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莫欣去了顧盼璃那兒，卻沒有給她回音，上官若淳也不追問，她心裏多少有點預感，既然沒人主動說破，她也不着急去驗證。現在的處境，讓多年都活在面具裏的她有些厭倦，也有點害怕。

也許心裏裝進了別人，就把原本緊閉的心房擠出了空間，無孔不入的地方現在滿是孔洞，沒有紀雲瑤，就填不滿，總是空空的。上官若淳喝着送到唇邊的酒，心頭卻有着淡淡的酸楚。

“雲瑤，我想你。”上官若淳回憶起那一年，她被小太監抱着送出皇宮，臨走前，她看到父皇母後擁抱在一起，神色凄楚，卻又是那樣滿足和安然。

那時的她不懂，她滿嘴喊着，讓父皇和母後跟自己一同離去，可小小的身子怎麽也掙紮不開，只能眼睜睜看着淚眼模糊。她時常夢到那段場景，卻沒有一個人可以訴說，她不知道要說什麽，也不知道說了又能改變什麽。再到後來，她變得沉默，不喜歡把心裏的想法表達出來，只由它們在心間亂撞，撞得心坎悶悶地疼，最後沉澱累積，築成一道心防。

女人總是有着莫名精準的第六感，尤其是在這越來越煩亂的局勢中，上官若淳才不得不感嘆，自己的女人特質越來越明顯。在凄冷的寒夜裏，會讓思念牽挂肆無忌憚地蔓延，會毫不掩飾地讓自己對紀雲瑤的感情宣洩，會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心裏那隐隐不安的預感。

半夜間幾乎是半夢半醒地混了過去，天色像是個遲到的小人，磨磨蹭蹭地不肯到來。上官若淳睜開眼看了好幾次，都是一片黑色。睜開，又閉合，頭隐隐發疼，心跳卻異常加快了起來，她有那麽點兒逃避的心思，也不願起身，說是要等天亮。可這睡不着的心，天黑與亮，又有什麽區別。

“王爺。”窗外樹葉被吹的沙沙響，卻有人的聲音比這聲響更凄涼。

“進。”上官若淳迅速起身，披起外袍，像是等了許久，終于等到了。

眼裏有幾分緊張，還劃過一絲忐忑，這不該是來向她報平安的嗎？怎麽此刻，她卻有了更加不好的感覺，嘴角緊繃着，努力讓自己平靜，等着來人開口。

“王爺，出事了。”

空氣在一瞬間凝結，上官若淳以為自己聽錯了，這是她從不允許聽到的，此刻卻如一道驚雷，狠狠劈向她。

“說，怎麽回事，給我說清楚！”壓着怒氣，上官若淳瞥了來人一眼。

待聽了大半，上官若淳始終不發一言，來人也不敢多舌，放慢了點語速，等着王爺詢問。可等了片刻，也不見王爺有話要問，就只好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不料剛一開口，胸口就被狠狠踹了一下。

“混賬東西，你們除了會等，還會做什麽？我是怎麽交代你們的？不管任何代價也要給我護住王妃，你們是怎麽做的？嗯？還好意思來跟我說這些。”上官若淳這一腳用力極狠，來人不備，竟是被踹出了一口血。

見王爺震怒，倒在一側的身子也不敢有大動靜，小心地回複原位，等着王爺發落。

“不要在這裏給我裝無辜，趕緊給我去找王妃。你只要帶一句話回去，找不到紀雲瑤，你們就全都在那座山裏陪着她！”上官若淳懶得再動手，這樣的人，不過是個傳話的，殺了也無濟于事，加上現在她實在沒有心思跟人在這裏耗唇舌。

屋裏恢複了剛才的樣子，上官若淳卻平靜不下來，她隐藏在袖子裏的手即便握成拳，還是不住地發抖。聽到風、雷、電都沒能護住紀雲瑤時她就慌了，此行兇險，她是知道的，所以才特意将自幼就在身邊護着她的人全數派了出去。可是還是沒能護住，那三兄弟的功力她是清楚的，如果連他們都無法抵擋，那麽當時，紀雲瑤到底遭遇了多大的攻擊？

