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漏洞
賈薔先是被那個聲音吓了一跳,聽對方自稱是系統,頓時想起零所說的話,便不再那麽驚訝。
他早把零當成了神仙一流的人物,知道自己理解不了“仙界”的事物,便索性不去細究,只管坦然接受。但當下系統提的第一個要求,卻又恰恰是他無法接受的。
“為什麽?”他用低得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問道。
對方答道:“這是創造者的要求,優先于一切,任何人不得違反,包括宿主。”
賈薔幼年失怙,賈府又是個上上下下慣于頂紅踩白,兩只富貴眼一顆體面心的人。世情如刀,他那表面圓滑的性子便是被這些人生生磨出來的,其中當然也包括了機巧善變。
當下他略略一想,繼續試探道:“如果是別人傷害了他們呢?”
“宿主有責任保護賈府中人。”
“包括所有人?”賈薔眸中厲色微現。再世為人,他似乎少了前生那份小心翼翼,與人為善的周全,某些地方變得尖銳許多。他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但唯一确定的是,他不想改。
“不,創造者已将所有人分出等級,分別用顏色代替。紅色最高,其次橙色,再次藍色,最次白色。紅色代表宿主在任何情況下都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救助;橙色一般情況下全力救助,若偏離主線、或嚴重威脅到宿主安全時,可以放棄;藍色與橙色類似,只是威脅程度調低為可能威脅;白色由宿主自行決定是否救助。”
——原來不止賈府自個兒,連外人都幫他們打上了三六九等的标簽。
賈薔挑了挑眉,還要再問,只聽系統又說道:“視被幫助者的等級,系統會評估相應的功德值,按功德值的數量多少,宿主可以在系統中兌換東西。”
又聽到一堆一知半解的話語,賈薔待要細問,轉念一想,還是先打發了賈瑞等人再問不遲。免得被人發現端倪,卻是不妥。于是,便确認道:“賈瑞屬于什麽顏色?”
“系統剛剛為宿主開通了玉瞳,宿主可以自行查看,只需一個念頭便可以。”
賈薔依言而行,只微一閃念,果然眼前便出現了異狀:賈瑞忽然像被渡了一層光澤似的,整個人都包裹在橙色的光芒裏,閃閃發亮。
見狀,賈薔微感錯愕:“賈瑞只是個排不上號的旁支子弟,也未在兩府內擔什麽差使。我記得他因調戲了王熙鳳,被她設計重病而死。這樣一個人,居然能算是次等重要的橙色?”
系統飛快答道:“創造者說他只是犯了是個男人就避免不了的錯誤,況且最終也沒得手。若因此送命,未免太過殘忍,所以特地将他标注為橙色,需要宿主在賈瑞生病前化解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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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論調無端讓賈薔想起了賈珍與賈琏。這倆都是男女皆可的主兒,在外同一幫狐朋狗友喝起花酒,也是如此這般類似的調調:貪花好色是男人的天性,且越是風流越證明有本事——瞅瞅那些挑泔水做苦力的,能娶到老婆就是上輩子燒了高香。
賈薔對這種說法很是反感,否則前世也不會只對齡官一個人好。雖然礙于情面,他從未當面駁斥過珍、琏兩人,但心中難免不以為然。
乍知創造所謂系統的“神”竟也有這種想法,賈薔心中原本的敬畏不知不覺消退了四五成,心道竟然會同情賈瑞這等下作人,看來對方縱然能造出厲害的所謂智子系統,也是個糊塗人。
不過,到底是系統的要求,若是有所違反……
“如果我不願照做呢?”賈薔問道。
系統聲音冰冷,不帶分毫感情:“視當事人的顏色分級不同,會給予宿主不同的痛感懲罰。白色無刑罰,藍色是鞭笞,橙色是服毒,紅色是剮刑。施刑時宿主意識全程清醒,且身體不會留下任何傷痕,只會感應到痛楚而已。”
系統每報出一種刑罰,賈薔嘴角就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造這系統的家夥到底是賈家的幾世玄孫?用得着這麽護着老祖宗麽!護就護吧,還不分好賴,如果自己不放過賈瑞這個貪色猥瑣的家夥,居然要體驗服毒之痛?!
