新的一年都是活蹦亂跳的錦鯉!
☆、番外·困心(上)
“刺客!”
幽夜晦暗,皇城一隅驀地傳出刺耳呼喊,一時驚醒數人。
巡城侍衛聞聲而至,穿行于東宮之中,直奔太子寝房。
月色下,幾名黑衣人迅速跳上房頂。侍衛趕到,縱身飛落那幾人身側,霎時間,兵器聲響充盈滿耳。
屋內,一名稚嫩少年單手執劍,目光狠戾地與身前一名刺客對峙,身後是一名更為年幼的少年,胸前已有一處劃傷,鮮血氲濕了衣襟。
“沉霜,退後。”
“不,殿下......”
“退後。”執劍少年眉目間少了幾分耐性,聲音中透露出幾分急切。
身後少年咬了咬牙,單腳勾到落地的劍柄上,稍一使力将其擲起,重新回到手中,繼而向前一步,與他并肩作戰。
“我讓你......”
“殿下當心!”
他一句話未道盡,眼前刺客拿準他分神時機突然發招,太子急忙收回神思拆招回應。
只是來人訓練有素,哪裏是兩個小兒能夠輕松應付的。
不過幾招之後,被喚沉霜的少年再度被逼至絕路,眼瞧着就要被一劍刺中。身邊人一聲急呼,擋到他身前,擡手橫劍招架住。
然而刺客這一劍力道十足,太子無法完全阻擋其洶洶來勢,劍尖直指向面龐,他腳步不穩地後跌一步,微微側臉,眼角旁被劃出一道傷口。
“殿下!”
刺客一聲冷笑,染着鮮血的長劍再度攻來,正是千鈞一發之際,屋外終于傳來聲響,門窗齊齊被擊破,幾名侍衛包圍進來。
頃刻間局勢扭轉,刺客回身防禦,同房中侍衛對殺起來。
“殿下......”
沉霜松懈下半分,慌忙轉身靠近太子,仔細去查看他眼旁傷口,眸底一重重地醞上心痛。
“我沒事。”太子搖了搖頭,半面臉頰分明已被黏濕血液染紅,卻還是輕聲安撫。
沉霜捏緊了手指。
房內刺客寡不敵衆,數招後被拿下,侍衛長上前幾步單膝跪到跟前。
“屬下救駕來遲,請太子殿下責罰!”
太子擺了擺手示意他起來,輕描淡寫又道一句:“叫個太醫來。”
“是!”侍衛起身,對身後人吩咐道,“速傳太醫!”
太子便又道:“下去吧,把這些刺客交給宮裏,好好審問。”
“是!”
衆人退出房去。
屋外的打鬥喧嚣聲漸散。
太醫尚未趕至,他有些疲累,行到榻前坐下。
沉霜站在原地,抿緊雙唇看着他,他一眼望過去,在那雙疼惜不已的眸底竟還瞧着了幾分懊惱與委屈。
不禁彎唇道:“沉霜,過來坐。”
被喚少年沉默了一陣,慢慢挪足靠近他身側。
太子對他笑一笑:“不要這副模樣,我沒事。”
他搖頭,依舊不肯說話,像是在深深責備着自己。好半晌才道:“殿下這一劍...是為了保護我而受的......我不甘心。”
眼前人彎着唇角聽他說得咬牙切齒,聲音裏含笑:“你是沉霜,所以保護你。”
“不......”沉霜再忍耐不住,聲音變得激動了許多,道,“我要保護你......是我應該保護你......殿下,我這一生,一定要護着你......”
每一個字,都令人無比安心。
太子不再說話,眸光覆在他身上,鮮血還在靜靜地往下流淌。
沉霜吸了吸氣,伸手去想為他拭去血跡,卻突然被抓住了手。
只聽見那沉沉的聲音回道:“好,我要你這一生,都護我。”
他擡眼,将那只被鮮血染紅的眸深深刻進心底......
香爐之上,一抹青煙正袅袅地蒸騰。
白日清淨,充盈耳中的只有偶來的幾聲鳥啼。
皇宮內的一處寝宮裏,有一人一身華服倚在榻上淺寐。
這人眉頭微蹙,不知是否在夢裏遇着了什麽惱心事。
門外有人走近,守在簾前的侍女急忙行禮:“皇上萬歲......”