上官若淳心底裏生出了恐懼，她控制不住這份擔憂，已經讓全身關節失去了動力。癱坐在椅子上，她有些木然地抓住扶手。

“現在該怎麽做？我該怎麽做？”上官若淳低低地呢喃，她在一次次問自己，卻沒有人回答。

“王爺，你要走？”天剛亮，上官若淳就找來了莫欣，将自己的來意說了下。

“雲瑤有危險，我要親自去找她。交給那些人，我不放心。”上官若淳的臉上雖然有着些焦慮，卻仍然沒有錯失分寸。

“可是，這裏怎麽辦？”莫欣還沒徹底清醒，揉了揉迷蒙的眼睛，漫不經心地問了句。

“所以我才來找你。我想借你手上得令牌一用。”上官若淳意味深長地看了莫欣一眼，這一激靈，莫欣徹底醒了。

“這麽快就動手？不會打草驚蛇麽？”莫欣沒料到上官若淳這麽沖動，當初莫辰溪讓她留下，也是為了在最後關頭保住上官若淳。

可是現在上官雲謙還沒出手，她就要自曝底牌了？萬一，萬一将來遇到更大的阻力，她又能怎麽辦呢？

上官若淳知道莫欣的意思，她也不是完全被紀雲瑤的事給沖昏頭腦了。這幾日她也冷靜想了許久，身邊已然是出了奸細了，就算此前的事都可以歸在顧盼璃身上，那麽這一次，紀雲瑤的事呢？顯然還有別的人。

她沒有時間再去一一查探，到底身邊埋了多少探子，也許直到現在，她才能确定，自己已經深陷泥潭，周圍都是讓她使不上力的泥濘，卻一次次地拉她往下墜。與其這樣被一點點耗盡，不如來一次主動出擊，或許能找出一條活路。

“好啦，既然你決定了，我也不多說什麽。師父讓我留下，就是給你差使的，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你稍等我片刻，我就來。”莫欣拍了拍上官若淳，給了她個安慰的眼神。

上官若淳覺得不太習慣這樣的舉動，似乎沒有人這樣對過自己，嘴裏說着聽她使喚，手上卻跟她勾肩搭背的，一點兒身份觀念也沒有。可難得的，上官若淳沒有絲毫惱怒，因為莫欣，從一開始就沒有把她當成王爺。被人當做普通人對待，也沒有想象中糟糕。上官若淳一個人留在前廳，自我安慰了幾句。

“好了，我已經通知了那邊的人，待會就會跟我們碰頭了。”莫欣再前來時，已經将指令發出，相信很快就會有回應。

“王爺，已經照您的吩咐全部做好了，這裏的人都被我們控制住了。”洛子山一身戎裝前來。一大早，上官若淳就吩咐他，将這宅子裏的人還有縣令吳隅控制住。

“葉若濤呢？”上官若淳見洛子山沒提到這個人，心裏一沉，之前就總覺得這姓葉的比吳隅更危險。

“我一早就去了他府裏，他不在，我先将他的家眷扣住了。”洛子山有些氣憤，獨缺了這個葉若濤！

“你們抓不住他的，這可是他的地盤，你們別忘了。”莫欣竟然一點兒也不擔心，還慢悠悠地在旁邊啃起了蘋果。

“你的人什麽時候過來？”上官若淳側臉問她，心裏盤算着兩方交戰，勝算幾何。

“快了。”莫欣見洛子山欲言又止的樣子，也知道他始終對于自己有所芥蒂，很知趣地找了借口溜走。

“喂，別睡了，起來準備打架了。”莫欣戳了戳顧盼璃裹在被褥裏的後背，也不客氣。

“你下次要再敢擅入我房間，別怪我不客氣。”顧盼璃背對着她，也不理她，只是冷聲警告。

“看你這麽清醒，是早醒了呢還是壓根兒沒睡？”莫欣推開兩步，抱胸笑笑。

這殺氣，她背對着都能感受到，還是離遠些才安全。

“這些不是你該管的，莫欣，我請你，離我遠點。”顧盼璃現在是誰都不高興應酬，或許是這麽多年，裝扮着的那個自己讓她十分疲憊也無比厭倦。她原本就不是一個魅惑的女子，卻偏偏要将心裏冷傲的性格收斂起來，去做一支随風擺動的柳葉。

