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賈瑞
“按住他!按住他!快扒了他!哈哈,生得唇紅齒白,別是個小丫頭女扮男裝吧,我今兒可得仔細瞅瞅!”
深秋的陽光灑在空院焦黃的枯草上,映出一片澄黃暖意。但在院中嬉戲奔跑的少年們卻笑得惡劣嚣張,破壞了這一份秋日特有的靜美。
上月剛滿十六、初解人事的賈瑞盯着面前那張比晚香樓頭牌還要漂亮的臉蛋,背着衆人用力咽了口唾沫,随即又掩去急色,裝出只是玩鬧的樣子:“賈薔,嘿嘿,連名字也像個女娃,說不準真是個女娃扮的!難怪珍大爺見天地把你拴在腰帶上!——大夥兒們圍好了,我這就幫他驗明正身!”
七八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依言包圍上去,将年僅十歲的男孩堵在角落,欣賞着他的驚慌無助,嘴裏還不幹不淨地起哄:“賈瑞,你小子準是被先生管教狠了,一個大子兒也拿不出來,沒地兒洩火,今兒才會想幹這勾當。”
“你也忒無能了,這麽個小弟弟都辦不了,還要我們幫忙。趕明兒結親入了洞房,是不是也得弟兄們幫你按住新娘啊?”
“是兄弟就幫忙幫到底,我可以幫你先試試新娘!”
被戳穿心事,賈瑞唾了一口,笑罵道:“啰嗦什麽,你們不也享受得很!橫豎這小子乖覺,從來不敢告狀,這兒又沒人過來,咱們今兒就好好同他樂樂!”
話音未落,他便急不可耐地沖男孩撲了過去。
…………
随着一陣失重般的頭昏目眩,賈薔猛然睜開了眼睛,正正對上一張欲念深重的惡心面孔。想也沒想,他立即揮拳打去!
“喲,小丫頭還敢打人了!”臉上挨了一下,賈瑞滿不在乎地笑着,繼續毛手毛腳。
見狀,賈薔眸光微沉:這雙手太小,握起的拳頭還沒個貢桔大,難怪不被人放在眼裏!
毫不遲疑,他伸出兩指瞅準了用力一戳。随即,殺豬般的慘嚎響徹天際:“啊啊啊——我的眼睛——我瞎了!我被這小崽子戳瞎了!”
賈瑞捂住雙眼,痛得滿地打滾。餘下的少年被他的樣子吓了一大跳,驚疑不定地看向賈薔,只覺不可思議:向來乖順的男孩,怎麽突然換了個人似的,變得兇悍起來了?
頂着衆人審視的目光,賈薔若無其事地站起身來。
借着拍灰的功夫,他看清了自己身體約是十歲模樣,不禁大為懊悔:父母是在自己五歲時過世的,要是當時及時同那名叫零的男孩說起,也許還能再見他們一面,扭轉死局。現在看來,這個遺憾只怕要永遠繼續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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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卻誤将他的表情當成了害怕。短暫的驚訝過後,他們膽子又大了起來:“賈薔,你居然敢傷了先生的孫子!還不快跟我們去見先生領罰!”
這些人皆是附于賈家家學的寒門分枝,素來靠奉承巴結正房有錢有勢的子弟過活。
按說以賈薔的身份他們本不該如此造次,且賈瑞又無甚權勢,犯不着為他得罪人。但因賈薔乖巧異常,平日裏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敢找長輩告狀,又生得玉雪可人,這些人一來受賈瑞撺掇,二來存了幾分對正房的嫉恨仇富之心,這才放大膽子欺負賈薔。
當下見素來性情溫馴的賈薔忽然發狠,賈瑞又慘呼連連直嚎眼睛瞎了,這幾個人頓時慌了手腳,生怕擔上幹系丢了在家學裏蹭飯攀關系的巧宗兒,一疊聲叫嚷着要把賈薔綁了去找賈代儒定奪發落。
衆人适才雖被賈薔出手唬了一跳,但甫一緩過神來,又覺得他多半是被逼急了才不管不顧地動手,現在斷不敢再如此。況且他不過十歲罷了,己方人多勢衆,難道還怕他不成?
這麽一想,立即有人喝道:“快把這兔崽子拿下,綁了去見先生,再去叫府裏的大老爺二老爺!”