“安靜,”來人急忙叫她噤聲,然而仍是不及,房內人已在頃刻間睜開了雙眼,他微微起了幾分無奈,又吩咐道,“都下去。”
房中侍女聞聲又施一禮,整齊地退出去。
榻上人默了片刻,閉上眼不再看他。
“逸。”
這人充耳不聞。
來人不怒,行到他身邊尋空處坐下,靜靜地望着他。
許久,直到他再度睜開雙眼。
“皇上有事?”
這語氣教人聽得蹙眉。
“不要這樣講話。”
逸彎唇笑得有些漠然,問道:“那我應該怎樣同您講話?”
分明是問句,卻噎得他無話可答。
“沉霜。”默了片刻,開口聲音中多了幾分不快,有些生氣地喚道。
逸聽得愣住。
眸中色彩在聽着這二字時突然凝結,随即慢慢地變得愈發複雜。
好一陣子,他才又開口,聲音放得極輕,回道:“平慕塵,我有多少年...沒聽你這樣叫我了?”
語氣落寞寂寥,入得耳中卻使眼前人暗自松了一口氣,心下不再如方才那般焦躁。
興許是這人終于不再無比冷漠疏遠地同他講話,至少即便仍同他置氣,也不會是觸不可及。
“沉霜,一切都結束了,萬事安定,好好留在我身邊。”
“萬事安定?”逸又一度笑了起來,微微垂眼,瞧不見到底是嘲諷還是心寒,道,“你告訴我,萬事安定是什麽?”
平慕塵不答,他兀自笑了一陣,慢慢支起身子,湊近一些直直地望進他眸底,緩緩又道:“安定......可是憐華死了......築夢死了多少人你到底知不知道?”
“多少年前你就明白,會有這樣的犧牲。”平慕塵回望進他的眼中,仿佛依舊波瀾無驚。
這人心痛,喉結顫動許久。
“是......”他道,“你說得對......多年前我就明白會有犧牲......只是平慕塵,我那個時候太天真了...我以為犧牲的那個人只會是我.....”
“沉霜。”平慕塵蹙眉,喚一聲打斷他。
逸搖着頭不顧,繼續說着:“我可以為你去死。我那一年...根本就沒想過現在還活着!”
他愈發激動起來,眼前人咬牙攥緊了他的肩膀。
“我不許你死。”
“呵...為什麽?平慕塵,你的目的不是已經達到了嗎?”
話裏嘲諷,聽得平慕塵也終究怒了起來。
“我的目的沒有達到,沉霜你聽着,我的目的是要你永遠留在我身邊!你以為我如果不要、不争這個皇位,我還有命和你在一起嗎?”
“那憐華呢?嗯?”
“憐華已經死了!”
這人提聲,終究不耐地将這個事實重複出來。
逸聽着,一聲一聲十分痛苦得笑起來。偌大的房中,只餘下他令人心驚的笑聲。
平慕塵胸膛的起伏逐漸平靜,望着他笑,看他笑着笑着便忍不住慢慢哭出聲音。
“是啊...憐華死了......”他低聲喃道,“容夕也走了......築夢啊......平慕塵...對你來說,築夢是不是就是一個随時可以扔掉的東西?”
平慕塵不語。
他本是想搖頭否認,只是眼下卻什麽也說不出口。
自他幼時被立為太子起,便沒有過一天的安生日子,眼前這個人陪他經歷一切痛苦與折磨,卻是這麽多年以來,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淚。
有些詫異,更多的卻是突湧襲來的內疚。
逸低下頭去,本就不求他回答,只輕輕地繼續說着,如回憶一般道來:“憐華和容夕...他們從兩歲起就跟在我身邊了......平慕塵...我想過無數次自己會怎麽死,卻從沒想過憐華會死......容夕恨自己沒能救得了他......但其實最悔恨的那個人是我......我才是應該救他的那個人......”
“沉霜...沉霜。”平慕塵聲音喑啞,輕輕将人攬進臂間,不再想聽他說下去,終是打斷了他的話語,道,“為什麽還要去想......結局已定,忘了那些事情,好好留在我身邊。”
逸深深吸一口氣,将他的氣息盈入鼻翼。
片刻後,緩緩推開一些。
他接着低述道:“那天一個侍女開口喚我......我看着她張嘴,看着她猶豫了好半晌,最後叫了一聲‘主子’......是不是很好笑?你看...他們都不知道怎麽叫我......我該怎麽留在你身邊?”
“沉霜,你可以用任何方式留在我身邊。沒有人能阻止。”
“平慕塵,”逸輕輕彎唇,擺首道,“放我走吧。”
平慕塵收了未盡之詞。
氣氛一時凝結,逸閉上眼睛,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