“你以為我想管你嗎？我只是來通知你，待會就要上演好戲了，你最好趕快起床，然後收拾好包袱，咱們随時都要準備跑路。”

“嗯？去哪兒？發生什麽事了？”顧盼璃這下是聽出了不對來，忙着轉過身來，蹭的坐起來，用被子将自己裹住。

“你家王爺就地起義了，算不算大事？”莫欣挑挑眉，好像剛才說的事，是個不起眼的玩笑。

“什麽！王爺她竟然！”顧盼璃竟然地忘了繼續嘴裏的話，唇微張着，眼裏是既震驚又慌亂，她着實不懂了，向來謹慎的王爺，怎麽會突然做出這般決定。

“別發愣了，要還想發揮餘熱，就趕快起來，待會我可沒時間管你了。”莫欣迅速地轉身，邊走邊抛下一句話。

心突突跳得好快，剛才顧盼璃迷茫中帶着一絲慌亂，還有那微張的唇，就算是原色，還沒經過上色渲染，都誘惑得要死。莫欣怕自己再看下去，就會忍不住想要一親芳澤。

“上官若淳身邊這堆女人，每一個省心的，我都快成保姆了，煩死了！”莫欣擡腳去了上官玖的院子，還沒進去就聽到了裏面的聲響。

“喲，我說上官姑娘，你這是在幹嗎啊？”莫欣靠在門邊，上官玖屋內已經一片狼藉，她可沒心情跨入。

“我還想問你們想幹嘛？你該知道我的身份，還不放我走！”上官玖已經清楚認識到自己被軟禁的事實，而且她敏銳地察覺到事情就要向更為詭異得方向發展了。

“既然你知道我明知道你的身份還不肯定放你走，那你就該知道，你再怎麽摔東西也于事無補。現在我可沒這個心思去幫你補給，摔壞了可就沒有了喲。”

“放肆！你是什麽東西，竟敢這麽跟我說話，你信不信我一句話，就要了你的腦袋！”上官玖十分氣憤，在這裏她已經被憋壞了，現在竟然還有人敢這麽對她說話。

“我不是什麽東西，我是人，你才是東西，所以，你最好乖乖聽話。不然你很快就像剛才那些被你摔在地上的同伴一樣了。”莫欣的眼眯了起來，周身帶起一股殺氣。

常年混跡于江湖，尤其是混入了上官雲謙手下的密探組織，沒有些真本領也不可能。只是這越來越冷漠的表情，是真正的職業病了。

“你，你這麽兇幹嘛。”上官玖剛要繼續發脾氣，卻被莫欣這氣場給震住了。她雖是公主，可在深宮長大，就更懂得察言觀色之能，此刻，她知道自己一味蠻橫是沒好結果的。

“你好好在這裏呆着，就還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莫欣模棱兩可地抛下句話就悠悠離去，果然，房裏安靜了許多。

果然來了不少人，将房子團團圍住，領頭的是葉若濤，上官若淳一聽這場面，臉色有些不好。剛要派人去把莫欣叫來，就看到她大大咧咧地走來，還差着幾步，就開始抱怨上官若淳後院裏那兩個女人好麻煩。

“葉若濤帶來一大批人将我們圍住了。”洛子山帶着不易察覺的顫動。

“哎喲，怎麽現在才來！他現在反應是越來越慢，待會我可要好好說說他。”莫欣一拍大腿，恨鐵不成鋼的口吻朝着大門走去。

上官若淳嘴角輕輕一揚，目送莫欣朝門外走去，她轉身走到座位上端坐好，等着葉若濤以另一種身份前來與她相見。這些日子，她從蛛絲馬跡裏逐漸拼湊出這樣一個猜想，卻無法驗證。如今，她不過是賭了一把，這葉若濤果然是莫辰溪安插在這裏的最大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