言猶未已,少年們便争先恐後地向賈薔奔來。
眼見即将捉住男孩的手臂,為首之人剛露出一絲惡毒的笑容,卻又馬上凝固了:電光石火之間,男孩竟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在他身上連點幾下,明明力度不大,卻有鑽心的痛麻感瞬間席卷全身,讓他也如賈瑞一般哀嚎慘叫,恨不得脫光了衣服在碎石堆裏狠狠刮蹭。
第一個人的慘呼剛剛響起,随即又加入第二個、第三個……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少年們都成了滾地葫蘆,狼狽不堪地在地上扭出千奇百怪的姿勢,痛叫連連。
鑽到骨縫裏痛麻刺激得他們幾乎快要崩潰,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模糊之中,一道陰影投在臉上,在午後的陽光下顯得格外高大,讓他們心頭不約而同泛起絲絲寒意:賈薔一反常态出手狼辣,且又不知從哪裏學了一手古怪功夫。若他想算總賬,他們可連跑都跑不了!
衆人正心驚膽戰間,那道陰影卻并未久留,而是直沖賈瑞去了:“瑞大叔,你剛才說要好好同我樂樂,怎麽個樂法,嗯?”
賈瑞鬼哭狼嚎了半日,忽覺一雙眼珠疼痛漸輕,勉強可以視物,知道賈薔并未真個兒戳瞎自己的眼睛,不禁心裏一松。又見賈薔勢頭不對,便只賴在地上繼續哼哼。
見賈薔踩在自己雙膝之間,作勢要踏上某個緊要之處,他霎時驚得魂飛魄散,再不敢裝死,連忙堆歡賠笑:“薔——薔兒,是我混賬,是我糊塗,不該同你玩鬧得太過份。你大人有大量,就恕我這一遭吧!”
“哦?只是玩鬧?”賈薔身子微俯,居高臨下地審視着他。
男孩的目光飽含譏诮,隐隐又有幾分凝霜含雪,那是只有飽經滄桑才會擁有的冷厲。
賈瑞來不及奇怪為何一個孩子竟會有這樣的眼神,繼續忍痛賠笑:“薔兒,你素知我是個不要臉的混賬人,同兄弟們一時玩鬧過火是常有的事,你何等身份,千萬別同我這渾人計較。”
賈薔嗤笑一聲:“兄弟?誰是你的兄弟?”
“我——”
賈瑞還要再求情,忽覺面皮一涼,随即劇痛入骨,頓時再度撕心扯肺地大叫起來。
其他人被他叫聲一炸,不由皆強忍痛楚半擡起身看出了何事。一看之下,盡皆倒抽一口涼氣:原來賈薔不知何時拔下了賈瑞的銅簪,深深刺入他面頰,更還用力穿戳不停!
感受着利器在血肉裏翻攪的滋味,賈薔微微眯起了眼睛。
當年他年幼不解世事,以為賈瑞等人只是想了個新法子來欺負他,除了受到驚吓之外,倒沒有吃什麽苦頭,便也不以為意,甚至還懷了幾分慶幸。等衣裳不整發鬓淩亂地回了東府,對下人們的竊竊私語也是懵懵懂懂。直到年紀漸長,才明白那日受了何等屈辱!
——“沒爹娘管教的種果然下作,才多大點就開葷了。”
——“沒見識了吧,外頭戲堂子和南風倌裏專有一種小男娃,歲數都和他差不多,”
——“你別說,若是外頭有他這般模樣的,我還真想試試旱路。”
——“那你何必舍近求遠?那位不就是——嘿嘿。”
——“再怎麽說也是位爺,我可不敢近身。再者我又不是他相好的,過了火被捅到老爺面前,那樂子可就大發了。”
…………
事隔多年,他早已記不清那些下人的面孔,卻依然記得那些飽含惡意的議論。可等他明白過來,為時已晚!
他為此縱馬發瘋,酗酒痛歌,最憤怒的時候甚至恨不得将東府的下人統統殺掉。可同時他也明白,無論怎麽做,那被人肆意狎玩的一幕也永遠無法從生命裏抹殺!他會背負這段不堪的回憶,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乃至整整一生!
可是——他眼瞳微轉,眼角因這動作稍稍挑起,帶出幾分若有似無的妖煞之感:可是老天開眼,讓他有了最最離奇的經歷,得以重新來過。他會改寫所有的不堪,所有的痛苦,從此生命裏只留下無悔無憾!
一念及此,賈薔暢快地微笑起來:“你既自承不要臉,我就幫你坐實了。”
反手抽出銅簪丢擲于地,抹了一把飛濺到手背的鮮血,見賈瑞想要負傷反撲,賈薔用昔年一位老江湖教的絕招拂過他的麻穴。
面無表情地注視着腳下慘叫連連的爛貨,他正尋思該如何炮制這厮,消盡心頭惡氣時,腦子裏忽然響起一個金器般冰冷的聲音:“系統警示,系統警示,如果宿主繼續惡意攻擊賈府中人,系統将提前擊倒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