看來,自己得想個法子,像接受交換條件時一般,繞過系統的要求。
賈薔系來記性過人,當下将系統所說的每一句話細細回想一遍,很快,他嘴角便微微翹了起來。
他沉思之際,賈瑞等人一直小心翼翼地自下而上窺看他的臉色。見他先是面含薄怒,忽又微微一笑,一顆心不禁狠狠打了個哆嗦。雖然那笑容極清極美,他們心裏卻再也不敢有亵渎的念頭,只哭喪着臉想,這位小爺又想出什麽手段了?
結果,想像中的雷霆震怒并沒有到來,賈薔竟然只是正了正微見零亂的衣襟,就這麽抽身便走。
賈瑞等先還以為她在玩什麽花樣,心膽俱顫地等了許久,見賈薔并未回來,身體麻意漸消,這才放心地哎喲叫喚起來。
抹了把臉上已經幹硬的鼻涕眼淚,賈瑞捂住流血不止的臉惱怒道:“這無父無母的小雜種竟敢傷了咱們,我馬上告訴祖父去,請他出面,到二老爺面前說道說道,再把東府的珍大爺也請來!聽說珍大爺對他最是嚴苛,動辄呵斥打罵,我瞧這回他定要被揍個半死!”
衆人剛要附合,卻有一行人匆匆走來。為首那人看到這群人果然衣裳不整,橫七豎八地躺倒一地,頓時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子弟不肖!子弟不肖!竟敢于光天化日之下,行那茍且之事!賈瑞!這些人裏你年紀最大,況且前兒你還偷了家裏的錢去花街,這事必是你牽的頭!我先勒死你!”
賈代儒身後還跟着幾名家丁,看見這般光景先是唬了一跳,随即擠眉弄眼,怪腔怪調地說道:“雖說家學的院子是單辟出來的,這邊尋常無人過來,但幾位哥兒也不該如此心急,畢竟可是讀聖賢書的地方。”
“難怪都想來附學呢,原來竟是……”
賈代儒聽罷這話,如同火上澆油一般,越發氣了個倒仰,一疊聲地要掐死賈瑞。
少年們被他與家丁的話唬了一大跳,趕緊紛紛忍痛爬起來辯白,說并非如此。不想甫一起身,一個個褲子都滑到了膝下,讓家丁們越發坐實,嘻笑道:“哥兒們也不消說了,這般模樣往二老爺面前一站,他老人家保準什麽都明白了。”
“祖父,你老人家相信我,我們根本沒有幹那荒唐勾當啊!”賈瑞指着自己的臉急眉赤眼地分辯:“這一切都是賈薔那小畜牲幹的!他打倒了我們,還破了我的相!又不知使什麽邪法斷了我們的褲腰帶,你老人家要為我出頭啊!”
“孽障!”見他還敢強嘴,賈代儒更加生氣:“他多大?你們多大?他一個人打得過你們?別亂咬了!我們一家世代清清白白的讀書人,怎麽就出了你這個讨債的混帳東西!今日若不掐死你,我死後無顏去見列祖列宗!”
隔牆之外,剛剛往代儒面前通風報信的賈薔聽裏面動靜越來越大,漸有沸反盈天之勢,眼中閃過一抹譏诮:“系統,這種情況下,需要我救助賈瑞嗎?”
“不需要,這是與主線無關的突發事件,可由宿主自行決定是否救助。”
聞言,賈薔勾唇輕笑:這一把賭對了,系統訂下的規矩,除了标記紅色的人之外,其他顏色的人只有在某些重大事件發生時才必須施救。看來,今後可以利用這一點,好好做做文章。至于紅色——車到山前必有路,等真有需要時,再視對象尋找破綻不遲。
想到這裏,賈薔袖手往外走去。經過一株楓樹時,他停下腳步,掬水仔細洗了幾遍手。想到适才厮打中解開那群人腰帶時的觸感,他眼中不禁泛起一抹嫌惡。
秋水冷寒,他卻直洗到雙手發紅才停下來。也不回家學拿書本等物,就這麽沿着久違的夾道,一路向東府走去。
家學書塾外的夾道有兩條岔口,近的那處連着榮府,稍遠的則接着寧府。賈薔剛剛走到第一條岔道,忽然遠遠聽到一陣喧嘩聲,不禁起了疑心:榮府雖然早是遠不如從前那般治家嚴謹,但也斷沒有放任一幹家仆大呼小叫的道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一念及此,他腳下便轉了個彎。剛剛走到角門處,便聽裏面傳來一個惶惑的聲音:“珠大爺剛剛病殁了,你們都快把衣服換成素的!”